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云第二天就带着秦曜去找了沈涧琴。

御鸿帝出巡，朝堂大小事都是沈少傅和垂帘听政的太后在管，当然还有在龙椅上学习处理政事的小太子。

夏侯璋北巡之前，立了大皇子夏侯慎为储君。

作为少傅，沈涧琴这个时间正在东宫讲课。

小太子也好久没见白卿云了，听见白卿云来找人，便宣了二人进宫。

等三个人把小太子哄高兴了，才被放出宫。

三人御马同行。

最左边的沈涧琴：“你们俩凑一块儿，还是来找我的，有何贵干啊？”

中间的白卿云：“道子要我杀秦曜。”

沈涧琴挑了挑眉毛：“怎么了，不忍心杀了，跑到我这儿来告状了？”

见沈涧琴这并不意外的反应，白卿云眯了眯眼睛：“你知道？”

沈涧琴：“我知道呀。”

白卿云神情彻底冷下：“所以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你真的觉得你杀得了他？”

沈涧琴指了指秦曜：“你觉得这些年想杀他的人少吗？从他十四岁正式以‘秦曜’这个身份回到建康后，灵赜就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杀他了。保护他的人倒是死了不少，他这个小屁孩却是毫发未损。你这小子，命硬得我都要相信你是那什么狗屁天煞孤星命格了。你那狗屁老子，怎么还……”

“啪！”

“嘶！”

见沈涧琴嘴巴越来越不干净，白卿云甩着马鞭给了他一鞭子。

“嘶——小阿蒻，下手真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白卿云冷漠的眼神可不是在开玩笑，沈涧琴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吧，我也不是完全袖手旁观，不然你以为光靠顾曙和凌洛川的面子，能请来杨季离当他的师父？我们当时都很忙的，哪有时间教小孩儿？是我和雪尘让镇守后方的杨季离帮忙，他才肯教这小子的……

你看现在谁还打得过他？恐怕只有夏侯戎和杨季离那些老东西了吧！你也别有负担，灵赜的话你就当放屁！那个牛鼻子老不死的，也就先帝把他当回事！”

三人从津阳门出来。

白卿云本想说，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结果沈涧琴先开口了。

“小阿蒻你先回乐署吧……老三，你跟我来一趟！”

“你们俩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就不许我这个当舅舅的嘱咐外甥点事，免得他被外面的漂亮男人骗了？”

“小舅舅，阿蒻不会骗我的！”

“得了吧你，我看是人家骗你，你也甘之如饴！”

沈涧琴又转头对白卿云说：“我有点事交代他，你先回去吧。”

沈涧琴是秦曜的亲舅舅，不可能害秦曜，白卿云最后还是策马先走了。

沈涧琴也没带秦曜走太远，他带着人下了骠骑航，找了一家名叫睍棠居的酒楼，开了个雅间。

睍棠居是沈家开的，不会出现泄密的情况。

二人入座。

“小舅舅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沈涧琴这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神情严肃。

“你和白蒻在一起了。”

“是。”

秦寅不喜欢他这个儿子，这些年反而是沈涧琴对秦曜多有照顾。

面对家长的拷问，秦三郎有些局促。

沈涧琴面上严肃不减。

“好好对他，如果被我知道你辜负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秦曜放在矮几上的手瞬间握紧。

他不明白沈涧琴为什么要以这种口吻对他做这种警告。

“……舅舅何出此言？您难道……”

“别想多了，我对他没有想法。我警告你是因为他是顾家的血脉，是雪尘重要的人，而不是我对他有什么逾越的感情。”

“阿蒻他……是顾家的血脉？难道他是大将军的孩子？”

“他不是顾皑的孩子，他是顾采采的孩子……”

白卿云不是顾皑的儿子，他是顾皑的外甥。

白莞是顾曙和顾皑走丢的小妹妹。

“你应该听说过，顾曙和顾皑有一个夭折的妹妹叫顾采采。”

“嗯，凌姨和我说过。”

“元征十三年的时候，四月份开始大雨就连绵不绝，汛期提前，各地河水暴涨。河堤被冲垮，发了大洪灾，江南受灾尤为严重。也是那个时候，十岁的顾采采被洪水冲走……”

退洪后，他们再也找不到顾采采的踪迹了。

所有人都以为顾采采在洪灾中罹难，年仅十四岁的顾皑尤为自责，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

他应该跟在顾采采身边的。

那天中午明明就是个大晴天，可不到一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他想出去找顾采采，可全城的人都要转移到地势高的地方去，顾老家主怎么会让顾皑往洪水里跑？

“二郎，回来！太守已经下令派人通知全城的人前往高地躲避洪水，采采会知道的！到时候采采看不到二哥该哭鼻子了！”

“采采也会过去？”

“采采会过去的，我们过去找她！”

顾皑被顾蒙劝了回去，可高地却没有顾采采的身影。

洪水退去后，连顾采采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只找到了她贴身侍女的尸体。

说不定，说不定采采没有死，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采采。

顾皑年少便开始闯荡江湖，就是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妹妹。

可二十年过去，风云迭起，乱世动荡，直到顾皑从逍遥少年郎成为定远大将军，战死在沙场，他也没有找到他的妹妹。

后来夏侯璋和姚戾把白卿云带回了建康，沈涧琴见到了和顾皑长得十分相像的白卿云。沈涧琴一开始还以为白卿云是顾皑的孩子，但知道白卿云是在西南出生后，又觉得白卿云和顾皑长得像应该只是巧合。

而白卿云的身世之谜，并不是被与他血脉相连的任何一个人查出来的。

白卿云的身世，是沈涧琴从他的妻子嘴里知道的。

沈涧琴和白卿云好上那一年，恰好也是莫宁露嫁给沈涧琴的那一年。

沈涧琴根本就不爱莫宁露，他和莫宁露的婚姻，只是沈家为了巩固权势而使用的政治手段。

把莫宁露娶回家后，沈涧琴的风流本性不改，七天里有五天都不着家。而和白卿云混到一块去后，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莫宁露这个人，论偏执程度不输赵嘉瑶。她见不得自己的丈夫天天和外面的莺莺燕燕们鬼混，便趁沈涧琴某天回家的时候，给他下了药。

她自己则是服了增大怀孕概率的药。

那药很伤身体，却很有效果，即便此后沈涧琴再也不踏足望春园一步，莫宁露也无所谓了。

因为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怀上了。

平安度过前三个月，显怀的莫宁露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涧琴。

可沈涧琴却没有她想得那么在乎这个孩子，就像沈涧琴根本就不在乎成不成婚，不在乎娶谁一样。

他照旧留恋花丛，未曾将目光分给自己的妻子分毫。

莫宁露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作为丈夫的沈涧琴没有过问过身怀六甲的她哪怕一次。

莫宁露被逼得用堕胎来威胁沈涧琴。

“嫁给我，不是你选的吗？你有能耐让我爹以死相逼，逼我娶你。现在我娶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冷血无情的沈侍中摸着自己妻子憔悴枯黄的脸颊，声音柔情似水：“我不会纳妾，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你生下来的种，未来会继承整个沈家。我不会爱任何人的，别太贪心了，阿露。”

“那个太乐署的小倌呢？你从来没有在哪个人身上花过这么长时间！”

沈涧琴笑了笑没说话，扔下面目扭曲的莫宁露就走了。

可莫宁露却不会善罢甘休。

白卿云每日三点一线，一般只会在东宫、太乐署以及沈涧琴购置的别院活动。

东宫防卫森严，沈涧琴在别院又把人看得紧，能做文章的就只剩下了太乐署。

莫宁露以参观的名义在太乐署明目张胆地找人，终于见到了那个把沈涧琴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倌”。

见到了白卿云的莫宁露却没有第一时间发难，因为白卿云的容貌让她瞠目结舌。

莫宁露对定远大将军顾皑的脸可不陌生。

莫家早年是江湖世家，顾雪尘当年走江湖的时候，就和她哥哥莫陆通结交过，二人是多年好友。

白蒻和顾皑有五六分像，更别提那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了。

沈素竟然同一个和顾皑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厮混，还对他宠爱非常？

莫宁露几乎是落荒而逃。

生了疑惑的女人到处找关系调查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最后，是另一个可怜的女人，告诉了莫宁露一则秘辛。

赵嘉瑶告诉莫宁露，沈涧琴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他早就爱上了别人。

沈素唯一爱的人，就是顾雪尘。

这件事是沈涧琴当年亲口告诉赵嘉瑶的，只为了摆脱她。

莫宁露惊骇不已。

沈涧琴把白卿云保护得很好，其他人只是听说他对太子门下的某个小‌‍‎美‌‍人‎‍‎青睐有加，却不知道那个小‌‍‎美‌‍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

莫宁露现在能确定的是，沈涧琴是因为那个少年长得像顾皑，才对他青睐有加。

女人又震惊，又恶心，又嫉妒。

无论莫宁露对这件事的感情有多复杂，她还是没忘记让沈涧琴“改邪归正”，她绝不允许沈涧琴眼里没有自己这个妻子。

孩子出生时，沈涧琴还是在场的。为了恶心沈涧琴，莫宁露给他们的儿子取名“沈遗霭”。

沈涧琴本来就对这个孩子没多关心，对于孩子叫什么也无所谓。

莫宁露偏要给他解释：“遗霭，忆皑……就如同涧琴你对顾大将军的‘情谊’一般……”

“你想说什么？”

男人的表情冷得不能再冷。

“我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夫君你不满意吗？我可是听说你对大将军……”

沈涧琴没有像莫宁露想象的那样恼羞成怒，反而勾起一个笑：“我不管你从哪里听来的，但我奉劝你，有些事还是烂在肚子的好！你不会想知道……惹怒我的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