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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怎么意思,我还不够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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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想说的话:】

接上一章~

-----正文-----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回过神,乔司令的疑惑来了。

他见余孽笑笑着,难得挑起眼皮,灯泡的黄光下,一双棕黑的瞳仁犹如琥珀,稍一转,便漾出了两道波。

原来他是内双啊,乔司令第一次注意到;还有鼻子,不算多么秀气,倒是直挺挺的透着一股英武;一张薄唇,总仿佛有点抿着。这么个奔三的男人,五官皆谈不上出挑,可是邪了门,凑在一起,一种气质就显出来了。

什么气质,说好听点是喝多了墨水,书卷气,不好听就是脱离劳苦大众太久,忘了本了!

“哎,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听听,他居然还敢跟乔司令套近乎。乔司令岂是他能比的——乔司令是俊秀的外表搭了个造反的里子,粗狂、无畏,浑然天成的无产阶级,吃他这一套?!

“噢,还可以挂脖子上,当护身符啊?”乔司令掂着那精致俏皮的木雕小老虎,几乎被逗笑了,“你是忘了自己身上什么色儿了吧,黑不溜秋,保佑我从头红到脚的?我用你保佑?你先保佑保佑自己吧。”

越在嘴上不客气,越证明乔司令从心里领情了。他想把这礼物收下,又不愿收得顺顺当当、皆大欢喜,赶巧余孽也不长记性,这么久了,吃了多少堑,白吃,还往枪口上撞,这就怨不得乔司令上纲上线了。

“抖什么机灵,真当给你个好脸,你就上桌了?愣充盘菜,我非得夹你一口?”

“没有,没有,不敢这么以为……”余孽眼皮一耷,下巴颏立马跟着回缩。

这样低伏的姿态在他已成为一种习惯,习惯成自然,尤其面对乔司令,一举一动堪称条件反射,正如人热了会出汗,冷了要哆嗦,天生如此,没有为什么,一切就是这样,就该这样。

“耍心眼儿是吧,想贿赂我、巴结我,好让我对你睁一眼闭一眼,还是更得寸进尺,让我从根上放你一马?”

乔司令手上仍摆弄着木雕,这时不只掂了,抛上抛下,余孽耗时两个月的心意,完全被他当了杂耍。

看上去他的意思是:这么个破烂就打算收买我?

其实心里不断给自己划线:是余孽先贴上来的,老子从没有主动招过他!

余孽似乎透过他的动作读懂了这隐匿却真实的一句,连连摇头道:“绝无别的意思,就是想送给你,想让你……让你罩着我。”

这词儿怎么听都是顺子或小抄的招牌,冷不丁从余孽嘴里出来,着实逗笑了乔司令。

“怎么意思,我还不够罩着你?”

“够,够。”余孽又紧着点头,“你知道我是这种……没有揭发我,依然……我……”

他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乔司令承认了,自己是那种从古至今难登大雅之堂的变态,变态里的变态,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不用遮掩不用藏……当然,当然,这不是乔司令的义务,他也不敢对乔司令有任何非分之想,乔司令能容得下他如此不敢示人的一面、简直要命的一面,已经是他不敢奢求的结果了……

奢求个屁,谁说容得下你了,想得挺美!

乔司令阖上眼,轮番支出两个小手指头,掏完左边的耳朵掏右边,仿佛余孽这一番鼓起胆量的剖白是害得他耳朵刺痒的脏东西,掏出去就对了。

掏完了,他就还记得第一句,刚好把话茬儿堵在了第一句。

“你是哪种,我怎么不知道?”乔司令犯困一样支起一边眼皮,明明没有哈欠,硬要酝酿一个,长呼了一口气说,“听你这意思,你高兴给自己往哪儿划拉就往哪儿划拉,挺能耐啊——轮得到你吗,你头顶的帽子是你挑着戴的?”

妈的,说余孽耍心眼儿,还真就耍到没边儿,这是要把他乔司令也拉下水?如此一论,岂非他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摔死一个,另一个也别惦记活。

操,行,跟我玩这套,我先给你把绳绞了!

别以为我跟你一样,半点都不一样!这就是一种改造!改造!我高你低,该当如此,少他妈的跟老子弯弯绕,什么乱七八糟的,从来就没有那些!

“打住,把嘴闭上,老子现在不想听你汪汪。”乔司令愤愤地甩出一句。

话题必须就此截止,不然,他怎么住下呢?来的这会儿工夫,他已决定今晚住下。从家里出来时造了那么大一声势,为的就是在今天这个日子,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不回家,去哪儿呢?小抄家挤得几乎下不去脚,连小抄都快睡到房顶上去了,哪有招待乔司令的富余地界儿;顺子家倒是宽敞,乔司令不稀得去,那一家子的嗓门,比舅舅和舅妈有过之而无不及。

便宜了余孽这只蜕壳的王八!

“王八”正求之不得,一听便忙忙叨叨地归置起了床铺。

一张双人床,乔司令占了大半,余孽仅落得一块巴掌大的边角,腿都伸不直。

是他自己不要伸直,一退再退地让出地盘,乔司令欣然笑纳。谁都没说什么话,黑了灯,屋里屋外不见一点亮。向来不择席的乔司令不知怎么,今晚择席了,睡意就像是一锅在山顶上焖的夹生饭,死活不见熟,他一时晃晃腿,一时蹬蹬被子,偶尔碰到余孽,余孽也跟着动动。

“对了,”乔司令忽然想起个事儿,踢踢余孽,“天亮前我得走,记得叫我。”

“怎么叫?”余孽的意思其实是:叫了就起吗?

“怎么叫得醒就怎么叫,晚了收拾你。”

他下了死令,又不给具体指示,让余孽自行想辙。这就让余孽难办了。他不管,烦恼撇出去了,酣然入梦。

梦里,他回了家,不是现在的家,看摆设,是姥姥去世不久的时候。门厅柜子上,姥姥的遗像还在。为这遗像,舅舅和舅妈在吵架。一个嫌遗像占地方、碍事,要撤掉;一个说不能撤,“五七”没过完呢,这当口撤,天打雷劈。

“劈谁?劈你?反正不劈我,自从嫁到你们家,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凭什么劈我?!”

“凭这是我妈!”

“你妈怎么了,疼你都不如疼个野种!谁知道你妹妹怎么跟人生的……”

乔司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似乎倏然间就夹到了两人中间。多少年,他心里闷了太多的不满,“不孝”说起来就两个字,真要一桩桩、一件件地掰扯,几天几夜也算不完他记的这本账。他啪啪甩了舅舅两个大耳光,揪着衣领把这孽子往姥姥的遗像前一摁,认错吧,忏悔吧!舅舅先还梗着脖子犟,乔司令疯了一样扇他,他毫无招架之力。

“鬼催的,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白眼狼!不孝的畜生!”

乔司令骂着,打着,真他妈的解气!

可是见鬼了,怎么回事,舅舅渐渐不是舅舅了,成了余孽。乔司令心里一惊,慌忙搪开半步。偏余孽紧追不放,跪行着扑向他的裤裆。

“操,你到底是谁?!”

“不认识我了?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当你的小力笨儿、狗奴才。”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无论是梦里抑或现实,乔司令要爽,要发泄,哪管其他,使劲儿扣住余孽的头,尽情耸动腰垮。

“我操……呼……呼……操……”

迷蒙间,乔司令意识到,竟真是余孽伏在他的裆间。这狗奴才,什么时候钻到他的被窝来了?乔司令没有掀开被子,仍把余孽蒙在被中,热度一分分上涨,随着被子一鼓一鼓,乔司令喉咙里压抑的闷哼再捺不住,每漏出一声,似乎都勾得余孽更加卖力。

快乐的巅峰触手可及,乔司令眯虚着双眼,目光游散,咦,怪了,刚才还一片黑,怎么突然望见房顶了?天亮了?夜也太短了吧,睡了白睡,丁点儿不感到解乏。乔司令视线一偏,确见有光从窗口映进屋内,晃晃悠悠,不似朝霞。难道是梦中梦?

懵然间,乔司令‎‍‍‌‎射‌‍精‌‍‎‎了。

这滋味,如假包换,乔司令筋骨舒畅,正平着呼吸,就听外面有声音喊:“着火啦!灭火啊!”

乔司令一把掀开被子,余孽嘴里仍含着他的半截阳物,这时也正抬眼,四目相碰,似乎都在朝对方证实眼下的一切不是梦。

“这他妈的!”乔司令提了裤子就翻下床。

开灯,灯不亮,余孽摸出手电筒打着,刚到院里,四姨的声音追出来。

“钰昕,怎么回事啊,停电了?”

“您别动了,我去看看!”余孽大声提醒,一半也是为了掩护乔司令。

火就着在六号院,不过是前院,街道的装订厂。乔司令和余孽跑出去又折回来,抄上脸盆、铁桶,接了水,再奔光亮。没弄清火势位置呢,乔司令只感到裤子一个劲儿往下掉,以为出来得太急,皮带没扎紧,提提,还是掉,有什么在扯拽裤腿儿,回头一看,竟是骠子!

嘿,都说狗鼻子灵,不至于闻着烟味也上头吧!乔司令马上环顾四下,果不其然,小抄把谁家的炒勺颠出来了,正一头一脸的汗。

“回去,骠子!上月亮门那头去,找四姨,别跟这儿上蹿下跳,火舌头不长眼,燎了你尾巴!”

小抄越是轰,骠子越不听,蹦得叫个欢实,围着他打转。

不远处,顺子一手拎一个水桶,拧眉朝乔司令睨了一眼。

没工夫闲扯,突来的急情让大伙再顾不上谁是谁了,赶上了就帮一把,出份力。

待急火告灭,人们歇下来,喘口气,三个“外来的和尚”退到一边,抹着汗,拍着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全是话。

“什么日子啊,一个白天没碰面,大半夜跑到这儿扎堆儿来了。”顺子最先出声,把大家心里的诧异倒了出来。

“我遛狗,”小抄的理由最为现成,“骠子两天没吃饱了,我妈不喂它,说人都不够吃的,哪有闲心管它。非要管也行,我和骠子算一口儿,就一份伙食,我俩得分着吃,谁吃得多,另个就得挨饿,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出来溜溜呗,说不定哪儿能踅摸着一口。”

遛着就总溜到六号院,这也是没办法,骠子记得四姨身上的味儿,撒丫子疯起来,小抄撵不上它。

“你呢?”顺子朝乔司令抬抬下巴,那眼神,那语气,活像他是这座月亮门的警卫,小抄的说辞暂且过关,现在,轮到乔司令交代了,“你从哪儿蹦出来的,没看见你进来。”

“凭什么让你看见啊,你是把门的,来了走了得跟你打招呼,登记?”

乔司令不是小抄,心软最笨,谁说句什么都听,他不顺这个茬儿,不受这个审。

乔司令早嗅出顺子那点不上台面的心思,自从他说“谁逮的贼,谁自己治。”顺子有事没事就盯着四姨,总恨不得捉一回赃,迫使四姨欠他一份人情,要么,就是揣了其它的小九九,龌龊更甚。小抄为这事和他吵过三四回,险些翻脸。

小抄说:“敢情那些花啊果的白给你喝了,灌了一肚子尿,全撒出去了。”

顺子说:“你就没出息吧,吃人嘴短。”

小抄一直默默为四姨打掩护,觉得四姨不容易,一个人照顾三个“老不死的”,顺子怎么忍心呢,一条街上那么多“牛鬼蛇神”,干什么非跟四姨过不去。

“你是不是说过,四姨半老徐娘,虽然不如姑娘水灵,可四舍五入好歹是个女的,身条尚在,存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小抄每说一句,就白一眼顺子,再一眼便觑向乔司令,告状似的,“他还管那事儿叫滋阴,说老不死的随时可能见阎王,再怎么滋阴也没用了,又没火力,那有火力的吧,滋不着,干烧。”

“本来的啊,”顺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半点不嫌脸红,“老不死的给她补不了阳了,她也亏虚呢,不然满大街那么多男的,她怎么不给别人沏茶去?”

“咱占了司令部啊,近水楼台!”

“嘁,别以为叫几声四姨,她应你、对你笑,就怎么着了,就全是真心。她没准麻痹你,为的就是让你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替她打掩护。什么叫美女蛇、狐狸精,电影里没见过?呸!多大岁数了,呸!”

顺子坦言,就是这两天,总看见四姨往外跑,挎个篮子,东瞅西瞭,也不去买菜,也不去领活儿,背着人干什么勾当?

“夜深人静,顶好抓个现行,看她藏了多少罪证!”

“哪有罪证,几把艾草而已!”小抄争辩道,“快端午了,四姨想弄点儿艾草做火绳,驱虫,没看见屋里那三位都不出屋嘛,还有一个动不了的,省得让蚊蝇叮坏了。你想哪儿去了,那地方还是我告诉她的呢,我说我去,正好带骠子撒撒欢,四姨说不用,不麻烦了,说我不知道她要的是哪种,唉,我也不懂这草和草能有多大的差别……”

小抄说着,习惯性挠挠后脑勺。

“说你傻你就真的不走脑子,”顺子点点他,“伪装是他们这种人的拿手好戏,装可怜有什么难的,看看你,不就信了?还是深信不疑。警惕啊,同志们!别忘了,革命的果实多么来之不易,对待任何歪心扭肺的隐藏份子,必须狠狠治!好比今天这火,谁放的,兴许就是蓄意破坏!前院、偏院,就隔了一堵墙……”

“嘘——这话可不敢瞎说!”小抄紧着拦他,左右张望,就差捂他的嘴了。

乔司令这时远远地瞥见余孽,就立在月亮门里侧。其实看不大清,火灭了,灯又不亮,月光暗淡,只影影绰绰瞄出个轮廓,但那轮廓正晃着一把手电,乔司令便认出了他。他也不上前,也不回屋,就在那儿等。

等个屁啊,真是脑袋让驴踢了!

在顺子和小抄面前,乔司令从未表现过对余孽有任何的例外,对余孽就该是不屑一顾,楚河汉界。若让他们知道他乔司令一个正面人物和个反面典型有一腿……操,乔司令突然心虚了。

这天走时,余孽把手电筒给了乔司令,嘱咐他外面太黑,照着点路。

连四姨都出来了,貌似送客一样对他说了句:“这就走了啊。”

乔司令当时没在意,路上越琢磨越不对,什么意思啊,好像她知道他原本打算住下似的。

更不对的是,明明他和顺子、小抄一齐出的六号院,怎么四姨专对他打了招呼。小抄傻不愣登,搂着骠子除了嘿嘿嘿地傻乐,想不到其他,顺子呢?

难怪顺子不阴不阳、酸不溜秋地咕哝一句:“诶呦,就看你俊,眼里都没我们。”

“少贼喊捉贼,谁都没你的花花肠子多。”乔司令也不客气,比挑唆谁不会呢,都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捕风捉影要什么技术含量,诈呗,许你初一就许我十五。

这以后,一连几天,乔司令没再去过六号院。再想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理由去了。火灾不是人为,一场意外,因为电路老化。装订厂没地方可搬,索性把周围一切名不正言不顺的“司令部”全部征用。

自此,乔司令们失了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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