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诡异的大殿内。
乐师抽出佩剑,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
“在下剑术并不精湛,还是个瞎子,要是弄错了地方,或是弄错了人……各位大人可不要怪罪。”
说着,乐师就举着剑往言官队伍里走,便走边刺,刺到谁算谁。
朝臣们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疯,那一侧又都是文臣,腿脚没武将那么利索,稍有躲避不及便被无眼的剑刺中。
鹤师一步进,文官们步步退。
“够了!”
另一边的武将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手上的笏板一扔,撸起袖子就要去揍白卿云。
那笏板磕在青砖上,不仅直接磕碎了,还把青砖磕出细碎裂痕,小皇帝身边的宦官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倒抽冷气。
赵华衣也惊得就要站起来。
白卿云倒是笑得更开心了,好像就等着这一幕似的。
千钧一发之际,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与兵甲碰撞声传至殿内。
“我看谁敢动他!”
扮成护法将军的顾放领着重甲长兵的甲卫入殿,光是进到殿内的就有两三百人,殿外的更是黑压压的一片。
即将走到白卿云面前的武将被顾放大咧咧地拨到一边,顾放又将白卿云手上那把沥血的剑夺了,倒握着抱拳,对珠帘后的赵华衣恭敬道:“臣奉安定王之命,特来护驾!”
说完,男人怒睁虎目,偏头扫视大臣一圈:“……胆敢冒犯凤仪之人,臣必叫他人头落地!”
赵华衣松一口气,坐稳了:“爱卿护驾有功,重重有赏,前日云南进贡的玉甲便赏给爱卿。”
她以为这是白卿云安排好的,殊不知白卿云的诧异不比她少多少。
白卿云大闹一场,本就是奔着死去的。他想着自己故意发疯既能威慑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一番,还能被他们记恨上,说不定秦曜回来以前自己就能被他们弄死。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护法将军,拦下了准备收拾他的武将。
半路杀出来的护法将军:“谢太后隆恩。”
顾放表面恭敬地接过玉甲,心里却想的是,赵子蹇这妹妹还挺实诚,这玉甲应该值不少钱。
赵华衣见局面控制住,立刻道:“退朝。”
小皇帝学着她:“退朝。”
然后,被宦官牵着下了龙椅,跟着太后离场。
白卿云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明白这护法将军怎么成了秦曜的人,这人不是反对安定王那波人里的吗?
“鹤师,和在下走一趟吧。”
白卿云本想随赵华衣一起退场,顾放却叫住了他。
他现在连死都不怕,何况一个护法将军,白卿云丝毫不怯:“那卿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放带着白卿云到了宫外叙话。
白卿云到了地方就坐下,等着这护法将军开口,可这人开口就是叫伙计上酒上菜,叫白卿云摸不清头脑。
他和这人又不熟,有必要一起吃饭吗?
顾放可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他这单薄身材就不由得想起了英年早逝的顾西洲,只想叫他多吃点,长点肉。
“来来来,从弟啊,多吃点!”
白卿云被顾放这一声“表弟”震住了,莫名其妙:“从弟?”
顾放看他这一脸迷茫的样子:“咋?秦曜那小子没和你说,我是你从兄啊!你是顾家人,我也是顾家人!你是我堂姑的儿,不就是我从兄弟吗?”
白卿云真懵了,秦曜什么都没和他说,他自然是不知道这回事。
他苦思冥想,想到底还有哪些顾家人存活于世,他不确定地问:“可是关内侯那一支?”
“哎呀!”
顾放叹一口气,“哪是关内侯那一支,我爹是南阳太守顾朔呀,我是顾放!”
白卿云这才明白:“原来是顾大哥。”
他的确听说过顾朔这一支,只是他们常年守着边疆,连顾曙和凌洛川都很少见他们,白卿云就更别提了,根本没机会和这一支的人接触。
白卿云根本招架不住顾放这个乐天派的热情,老老实实和顾放吃了一顿,然后又被顾放送回了宫中。
顾放半点没提白卿云寻死的行为,把人送到白鹤园就去西宫见赵华衣了。
他和赵华衣表明身份,对她提了此事,提醒她多注意白卿云的异常举动。
赵华衣这才知道白卿云在朝会上那一出是有意寻衅,就盼着那些人盯上他弄死他呢!
年轻的太后长叹一声:“我会看好他的。”
“有劳了。”
顾放要镇着手下那群兵,不可能天天看着白卿云,只能叫赵华衣注意着。
况且白卿云心思敏感,他们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否则只怕会起反效果。
有个被“策反”的护法将军镇着,朝中又消停了两天。
等他们准备再搞事的时候,齐近岁和人鹰带着浩浩荡荡的灵教“教众”来了。
晨雾未散,青石长街忽起清越梵音。
三千红袍教众鱼贯而入,血色幡旗猎猎如云,金铃缀穗随步轻摇,在阊阖门前铺开十里灵香飘渺的朝圣路。
八名垂纱童子手捧星盘开道,其后接着踏烟而来的十六匹玄鹿,连鹿角都缠着十二章纹缎。
鹿群曳着的沉香木舆车通体漆黑,檐角缀满摹刻着星官图的陨铁片,随行进在青石板上投下流动的星轨。
香雾自红莲铜炉漫卷升腾,翠眸男子斜倚墨玉榻,指尖穿过升腾轻烟,叩着榻边嗡嗡作响的青铜浑天仪。
血月红华织就的法衣广袖流云,与男人额间一道如活水蜿蜒的灵纹交相辉映,男人怀里白猫蜷作一团,金瞳半阖,尾尖却似无意般扫过主人腕间垂落的鲸骨卜子。
"叮——"
城楼瞭望的禁军手中长枪骤然坠地。
那猫儿恰在此时抬头,竖瞳掠过皇城朱阙碧瓦,似乎要透过那重重宫墙,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主人。
圣子轻笑一声,指尖拂过猫耳,那畜牲耳朵抖了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细细的尖牙。
“嚓!”
禁军头子佩剑出鞘的瞬间,顶头上司按住他的肩。
“哎,急什么,来者是客。”
头领只能压下即将脱口的号令,应了一声:“唯。”
顾放扬声:“开门,迎客!”
守卫们只能领命开门。
看着那奢华浮夸的队伍鱼贯而入,顾放很不想承认这是自己认识的人。
这人鹰也搞得太高调了吧!
不只是这一天,此后的每一天都还有红衣教众源源不断的涌入洛阳,整个洛阳都被灵教教众围得水泄不通。
这家大人在那座花楼点了哪个姑娘,那位官员在这座酒楼吃了什么菜,都瞒不过教众的眼睛。
赵华衣第二天就把“圣子”召进了宫,她和人鹰不熟,但也在燕南侯府见过几面,实际上他之前的护卫小雨和雷鸣与人鹰所出同源,他们也是灵教的人。
此时看见人鹰身后跟着的熟悉身影,赵华衣惊喜非常。
“小雨!”
女人紧紧握住紫衣侍女的手。
“公主!”
雷鸣默默在后头,眼中流露出的真挚感情却不比两个女人少。
“太后娘娘……白蒻。”
人鹰抱着皓彩奴用猫爪子给二人打招呼,白卿云看不见,直到猫儿叫了一声,才知道人鹰把他的狸奴带来了。
“喵~”
白卿云感慨:“你还带着它?”
听见美人清越好听的声音,皓彩奴更激动了,扑腾着要过去找白卿云。
“行行行,放你放你。”
人鹰赶紧把猫儿塞到了盲眼美人怀里。
小猫儿到了乐师怀里,立刻用肉垫“咪咪咪”地踩奶撒娇,乐师摸摸毛,安抚躁动的小猫儿。
三人一猫坐下叙话,两位侍从也如昔日一般守在了公主身后。
乐师问:“你怎么成了圣子?”
人鹰:“不是你那相好私藏军队,楚国覆灭,霍英一统九州,他又死了,军队走投无路,我就出主意替他把军队‘藏’起来了。”
白卿云和赵华衣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
是秦曜留的这一手,为保证他们的安全。
白卿云玩笑道:“怎么只混了个圣子,以你的资格,不当教主?”
人鹰伸手过去撸了一把小狸奴的脑袋:“教主不是在你怀里?”
乐师把猫举起来:“它?”
人鹰看小猫咪被主人举高高的错愕模样,心都要被萌化了,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没有教主,教内事务都是我在处理。留个并不存在的教主虚职,正好给我教添点神秘感不是?”
赵华衣看白卿云在那儿玩猫,手也有点痒,但还是正色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今天,三千多吧,后面每天都会有小批教众入京,你们的安全不用担心……要是看谁不顺眼想要弄死,只管跟我说,保证做的悄无声息。”
洛阳这边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了,闫国边境的局势却不容乐观。
安定王领兵与云廷月打了几次都没讨到好,最后双方商议各退一步,云廷月不往内推进了,秦曜也不继续攻城了。
因为一个月快到了,该赴襄阳之盟了。
真吾元年,四月初八。
梁王秦岫携八千兵马赴诸行君云廷月的襄阳之约。
率十万大军驻扎在三江口的安定王也如期而至。
梁王、安定王、诸行君于汉皋山的寻春亭会面,史称襄阳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