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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诶,这男的骚起来嘛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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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学校看过几场斗争会,贺远在厂里再不看其他人的斗争会,看就难受。谁叫他也不动,不是活没干完就是图纸要改,回回是急茬,脱不开身。连孟晓昆来招呼他,说今儿这场他无论如何要去䁖一眼,工宣队的重头戏,全是外来的“牛鬼”,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叼着烟,照看他的图纸。

“一个个净溜号,活全是半残子给我撂那儿——干嘛,算考勤?”

“比考勤厉害,”孟晓昆左右瞧瞧,压低嗓凑上来,“今儿有你那位。”

一句话,贺远把烟掉图纸上了,孟晓昆再追都追不上他。

到底是把鬊给念来了,他还说苏倾奕,他才是乌鸦嘴。这些人怎么就斗不腻呢?原地斗不起劲,非要把人押到各处“旧地重游”。前些天和周松民牢骚,贺远说千万别弄回这儿来,还真就来了。

这一来苏倾奕可是重点人物,挂牌子站在台当间。台底下一片蓝,夹杂几小撮绿,其中有多少在十年前还喊着苏倾奕“苏老师”,如今全成了观众。观众们就想看个精彩,管台上站的谁,顶好是有精神、有“牛”劲的,斗争会得有个斗争样。

贺远往上看着,觉得苏倾奕似乎也习惯了,不过是换一拨观众,谁来他都不好受,谁来也就不比谁更多地影响他。听人们批判,他就认罪,不认也没办法,下不了台,那等于会白开了,群众岂能甘休?清者自清在这形势下不管用,所以也别费事,彼此都省时省力。

“瞧着他还行,没事儿吧?”孟晓昆点了根烟,也递给贺远一根。

贺远不知说什么,这哪是瞧着有事没事的事,他手指夹着烟,一口没抽。猛不丁地,他发现苏倾奕旁边另一个重点人物有些眼熟。问孟晓昆,孟晓昆啧一声:“这就认不得啦?当年谁跟苏老师住一屋啊?”

强工?贺远真没认出来,当年不过是略微谢顶,如今成秃子了。倒省了让人剃,不知被泼了什么,远看像颗卤蛋。他比苏倾奕有“牛”劲多了,人一念他的罪名,他总有话说,越说人越起劲,真是“斗牛”了。贺远自私地想,也好,就转移目标吧,别盯着苏倾奕不放。

这阵子斗争会越开越频,人早不新鲜了。平常说看热闹不嫌事大,眼下也差不离,反正疼痒都不在自己身上,稀里糊涂跟着乐一场,气一场,末了多半记不起是为了什么斗。茶余饭后,人们只记得今天瞧了什么新鲜:谁的浆糊淋得够厚、谁的帽子糊得够高、谁一打眼就是骨子里的“四旧”、谁脖子上又挂了破鞋……群众就这么个水平,事不关己,把揪斗游街当了杂耍看。

当然,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没觉悟,但听听台下的呼喊、哄闹,贺远总冒出这个念头。私下里和周松民说,周松民眼一瞪,叫他别胡诌,这话传出去就是反革命言论,够你喝一壶。

“你说你这立场,你就一点儿没受他传染?”

“对啊,那他不也受我传染嘛,他就一点儿无产阶级的好没学?怎么都看不见他进步呢!”

贺远手里的烟已燃熄掉了。孟晓昆在他耳边叨叨的闲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就看见苏倾奕被人满台子赶,偶然一个背身,墨蓝的衣服上用石灰水刷着一个“鬼”字,台下的群众不干,非要上去再打一个叉。

“亏了眼镜几个大串联去了,要不然呐……”

孟晓昆的这句叹贺远听进去了,心里也跟着庆幸,谢天谢地当年的龌龊胚们不在厂里,免了苏倾奕和强工被灌一壶更辣的,难以下咽。

批判会开了大半天,按常理结束后当是游街,贺远装积极想跟着去,偏这时候走不开。车间开会,点名要他发言,他心悬在苏倾奕身上,跑神跑了多少次,连周松民都咳咳地瞅着他皱眉头。

旁边孟晓昆捅咕他,说:“待会儿还回来。”

他没领会,到一众人游完街又转回厂,他反应过来却更不明白:“还斗?没完了?”

“刚开大会你听嘛了?今儿他们就不走,挨个车间吃吃苦,受受累,说当年就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不知道嘛叫艰……”

“一宿啊?不让歇会儿?”贺远打断他,心里想着人已经给折腾一白天了,夜里还来?

“你可真行,还歇会儿,夜班那帮不给‘开小灶’就不错了。”

见贺远眉头拧成个弓,孟晓昆说:“怎么着,惦记晚上不走了?”

当然不走。孟晓昆也没走,俩人满厂子转,奈何靠不上前。虽说厂里是自己的地盘,哪哪都熟,可谁有本事和造反派作对?厂领导的权都让人夺了,群众算个屁,群众在哪都是被领导的。贺远所盼不多,也就是守着,怕青工们闹过火真把苏倾奕伤着。夜班容易熬得人上火。再说,厂里不比学校,厂里随便抄起个什么就是凶器,样样都够要人命。至于能不能和苏倾奕说上话,贺远没敢奢望。

晚上不知怎么起雾了,厂区沉在一片灰芒里。空气泛着潮,人呼吸都不清爽,心也不清爽。贺远抽着烟,一路盯梢,孟晓昆要跟着,贺远说甭麻烦。

“该信得过我吧?”孟晓昆啧舌。

“好心让你回去睡觉,不领情,乐意陪陪吧。”贺远也啧舌。全厂多少人,除了师父,他只信得过孟晓昆。没有孟晓昆,当年他和苏倾奕或许真就错过了,至少也要多错过一年半载。

和孟晓昆铁起来,是贺远最初进厂时万万没有想到的。也得说孟晓昆不见外,那点流氓史对贺远抖个干净,依他的不要脸言论,他和哪个姑娘犯过错误,除了他和那姑娘,唯有贺远肚明。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成家,跟谁都长不了,他自己也知道,非找个厉害的才能管住他,可是厉害的他又不喜欢。

“你喜欢嘛?”贺远问他。

“喜欢骚的,你知道啊。成了两口子都骚不起来了。”

“你就不怕哪天让人逮起来。”

“那也比嘛都没尝过强。”他满口歪理,一贯地不提正事就兴起。这时他看着晚雾里略朦胧的贺远,坏笑道:“诶,这男的骚起来嘛样?”

贺远瞟他一眼,说:“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天天的,你比谁不骚。”

“操,你也没少骚。这些天不好过吧,孤枕难眠。”

贺远不言声了。是真的孤枕难眠啊,他没心情想那档子事,架不住身体自己想。有时睡着睡着,他忽然闻见一股味道,一下就睁开眼,可真醒了,味道也散了,苏倾奕还是不在身边。后半宿就熬着等天亮。天亮却又盼天黑。日子怎么成了搞会战,要坚持才能胜利。能不能胜利啊,谁来给他一张保票。就是关牢里也有释放的一天,总不能一辈子关着吧?

半根烟的工夫,贺远在思想上溜了个号,回神就听车间里有人喊:“手!压手啦!”

果然要出事就是二车间,苏倾奕和强工曾在这里改造。贺远拔脚就冲,心是要蹦出来还是蹦不动,他已顾不上感觉。

近前,他倒抽一口气。那是半个手吗?满地血,人们呼啦啦围上去,七手八脚把强工往外抬。他胃里涌上一股劲,孟晓昆在身后拽他。

“去找苏老师啊!”

趁乱,苏倾奕不见了。贺远想不通谁这么疯,往外赶着狠抽了自己一嘴巴:你怎么又把他守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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