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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老子就不脱,怎么了,要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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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令的大名叫乔振,自落生那天起就没见过父母。父亲是谁不知道,连姓什么也不知道,乔是他随了母亲的姓。

母亲生他时不到二十,难产,到死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孩子爹是她的哪个工友,要不就是街上的哪个小混混,反正是对她耍了流氓,事后不知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让她宁可叫人戳断脊梁骨也不肯吐露对方是何方妖道。

妖道不娶她啊,都不认她肚里的孩子,任她缠胸绑腹五六个月,受足了罪,差点把孩子勒死。

为这事,乔司令的姥爷犯了心脏病,比闺女撒手得还早。乔司令是姥姥拉扯大的。姥姥下了决心,砸锅卖铁,换房、搬家,不能全家活在唾沫星子里。

从此,乔司令成了“老家亲戚养活不了的过继来的孩子”,名义上跟着舅舅一家生活,户口本里算人家一口,实际上是姥姥供他吃喝。

念中学以前,乔司令一点没觉得自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拖油瓶。舅妈是有一点小气,可人家毕竟不是他的亲妈,人家有自己的儿女,愿意从手指缝里漏个一丝半丝的温暖给他,已然不错,哪有他挑的份;姥姥对他则是没得挑,像欠了他似的,什么好的优的全尽着他。

一切的变化是从姥姥过世开始的,舅舅舅妈对他的态度急转,若非看在姥姥临终留下了专门供他的折子的份上,两口子恐怕早把他轰出去了。

当然,折子也给了舅舅舅妈一份。

姥姥尚能说话时,曾把舅舅叫到跟前反复嘱托,说:“甭管怎么,让乔振念完高中,孩子可怜呐,没爹没妈,有个高中文凭,将来落个效益好点的单位,他要是活不好,我老太太闭不上眼啊!你妹妹再不争气不长脸,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骂她、打她,等我到了那边有的是工夫……你别嫌我叨叨,十多年了,咱几口人一个院里住,一个锅里吃,不差这阵子,啊?你记着,乔振不是拾来的,他是你亲外甥,你得顾好了他,别叫他走歪路,听见没有?你给我起誓!”

姥姥走后,只剩乔司令一人住在原先和姥姥一块儿住的屋。舅舅舅妈的视线总朝他的屋里探,但那绝非是关心他吃没吃饱穿没穿暖,更非关心他是不是心思重,舍不得姥姥,待在满是回忆的屋子里睹物思人,那视线压根就不是在看他,是在看那间屋——

若没有他,那屋不就空出来了吗?

乔司令知道舅舅舅妈在他的身上没少占便宜,嘴上念着积少成多,集中力量办大事,将全家的各种票证统统合成一堆用,最后不知都用到了谁的身上。

不过乔司令不在乎,只要别克扣他的粮食,克扣他的粮食他绝不依,能和舅舅干一架。这么大的小子哪懂什么叫肚撑呢,街坊四邻有一户算一户,谁家的粮食也不够孩子们敞开造,整天无饥落饱的,就指着那点定量了。舅舅倒动过几回脑筋,被乔司令识破,再不敢胡来。

舅妈比舅舅精明多了,想得长远,几顿饭算什么,要走就走个清净。本来嘛,上山下乡,响应号召,早晚都要走,乔振够岁数了,他不自愿谁自愿?自家老大端的是公家饭碗,底下两个弟妹还小,乔振夹在当间,又是男孩,从哪论都该他自愿。看着吧,铺盖一卷,户口一迁,甭惦记再回来!

偏偏地,乔司令就是不自愿,就是要听姥姥的话,赖满三年高中。

舅舅在姥姥面前起过誓,不便多言。甭管舅妈在底下怎么捅咕他,他张不开嘴,张了就是忤逆自个儿妈;妈不在了,也是忤逆。

气得舅妈不让他上炕,鼓着巴掌给他挑大拇哥,说:“好!大孝子!以后让你闺女儿也这么孝顺你!眼瞅着俩小的一天天大了,挤一个屋里,换衣裳都背不过身,老大还知道往宿舍搬,这个倒好,没事人,真行!谁家房子那么宽裕啊?”

乔司令心里明镜似的,若他同为亲生,把他和妹妹换一个个儿不就得了,男的一屋,女的一屋,谁也不碍着谁,用得着非往外撵吗?

越撵他还越不走了,谁叫他生来一副倔脾气。

该是他的十八年啊,凭什么他腾地方?这是姥姥许给他的十八年,差一年一月一天也不行!

学校停课闹革命,乔司令整日在街上荡,不到歇觉的钟点不回家,连饭都是早上起来捎走一天的量,饭盒随身带。寒冬的天,冷风飕飕,乔司令大部分时候猫在司令部,这地方真叫好啊,当初死活占下来绝对是英明之举。顺子和小抄有时在,几个人嬉闹扯皮,一天一晃就过去了;有时不在,那是被家里按住了,不让往外跑。

顺子他妈妈说:“有那么大精神倒是帮家里干点活儿,书不念了,赖着干嘛,养膘啊?”

他们无比羡慕乔司令的自由。小抄管这叫没有家庭负累,这才叫男人。

“闹革命就得这样,后边老有扯后腿的还行?”顺子难得赞同小抄。

“得了,”乔司令对二人嗤之以鼻,“哪个扯你们后腿了,是你们扯人家裤腿!”

小抄说:“我们就是找女同学交交朋友,没动手动脚。”

乔司令睨他一眼:“怂不怂啊,人家耍流氓都是掀女孩儿裙子,你们倒好,先得摔自己一跤再匍到女孩儿跟前,裙子不敢掀,扯人家裤腿有个屁用,看见什么了?袜子好看啊?

小抄辩解道:“大冬天的,也没人穿裙子啊。”

乔司令不理那套,坚决不跟着凑数,嫌无聊,说当流氓一点意思也没有,有什么意思啊,不如回家睡大觉。

顺子“嗬”一声:“当流氓都没意思了?流氓也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先套近乎再摸手,然后才是亲嘴,再然后才是其他,上来就搞你会吗?”

“瞧不上——你们每回招的都是什么啊,没一个真俊的。”

“嫌不俊?”小抄挠挠头,“那没法子,俊的也看不上咱。”

“想要俊的就得拿俊的钓,谁叫你不出力?”顺子朝乔司令提眉毛撇嘴。

“滚你的,”乔司令骂道,“我还怕被耍流氓呢,你以为没有女流氓了?”

乔司令雷打不动,屁股这叫一个沉,在六号院扎了根了。既然哪都无聊,不如待在司令部,发呆,打盹,拿小插在桌上、地上刻字,洒一把石子自己跟自己下棋……打发时间而已,有四姨给端茶送水,还能热饭,不比在家舒坦?

赶上礼拜天余孽休息,就换成余孽来给端茶送水。

司令部不趁炉子,只有火盆,冬天里闭门封窗,长时间烧炭不安全,也烧不起。然而南房不见太阳,缺了热乎气根本待不住人。乔司令裹着棉袄跺着脚,捧着茶缸在屋里转圈。

余孽看见了,敲门进来说,上他的屋暖暖吧,他的屋生了炉子。

乔司令未语,懒懒地盯了他一眼。

余孽紧着又说:“我不跟家,马上就出门,屋里清净,烤烤火睡一觉吧。”

乔司令知道自己的眼睛疲,没想到这么明显。昨夜舅舅舅妈吵了一宿,非说家里闹耗子,抽屉里少了钱,日子没法过了!当然是吵给他听,隔三差五来一出儿,他早不当回事了,就是影响睡眠。今天一早他就躲出来,早饭没吃,饭盒也没带,怨不得不扛冻,肚里没食。

阿嚏!乔司令浑身一颤。

等进了余孽的屋,又是一颤,这回是暖和得。妈的,早不请他!这时又嫌余孽不够谄媚不够狗腿了。

余孽一边请乔司令上床,一边抖开床角的棉被,说要睡就盖上一点,冻着会感冒。

他就那么提着被角候在床畔,似乎时刻准备为乔司令盖被子。

见乔司令终于坐上床,上半身一仰,靠在枕头上,脚踝以下悬在床沿,他说:“鞋脱了吧,睡着解乏。”

“老子就不脱,怎么了,要你安排?!”

不过是两天没洗袜子,有味儿,乔司令不懂自己在怯什么,那么不愿在余孽这个飘着淡淡肥皂香和墨香的屋里散出别的味道。

余孽讪讪一笑,回身搬了一把椅子并到床尾,说:“空着脚也不舒服,搭这上吧。”

这次乔司令领情了,不过仍皱皱眉头:“不是出门吗,还不走?”明摆着嫌他话多,一直站在那儿盯着自己,怪别扭的,怎么睡?

余孽点点头,直直地退后两步,说,马上走,那个……他指指窗台,说暖壶在那儿,有开水,新灌的,接着步到写字台前,又指了指,说杯子是新洗的,还有……旋又指向门口盆架上晾的毛巾说,干净的,不嫌弃就请自便,态度上别提多殷勤了,比招待所强百倍。

乔司令没有言语,也不道谢,闭着眼摆摆手,催他快滚。

他滚了乔司令才好起来,扫看扫看这几经扫荡的屋子里还剩下些什么,有没有漏网之赃物,有没有钻了天寒地冻的空子在哪个旮旯藏了不该藏的东西。结果,一迷瞪真就迷瞪着了,沉沉醉醉的一觉,乔司令连个梦影也没摸着;睁眼是饿醒的,前胸贴后背,叫个磨人。

屋里没有表,挂钟、座钟都没有,早给抄走了。断天色,就看砖地上映出的窗棱的斜影,顶多睡了一个钟头,三点刚过,到不了半点。乔司令欲走,说什么得弄点吃的去。

从暄软温煦的被窝里挣扎出来,下床刚要拉门,听闻院里有动静,乔司令缓了一步,往旁边挪挪,伸出手在满是哈气的窗玻璃上抹出一小块瞭望口。

这下,他看见四姨站在院子里,叉腰抬臂正比划什么。东屋房檐下,“老不死的”也出来了两位——余孽的父母,并排坐在两张八仙椅上,膝头合盖着一条毛毯。

那八仙椅恰恰当当安坐在冬日的暖阳里,就那么块亮堂地,叫“老不死的”占满了。

乔司令起先没闹懂这仨人摆的什么阵,以为晒太阳;看看,明白了,敢情是四姨给俩“老不死的”唱曲儿呢,不敢大声,怕被周围的耳朵贼了去,说他们胆大包天搞“四旧”。

只见四姨一手抖着一条手绢当水袖,时而摆几个身段,低低吟唱,高腔干脆只张嘴不出音。

看得出从前没少票戏,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韵味十足。

至于唱的什么乔司令听不见,听见了也听不出名堂。乔司令就不爱听戏,虽然听过不少,都是小时候跟着姥姥凑热闹。上公园溜早,有票友喊嗓子,不能叫姥姥碰见,碰见了,任乔司令在旁边怎么拉怎么拽,姥姥就是迈不动步。

其实,姥姥早先也不好听戏,嫁了姥爷,姥爷是戏迷,偶尔玩票,在单位都是挂了名的,联欢会的常坐,会拉二胡会弹三弦,笛子曲也能吹几首。姥爷念过高小,祖上曾趁过一些产业,乱世里没有守住,落败了。解放后,姥爷在毛巾厂上班,因了那点早已看不出影儿的过去,划成分时险些被划成“小业主”。亏了街道上成分高的户多,指标凑够了,他的那点家底在其中一比算不得什么,否则十几年后的今天,乔司令岂当得上“司令”,自己不受排挤就不错了。

现在,乔司令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工人老大哥的后代,谁敢低看他?

乔司令只在相片里见过姥爷,确如姥姥所言,一表人才,俊小伙,姑娘见了都喜欢。

可姥姥又说:“你姥爷啊,一辈子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眼里永远的没活,你支唤他干点什么,他也不说不干,扭脸问你怎么干。哎,就是落个脾气好,爱弄个小情小调……”

姥姥有时长久地端详他,感慨万分地叹一句:“随啊!凤儿就随,最随!”

凤儿是乔司令的母亲。

是不是人上了岁数都爱忆往昔,因为怕朝前看再也见不着好日子了,姥姥那时动辄做梦,余孽家这几位离入土不远了的更是也做起白日梦来。

显然,他们盼不回旧时的好日子了,忆往昔就是雾里看花,再美也看不清:美的或许就是那看不清。

不过是自己哄自己。

搁早年,宅门里的老爷太太,闲来无事可不就剩下请戏班子到家里唱堂会了,有吃有喝热热闹闹;如今,自己演给自己都要偷偷摸摸。这等落差,心里是何滋味啊?乔司令在六号院泡得日久,对余孽一家少不了打量,心想,这一家子已然从天掉地落魄于此,怎么还觍着脸活呢?还挂得出笑模样,彼此间客客气气,温情脉脉,倒真是一窝子不受待见的,谁也不嫌谁。

其余三个“老不死的”见天缩在屋里,很少听见,出来进去的就是余孽和四姨。

家里挣钱的也就是他俩。说来街道对四姨不错,没有赶尽杀绝,给四姨淘换了一份在家的差事,糊火柴盒,要么就是拆线手套,干多少活拿多少钱。

有时余孽也帮着干,多暂听见他俩的对话多暂是这样的来回——

四姨说:“钰昕,歇会儿去吧,上班辛苦呢,不用陪我,去陪陪你爸爸。”

余孽说:“碗我刷吧。这个,是前阵子给人家刻章人家塞给我的,您拿着。”

大概就是几张毛票。四姨不收,推让说:“你留着吧,你出门多,用得上。”

余孽说:“我够,您拿着,您照顾家里多,不然买瓶擦手油,手都皴了。”

听听,人家怎么就这么和谐。

哪像乔司令,进家门听到的永远是舅妈的咋呼:“我算看出来了,跟你这扶不上桌的穷酸就没法过!月月这么点钱,够干什么的?掏掏,兜里还有没有,是不是花给外边人了?!”

说着,一边邦邦邦地剁着萝卜、白菜。

“哪有?!冤死我!”舅舅憋屈万分地辩解,“我在我们车间最抠了,你睁眼看看,我都多久没给自己添过东西了,烟都戒了!”

舅妈哼一声,第无数次地讥讽舅舅道:“戒烟算哪门子能耐,把饭戒了啊!”

听见这话,舅舅一准从里屋窜出来,往厨房门口一堵,指着舅妈替自己忿忿不平:“你个老娘儿们,还是我媳妇吗?!”

舞文弄墨的到底是不一样。乔司令在心里无法不承认这一点,但嘴上绝不承认。

自此,乔司令经常到余孽的屋里午休。

有意思的是,余孽请他也分时候,假如司令部只他一人,余孽必请,假如不是,余孽便不提这茬儿。似乎余孽不愿请其他人踏入自己的地盘。

有一次乔司令问他:“怎么回事,是顺子、小抄睡不得你的炕还是坐不得你的凳子?”

余孽说,他是感谢乔司令才请乔司令的,不关别人的事。

“谢我什么?”乔司令不解。

“那一次,亏了你说话,他们才没有搬动祖母,记着呢。”

噢,原来早就给了好处,怪不得,那就受之无愧了。乔司令大模大样地迈进屋,跟在自己家似的,仍是不脱鞋就上炕。这一天余孽无事出门,但也预备给乔司令腾地方,乔司令倒发了善心,说:“不用了,你待着吧,该干嘛干嘛。”

余孽便趴在写字台上,不知写东西还是画东西。

乔司令四仰八叉地躺在人家的床上,身上搭着人家的厚棉被,一时动动胳膊,一时动动腿,鞋子把被沿蹭出了几片斑斓,余孽见了不仅未露一丝厌色,反而忙着给乔司令沏茶,挺过意不去地说:“只有碎了,将就将就。”

其实乔司令在家连碎都喝不上。

“搁那儿吧。”乔司令说,下巴朝床头一摆。

再醒来,余孽不在屋,到院里帮四姨劈柴去了。乔司令翻了个身,发觉裤裆绷得难受,和中学以来许多个“梦醒”一样,他勃起了。

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他隔着裤子摸了摸自己,说不出哪怪,和平常不一样。也许是在余孽的屋,躺着余孽的床,枕着余孽的枕头,盖着余孽的被?乔司令一把掀开被子,本想离余孽远点,却更深地嗅到了一股余孽的气息。

妈的,怎么还心神不宁了?

是心神不宁吗?

嗨,这有什么,顺子不是说这才叫爷们儿嘛,这岁数不“勃”,更待何时!

可是,他在另一个爷们儿的床上、被窝里“勃”……操,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乔司令蹭地坐起来,一口气喝光了床头放凉的茶。他在屋里东看西看,其实早没什么可看,看了八百遍了,闭着眼都知道哪样物件摆在哪儿。可以说一览无余,站在门口扫一圈,所见即所得。抄家抄了那么多回,凡能打开的柜门、抽屉,基本都已空净,穿戴用度全在人身上挂着呢,没几样替换。

曾经有门有脸的宅子,如今比草根还要草根。

写字台上摞了几沓报纸,乔司令首遭注意到底下压了一个画夹。抽出来翻翻,看看这家伙到底画些什么,有多大的本事,恐怕也是些封建残余的老古董。

未料,画夹里只存了一张图,刚勾勒个轮廓,但也足够乔司令大大地一惊了,目光一时不能移开,太阳穴突突猛跳。

这是他吗,睡觉的样子?

不是吧……

怎么不是,就是!

问题是余孽画他干什么呢,不是‍‎‎‌美‎‌‍‌人‌‎不是花,不描眉来不抹眼,好看啊?

比起诧异,乔司令忽然窜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么说,余孽刚才一直盯着他睡觉?哪遗传的怪胎啊,真他妈叫肚脐眼里点眼药——心里有病!

乔司令从头到脚的不悦,不忿,不舒坦,恨不得立刻就揪住余孽教训一顿。

然而又一杯茶下肚,他改了主意。他不动声色地放回了画夹,装作一切无恙。画不是没画完吗,总要接着画吧,那就来日方长,抓余孽个人赃俱获!这时他才发现他是那么享受藏在暗处,而余孽在明,整日里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他可以凭着心情随时给余孽狠厉的一击,让余孽魂飞魄散,无从抵赖。

他可是“司令”啊,天然就要镇压“余孽”,征服“余孽”!

等着吧,早晚,这画有画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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