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2,《长阿含经》:“阿难,是故名色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大苦阴集。”
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指佛教十二因缘中的后八缘。
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此共十二因缘,(也称十二缘起),是释自修自证得到的真理,指从“无明”到“老死”这一过程的十二个环节,因缘相随,三世相续而无间断,使人流转于生死轮回大海,而不能得以出离。
-----正文-----
满月酒十分热闹。
顾家的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宾客盈门,济济一堂。
顾曙望重德劭,治理有方,顾西洲才高望雅,久负盛名。
顾家又添新丁,实乃大喜之事,参宴人的祝贺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宣城都能听见刺史府上喧闹喜悦的庆祝声。
一直到月上中天,宅邸才沉寂下来。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因为心情烦闷,宴会中喝了不少酒的大美人坐在庭院里,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喃喃自语。
情之一字,何起何出?是缘是劫?
为什么每个人都妄图“情”来困住别人呢?
到底是因为“情”,还是因为“色”?
色相颠倒众生的美人司乐看着酒杯里的幽幽倒影,挥袖拂落酒杯。
随着“啪”的一声,那抹艳丽的倒影便碎了在金波酒香里。
一见钟情?倒不如说是见色起意。
色有形相,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终有坏期。
因名色*缘六入,因六入缘触,因触缘受,因受缘爱。
因爱缘取,因取缘有,因有缘生,因生缘老死。
再美丽的容颜终会衰老,再炙热的感情也会因为生老病死而冷却。
情之一字,困人困己,世间又有几人能悟得透呢?
突然眼前的圆月被一张英俊的脸庞挡住,鎏金色泽的眼瞳让醉酒的美人心中一悸。
这人是……他要杀之人,也是……真心待他之人。
白卿云心乱如麻,瞥见那人腰间别的剑,抬掌拔出。
“哗!”
寒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美人提剑便刺,招招冲着男人命门而去。
“铮!”
秦曜持剑鞘抵挡,因为不想伤着白卿云,躲得有些狼狈。
白卿云暗器学得最好,剑术属实一般,只学过招式漂亮毫无实用性的剑舞,但他知道人身上的致命之处在哪儿,剑剑直冲要害。
秦曜躲得再狼狈也是有十几年扎实功底在身上的,更不用说他是个武学奇才,即便他再不想伤着白卿云,那些防卫的动作还是让白卿云乱了阵脚。
不用秦曜伤他,白卿云那些凌乱的剑招已经快把他自己伤着了。
秦曜看不下去了,狠心用剑鞘猛击了一下白卿云的手腕,打掉了他手里的剑。
“哐当!”
青年乘势捉住了神志不清的美人司乐。
月色清明,绿竹婆娑。
英俊神武的青年一只手臂便揽住了昳丽美人的腰肢。
二人的身影落在竹影丛中,像侧落在花丛中的蝶影。
“阿……曜?阿皓……”
白皙的手指轻轻落在青年的脸庞上,细细描摹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
大美人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他无力思考,也不想去思考。
“唔……”
鎏金圆瞳当中的墨色瞳孔微微缩小,因为从唇上传来的那柔软触感。
白卿云吻住了秦曜。
因为醉意而没那么灵活的舌尖,慢吞吞地舔开干涩的唇缝,敲开踌躇的牙关,慢慢击溃青年防线。
其实,这段时间白卿云亲过秦曜很多次,有时候是在额头上,有时候是在脸颊上,有时候是在下巴上,有时候是在唇角……
但每一次都是一触即分,蜻蜓点水般。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唇齿交缠……
秦曜抓着剑鞘高高扬起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慢慢落下,放在了怀中人的腰间,眼睛也慢慢阖上。
白卿云也闭上了眼睛,他一闭上眼睛,睫羽就被泪水润湿。
又一次试探。
可试探了谁,又到底是谁动了心呢?
真心?或是恻隐之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下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才渐渐分开。
“……秦曜……秦曜……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吗?”
秦曜看着怀里泪眼朦胧的人,张了张口。
“……我知道。”
这一声很轻很轻,却含尽了宿命无奈。
但因为情绪大起大落而耗尽心神的人已经晕倒在了他怀里,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
青年珍之又重地触碰着怀中人的脸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明显的苦涩笑容。
*
二月初一,天子北巡,安抚故土。
二月初二,苍龙抬头,角宿初露。
数起角亢,列宿之长。故角之见于东方也,物换春回,鸟兽生角,草木甲坼。
春天又来了。
满月宴的喜气还没散尽,顾府上下又张罗着青龙节的事了。
“来。”
秦曜将驱虫的干花干草递给白卿云。
白卿云接过来,在腰带上系好。
“怎么了?”
见秦曜一直盯着自己看,白卿云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曜:“没什么……”
看阿蒻的样子,是完全不记得那晚醉酒以后的事了。
秦曜:“……舞龙要开始了,我们去看看吧。”
顾曙作为一州之长,要在城中心的祭坛祈龙消灾赐福,以求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白卿云:“好啊。春官和凌姨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快过去吧!”
美人司乐平日所着衣物不是广袖就是直袖,今日却传了一身妃红的箭袖便服,看起来干练又活泼。
而金色眼瞳的高大青年穿了青苍的颜色,与那朵烈焰般的红花正相称。
“等等!阿蒻,你的帷帽!”
“对!差点忘了!真是麻烦,每次出门都要戴上帷帽幕篱,一点儿也不自在。”
白卿云那副容貌太惹眼了,若是就这么出门,必定会引起骚乱。只要出门,他便要先遮盖容颜,不然总会有来看热闹的人把路全部堵住,让他寸步难行。
“或者,你可以用这个。”
秦曜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羊面具:“带上这个,会不会比幕篱那些好点。”
白卿云拿过去,戴上,对秦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好了,我们快走吧!”
说完,就拉住秦曜的手,往街道上走。
宣城的街道热闹非凡,小商小贩多了不少。
最多的就是烙青龙饼的小摊和扎龙尾的小摊。
“我要这个,阿曜你给我买!”
“好……”
青年莞尔一笑,拿出钱袋。
“老板,我要这个……还有这个。”
“好嘞!”
龙尾摊子上的老板把一红一青两条龙尾取下来,递给秦曜:“客官,承惠三十文!”
白卿云阻止了秦曜给钱的动作:“三十文,这么贵呀?我们刚刚路过的那个摊子,一条尾巴才十文钱!”
“哎呦,这位客官,你也说了,那是别的摊子,能和小人的比吗?不是小人自夸,但小人卖的的龙尾,确实整个宣城扎得最好的。你看这才一上午,我已经买的只剩下这十几条了,今天早上刚开市的时候,我那麻袋里可是装了一两百条龙尾呢!”
“……这倒确实,这一路走来,我就看上了你家的龙尾。”
“就是说嘛,做的不好,哪能入得了客官您的法眼呢?”
站在一旁的秦曜一直含笑看着和小摊老板讲价的白卿云。
而把白卿云说服的小摊老板这时也看向了该给钱的人,看着看着他就挠了挠脑袋:“这位客官,小人看您怎么这么眼熟啊……金色的眼睛……金色的眼睛……”
小摊老板喃喃自语了一阵,终于一拍脑袋,喊道:“我想起了,您是小公子!您是刺史大人家的阿皓公子啊……多少年没在宣城见过小公子您了呀?得有三四个年头了吧?”
“是……我这几年长居建康,期间倒是回来探望过,只是来去匆匆,你们在宣城自然很难见到我的身影。”
“唉,小公子,你不在,大家还怪想得,尤其是阿黄和吴婆。最开始你走了的那段时间啊,阿黄天天冲着城门口嗷嗷叫呢!还有吴婆,她说呀,自从小公子走了以后啊,花盆就再也没有无缘无故地从窗台上掉下去过了,都没人能给她讹钱了!小公子你还记不记得小人啊,以前你和大公子放的纸鸢、骑的竹马、戴的龙尾……”
小摊老板指了指摊子上挂的龙尾:“都是我张老五做的呢!”
“当然记得,张五哥!”
“哎!”
张老五高兴地应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就是小公子你不在宣城的这些年,顾府的好多东西也是小人做了送到府上供大人们使用,如今小顾夫人生了小小顾公子和小小顾小姐,我老张啊,又可以给他们做玩具啦!哈哈!既然是小公子,那我老张就不收你们的钱了,你们拿去玩儿吧!”
“这么能行,三十文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小公子!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张是这宣城最好的手艺人,也不差这三十文。您是老张看着长大的,老赵送您两个龙尾怎么了?”
白卿云见秦曜窘迫的样子,笑开:“好了,张老板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嗯,阿曜?”
秦曜被白卿云捅了捅胳膊,看到白卿云揶揄的模样,他把钱袋收回:“好吧,谢谢张五哥了!”
“哎,不用客气!”
“老板再见!”
“客官再见,小公子再见!”
“我们走吧!”
白卿云拉着秦曜又往城中心的方向走。
金色的眼瞳含着无限温情,一直注视着身边的人,不愿移开一瞬。
“……怎么了?”
见白卿云一直在捣鼓那两条龙尾,秦皎问道。
“他们是怎么把这个戴在身上的?”
白卿云指了指街上那些戴着龙尾的男男女女们。
“阿蒻不知道怎么戴龙尾吗?”
秦曜从白卿云手里接过那条红色的龙尾,牵开了一条隐蔽的带子:“是这样戴的。”
高大英俊的青年微微俯身,手从红衣美人的腰侧穿过,绕到腰后,将龙尾固定在合适的位置,然后把红色的带子勒紧,修长的手指捻着带子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街道上人群熙攘,耳边人声鼎沸,可周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旁人难以插足的氛围似乎令所有喧嚣都远去,所有的景色都朦胧起来。
系好了带子,直起身的英俊青年,撞进了美人乐师那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里。
两个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呼吸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咚!咚!”
两声铜锣响惊扰了二人,二人不约而同地退开。
“哦!哦!龙来喽!是龙来啰!”
人群喧闹起来。
原来是舞龙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我已经会弄了,让我来给你戴上吧,然后我们快点过去!”
说完,白卿云就低下头去弄那条青龙尾巴。
“好……”
秦曜话音还被落下,腰就被白卿云环住了。
“好了,我们走吧!”
还没等秦曜仔细感受一会儿,白卿云就固定好龙尾,系好了带子。
“快走!我们耽搁了太久了,要赶不及了!”
白卿云拉着秦曜,跟在舞龙的队伍后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城中心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