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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1】还他妈没打呢就晕了,没劲。(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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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们……”安昀肃条件反射地蹦出三个字,立马又住口。他瞟见邢纪衡冲他摇头,很不显眼的一下,但他懂。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人呵斥了。那人手指着他,威胁都透着一股不耐烦:“你该干嘛干嘛去,要不就回你的屋,再废话你也是反动派。”

安昀肃转身回了偏屋,班不上了,他躲在窗帘后面朝外看。看见邢纪衡被人们推到院当中,站着不行,还要跪下。一拨人进了北屋,一拨人往厨房去。北屋的门敞开着,书本和衣物不断被扔出来,叮叮咣咣,家具也跟着人遭殃。

邢纪衡跪在那里,有东西砸到他身上他也不动,有声音责难他他也不抬眼。过过,人们翻腾累了,不知谁把脸盆丢到他跟前,当着他的面点着一本书,接着,一本又一本。安昀肃的眼泪掉下来。

邢纪衡看上去毫无反应,人们不满意他的毫无反应,几只脚踏到他背上把他往火盆的方向踹。火苗顺着风燎起来,要燎到他的头脸,安昀肃手在门把手上从攥得死紧到没力气攥。

要怎么做啊?人们趁火打劫,不只对物品,更对人的心。

噼里啪啦的烧书声,翻箱倒柜的吵嚷声,夹杂着一句句打倒反动派的口号——多年后再回想,安昀肃仍觉得那些动静就在耳边。

折腾到天擦黑,人们终于消停下来,走了几个,留下的继续看管邢纪衡。他们不准邢纪衡进屋,勒令他蹲在屋外的墙根下,他们管这叫“扫地出门”。

听听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出屋,安昀肃悄声溜出来,一步一探地凑到邢纪衡身边,想伸手碰碰那肩膀,那肩膀的主人仰脸一笑。竟还笑。安昀肃鼻子又酸了。

“我去给你端水。”

窗玻璃透出光亮,照在邢纪衡干燥起皮的嘴唇上。让火烤了半天,人都成枯叶了。

“有茶吗?”邢纪衡又笑一下。

真是少爷啊,还提要求。

“有,备着呢。”

安昀肃端来的茶不凉不热,是邢纪衡每天下班回来都有的温度。几口就见底,真香啊,平常也没觉得这么香。

“还喝吗,我再去斟。”

邢纪衡摇摇头。安昀肃蹲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去摸他的手。

“你手怎么了?”摸几下感觉不对,邢纪衡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安昀肃猛抓起来打量,见他手腕上几圈红红的勒痕,泪一下憋不住了,转手去扒邢纪衡的衣领,被邢纪衡捺住了。

“他们打你了?”

“没有。”

“那你手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好几天没怎么睡觉,有点累。”

他越轻描淡写,安昀肃越受不了,捂着嘴怕哭出声。

“我替你就好了,我不怕挨打。”

“瞎说,你替我,我舍得吗?”邢纪衡侧过脸去够安昀肃的脸,胡子在安昀肃的脸上又蹭又扎,安昀肃苦着眉眼笑,吸吸鼻子,两个人就那样额头抵着额头,忘了处境了,似乎也忘了年纪。

“不然在一块儿也行。”安昀肃低语。

“真没事,外科大夫,体力撑得住。”

“这又不是开刀做手术。”

“就当开刀做手术。”

渐渐彼此都没声了,都明白这缠绵不会久,能靠一会儿是一会儿。屋里隐约传出动静,邢纪衡一推安昀肃:“赶紧回屋吧。”

安昀肃了然,起身就走,没两步,身后一声炸喝:“谁让你喝水的?!”

茶杯摔了,邢纪衡跌在地上,显然被谁踹了一脚。安昀肃回头就是这幅画面;还没完,邢纪衡因为蹲久了,腿麻,一下站不起,一个小伙子跨到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预备撒野。

安昀肃什么都没想,人已冲上去:“你们不能打人!”他力气不大,被他推开的人也不过后退几步,可就那么巧,一个重心不稳,那人身体后仰脑袋正磕在墙上。这下炸锅了。

“好啊,你敢打革命小将!你是反革命!”

“打倒反革命!把他抓起来!”

几个人叫嚣着,冲过来拉扯安昀肃。邢纪衡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他挣起来想把安昀肃护进屋里,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你们放了他吧,不关他的事。”他好言打着商量,人根本不听他的。

“哪有你说话的份,老实蹲那儿!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你们怎么这样,这要是你们的父母,你们下得去手吗?”安昀肃被四只手揪着,脱身不得,急得溢出哭腔来。

几个人愣一下,不过很快恢复神气,其中一个一脸大义灭亲,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谁有罪我们就革谁的命!爹妈也一样!”另一个马上附和:“你敢打革命小将,我们就革你的命!”

这头动静越闹越大,不少街坊被吵醒,拉开自家院门想寻寻是哪的热闹。周松民两口子闻声出来,一见是安昀肃家,心都凉了半截。

“安叔叔!”姜芸一个不留神,苏思远窜了出去,“你们凭嘛抓安叔叔!”他使劲想扯开揪着安昀肃的手,可惜还是人小,力有限。

“哪来的小屁孩儿!赶紧滚蛋!”

“你才滚蛋!”他发了狠,谁骂他,他一脚就朝人家的脚上跺。

“你敢踩我?!”对方哪肯罢休,转手摁住他,“你是不是欠揍!”

“诶诶诶,打孩子算哪门子革命?!”这当口,周松民过来把苏思远揽到自己身后。

同时一句话就打下群众基础。对啊,打孩子算哪门子革命?围观的街坊七嘴八舌起来,弄得原本占上风的几个人马上失了一半底气。不过那一半还在,指着院里的两个人,他们满面正义。

“这两个都是反革命,反革命就是阶级敌人,是毒草,要拔!要烧!人民群众就要革他们的命!”

街坊们完全是站墙头,又被这话拉拽过去。谁也不敢随便替“反革命”开脱,小声议论几句便各安各分了。余下周家两口子和苏思远站在自家院门口,神色凝重,半晌没有回屋。

“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屋里,几个红卫兵醒过味来,把两个在年纪上当他们爹都富余的人,反剪着双手摁在地上。安昀肃敢对革命小将动手,有人找来绳子再给他加一道绑。两个人被拖开几步距离,一左一右跪着受审。

“你!”脑袋刚挨过磕的小子最是恶声恶气,他绕到安昀肃身后,刷刷地,手里的皮带在空中悠出个圆,然后那皮带的铜头就上了安昀肃的脑顶,真敢敲啊,不怕给人开瓢。“说!跟他什么关系?”

“住一个院。”话还是那话,心里着实突突,安昀肃余光瞄着邢纪衡,手在背后为彼此捏出一把汗。

“屁的一个院!”又是几下,皮带抽在肩膀上,差一点就勾到耳朵,“看你就是不老实,手不老实,嘴不老实,思想尤其不老实!”

旁边的人同时催搡邢纪衡,邢纪衡的回答也是:“住一个院。”

“妈的,嘴硬是吧!”皮带又刷刷悠起圈,安昀肃闭上眼,不知那疼会往哪里落。悬着,红卫兵突然说:“你俩是不是亲戚?”

“不是。”安昀肃紧着摇头。

“我看是!要不敢这么护短?挺贼啊,表面装着不熟,暗地里给送水,你和反动派穿一条裤子!你什么立场?!”

皮带头又上到脑顶。上也想不通,就是不懂邢纪衡哪里反动了,不就是和苏老师一样有那么个无法选择的出身吗?喝过几年洋墨水,罪加一等。人们说他给国民党看过病——他还给共产党看过病呐,不算啦?

“不是亲戚,”安昀肃说,“是我过去给邢家干过活。”

他想,与其被查出来,不如自己坦白,他和邢家的关系无法完全撇清,就挑个不轻不重的说法,最可信。他对人们说,解放后他没地方可去,无依无靠,邢大夫收留他,给他个住处,他给邢大夫做饭,邢大夫不会做饭。他这时想到厨房收拾得不到位,显不出是两家灶头,索性拿这话找齐。对去吧,全对得上,邢三少爷确实不会做饭,就没进过厨房。

“问你不早说!”挥皮带的手绕到前面,疼又从前面袭来,安昀肃跪不稳直晃荡。

“这么说你是被他剥削的?那你替他说话,和他一条心!早该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和反动派住一个院,根儿里就是坏分子!反革命!革命的胜利果实就是让你们这些害虫蛀了!”

小伙子的裤脚在安昀肃的视野里越来越歪,他已倒下去一半,眼一挪就看见邢纪衡:还要人怎么老实啊,跪在那儿任打任骂。安昀肃真想说你们一个个才多大,懂什么,这么多年,没有邢三少爷,他安昀肃活着还有什么劲?他就是为三少爷活的,倘若三少爷对他叫剥削,那他活该生成个下等人,他愿意!

但他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他后悔死了,一个冲动惹出这许多后果。他可以无所谓,但又给邢纪衡加了砝。万一这些人不依不饶,非要撬出他们的真正关系,如何是好?两个人一块儿没活路。

那就剥削吧,一个旧时少爷,出身已决定了他必须剥削。

手被反绑着,安昀肃不好保持平衡,费力地重新跪直,垂着头一言不发,不争辩也不认罪。等于刚才那一套拳打在棉花上,革命小将气急败坏,竟骂骂咧咧给了他一耳光。

“让你交代问题!妈的,不打不管用是吧!”

旁边邢纪衡挣了一下,立刻被摁住。安昀肃的脸正好偏到他一侧,看得出他咬牙切齿,但忍住了。千万忍住,不值当,没意义。

这当口,院里响起一溜脚步声,傍晚离开的几个人又回来,包括那个领头的。一帮人交头接耳几句,领头的走过来,盯两眼安昀肃,转而步向邢纪衡。

“诶,你那破鞋呢?”

此话一出,跪地的二人均一愣,冷不防的一个词,如何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安昀肃眼神晃几下,邢纪衡面露困惑:“我不懂你说什么。”

“不承认?以为装傻充愣就能蒙混过关?我们如果不掌握你,会摁住你?现在是给你个机会,看你要不要。”

领头的就是领头的,厉害不在态度上,在态度的根儿:生杀大权在我手里,你自己掂量着办。他悠悠地绕着邢纪衡踱步,说可以给邢纪衡提个醒,实际上是又一轮定罪:“我们到医院调查过了,说你有个私奔的老婆,她人呢?”

原来是这事,邢纪衡心有底了。这是个不存在的人,邢纪衡早年为搪塞副院长的美意,信口编的。他说得模棱两可,意思家里面不认可,彼此又放不下,因此……都年轻过,理解吧?副院长笑笑,说欸,不要哄我,眼下是新社会,婚姻自主了,我可知道你档案里写着未婚。

没想到副院长提前有备,邢纪衡只好也笑一笑,继续模棱两可,说新社会,人的心和路都是新的。那意思人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少了外力,人反而容易改换方向。副院长不便多问,只说那不是顶好,彼此都再走一步。邢纪衡说他还想等等,感情这回事,要真正了结一桩,才有下一桩。

这可叫院里的女大夫和护士们感喟不已,私底下说好男人啊,看某某科那个谁,前妻才病走多久,又娶了,人走茶凉啊,结发都靠不住,啧啧,瞧人家,私奔……说这话时邢纪衡尚不到四十,男人经老,业务上正是好时候,偏偏人家就一往情深,等。一等这么多年,科室里都知道,传成真事了。

显然人们调查了这一段,够详尽的。当初邢纪衡还觉得编这瞎话不磊落,他本意绝不屑这么干,可没办法,就算一种保护吧,对自己和安昀肃,谁料到有今天,现成的说辞,简直未雨绸缪。

“我们早就分开了,十来年没有联系。”邢纪衡一脸淡然。

“真分开了?”领头的将信将疑,四下打量屋内摆设,眯了眯眼睛,回身看向几个一直守在这里的人。几个人都摇头,一个凑到他耳边说:“搜了好几遍,这儿就没有女人用的东西。”

领头的沉默下来,脚步仍在邢纪衡身边打转。过一阵,他冒出一声哼:“就你这样的还治病救人呢,我看是到处搞破鞋吧?搞过几个,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你不说我们也会调查,有尾巴藏不住。”

邢纪衡没抬眼都可以从他居高临下的影子里窥见他的表情:一种歹笑。

人们一提破鞋就来精神,因此个个遗憾,怎么就少了一台好戏看呢?怎么就没把这反动派的衣裳扒光,让他在群众面前丢尽脸呢?让他无地自容,想钻地缝都找不到。

这是一场鏖战,谁站在高地,谁笑到最后。这人偏就硬得很,膝盖在地上,骨子里还站着。呸!什么玩意儿!人模狗样,背地里没少玩见不得人的花活!自己是毒,所以百毒不侵,看着就来气!不把他斗到他痛哭流涕,改过求饶,真不过瘾,不痛快!

审问马上失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安昀肃此刻也琢磨个七七八八,这些人张口闭口说邢纪衡搞破鞋,邢纪衡这半辈子只和他搞,谁想到这破鞋是个男的?幸好没想到,永远也别想到。

从邢纪衡嘴里问不出新鲜罪证,几个红卫兵把冒头指向安昀肃,围着他一人一句地炮轰:

“说!你为什么打革命小将?”

“说!你跟这个反动派串通多久了?”

“说!你是怎么被他收买的?”

“说!说!说!”

安昀肃头昏脑涨,膝盖也跪得失去知觉,几夜未眠的疲累终于卷走脑中最后一丝清明,他一头栽到地上。

邢纪衡伸胳膊要扶他,被两个红卫兵押住往回拖。

“谁准你动的!老实待着!”

“让我给他看看吧,他昏过去,你们更问不出什么。”

领头的上前拿脚扒拉几下,觉得安昀肃不像装的,嗯一声,语气仿佛在说某个物件:“看看,别让他死了。”

人在这时唯有做聋子,不然气都捯不上来。还好只是体力消耗过大外加精神紧张,安昀肃不久醒了。邢纪衡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人平放到地上。

“让他休息一下吧,给点儿水喝。”

瞧他那衰样,瘟鸡似的,再审也没多大意思,领头的一挥手出屋了。余下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牢骚:“还他妈没打呢就晕了,没劲。”

总算得空缓一口气,奈何没缓多久,太阳升起来。迎着朝阳,两个人被分别押走:邢纪衡重回医院,安昀肃被街道文革小组的人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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