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解锁新地图:武陵。
1,钮钟:编钟的一种,有钮无柄。
甬钟,编钟的一种,有柄无钮。
-----正文-----
太宁元年,九月十三。
坐了四天四夜的船,阆风司乐和都乐护卫终于到了南郡。
秦曜在荆州没有什么人脉,幸好他师父杨季离还算靠谱,提前知会了老友——自己的小徒弟要上门拜访。
觅王派了人在城门口接引,秦、白二人顺利地到了觅王府。
夏侯阳说等他爹死了他自己就是三江口土皇帝,这话还真没说错,觅王府占了半个南郡、半个武陵,写作“王府”,读作“王宫”才对。
白卿云也没和觅王的人打过交道,但单凭觅王府的气势,便知道这绝不是个闲散王爷。
“哈哈哈哈哈!”
秦曜和白卿云刚被引进觅王府,就听得一连串豪爽的笑声。
“秦小子,杨大鼓说你的武学天赋比之姚阿绝更甚一筹,甚至不逊顾雪尘,且让本王来试一试你!”
杨大鼓是杨季离的外号。乌族乃云南蛮夷之族,杨季离未加入西北军前并不受云南王器重。出身不好,没有背景的杨季离在南方战场击鼓落槌,身穿三重重甲,登云梯而上,硬抗剑雨、滚石,凭一身蛮力和不怕死的胆气第一个登上城墙,立下先登之功。
打头阵登墙攻城门是底层士兵最快的晋升方式。
杨季离凭借先登之功,慢慢在云南王麾下崭露头角,也有了杨大鼓的外号。
而阿绝是姚戾的小名,只有夏侯戎这个倚老卖老的皇室宗亲还敢这么叫他。
“咳!看掌!”
老觅王一把年纪了,还不讲武德,说打就打!
秦曜第一时间推开了白卿云,和夏侯戎在刻着万鸟朝凤的照壁前斗起招来。
夏侯戎是武痴,盖天下的武学高手,他少说能排到前十。
而初出茅庐的秦曜居然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夏侯戎四十年的深厚内力,不是秦曜这个才练了十几年功夫的毛头小子可以望其项背的。
秦曜渐渐落了下乘。
白卿云越看越担心,手已经摸到了银针上。
“够了!戎万菌!还不住手,你想打死我徒弟吗!”
一个黥面的异族汉子从照壁后绕出来,喝止了越打越兴奋的夏侯戎。
夏侯戎也是西北军的元老,化名容万钧跟着顾皑打边疆。后来夏侯戎跟着杨季离去云南玩,菌子吃多了闹了不少笑话,杨季离他们便给他起了个绰号“戎万菌”。
夏侯戎虽然不满,但还是收手了。
“你个没媳妇的老光棍,我又不是没分寸,你叫唤什么!”
“你才没媳妇!你全家都没媳妇!”
杨季离气得吹胡子瞪眼。
全身紧绷的秦曜也收了手,向二位见礼:“师父,觅王殿下。”
“哈哈哈哈好!”
觅王大笑着拍着秦曜的后背,那劲儿可真不小,秦曜被他拍得都有些站不住。
“不错啊真不错!”
夏侯戎拍着拍着就开始摸起秦曜的身体来,边摸便感叹:“难怪杨大鼓整天藏着掖着的,要是我家那个混账小子有你这么好的根骨就好了,也能继承我一身本领。你今年多大啊,我武功不错吧,想不想认我做师父啊?”
“戎万菌!跟你说了这是我徒弟,别勾搭他!”
瘦瘦高高的乌蛮大蛊连忙扯开对着秦曜动手动脚的觅王。
秦曜有些尴尬:“师父,徒儿找你是有正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一年到头也不愿意来云南看我一次,媳妇儿病了马上就想到你师父了?”
秦曜更尴尬了:“师父,我和白公子只是朋友。”
“等等!公子!”
刚刚还对秦曜上下其手的夏侯戎一蹦三尺远:“你是断袖啊!怎么这年头都风行喜欢男人了?”
秦曜索性不理会惊惊乍乍的夏侯戎,对杨季离介绍道:“这便是白公子,他身上有南疆妖蛊,不知师父可有办法去除蛊毒。”
从刚刚开始一直站在旁边不做声的白卿云才上前,牵开帷帽上的轻纱,对二位见礼。
“杨前辈,觅王殿下。”
看清白卿云的长相,杨季离和夏侯戎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贴着照壁的老觅王活像见了鬼:“你你你……顾顾顾……”
杨大蛊师也抖着手指着白卿云:“大大大……大将军?你活了?”
贴着照壁的夏侯戎终于舍得从墙边过来,围着白卿云左看看右看看,又开始感叹:“怎么我们都越来越老了,你还越来越年轻了?并且越来越俊了?虽然你原本就比我们年纪小,但你今年也四十……四十五了吧?”
白卿云无奈地摘下幕篱,把整张脸都露出来:“在下白卿云,今年……二十有四。”
“二十有四……”
夏侯戎掰着手指算了算:“顾雪尘才死十几年了,投胎也没这么快啊?”
“你姓白,不姓顾?”
杨季离则是怀疑白卿云是顾皑的私生子。
白卿云:“家母姓白。”
杨季离:“那你爹……”
白卿云:“我……没有父亲。”
夏侯戎:“怎么会没爹呢?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白卿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解释道:“我娘是风尘中人……我并不知道父亲是谁。”
杨季离怀疑地再问:“你今年多大?”
白卿云又解释一遍:“晚辈今年二十有四。”
夏侯戎:“二十四又不是三十四,说不定你还真是顾雪尘的儿子……”
白卿云笑了笑:“以前太……陛下和燕南侯,还有曹将军,都说晚辈和顾大将军容貌相似,可惜晚辈福薄,与大将军没有半点关系。”
夏侯戎把杨季离拉到一旁,狐疑地问:“这真不是顾雪尘的种?”
杨季离摸着胡茬,眼睛虚起来:“仔细一看,还是有点区别,他比顾雪尘还好看,甚至比陈明月还好看……”
夏侯戎退后一步,嫌弃地看向杨季离:“大男人的论什么好看不好看,恶心!”
乌蛮大蛊师翻了个白眼,趁其不备,使劲踩了老觅王一脚。
“啊!”
夏侯戎吃痛地抱着脚跳起来。
“杨大鼓你个阴险小人!你给我过来!”
大蛊师不理会怒气冲冲的觅王,向大美人和小徒弟走去。
“走吧,先进去,我给你看病。”
白卿云拱手答谢:“多谢前辈!”
杨季离点点头,走在前头带路:“跟我来吧。”
夏侯戎这个时候脚也不痛了,扯了杨季离一把,把人扯到自己旁边,胡搅蛮缠道:“你这个徒弟真不能借我玩玩?”
不等杨季离发作,一阵异响从照壁后传来。
夏侯戎收敛了那副老顽童的模样,表情严肃地和杨季离对视一眼,走到了照壁后头。
白卿云和秦曜已经被照壁之后的景象惊呆了。
红璃点金的万鸟朝凤壁后,不是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朱宫麟阙,而是一片宽广澄澈的玉湖。
湖水至清至澈,玉壶一碧万顷,湖中鲜有植被,只有两支枯荷,连鱼虾都少见。
不知为何,白卿云踏入湖畔,湖底就传来一阵一阵浩荡醇厚的金石之音。
仔细一看,玉湖清澈见底,无鱼无荇,却有遍铺池底的各色钮钟*。
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湖之下,全是钮钟。
万钟雷动,颇为壮观。
随着钟涛翻涌,鸟鸣声也不知从何处传来,没一会儿,便有不少鸟儿在玉湖湖心唯一的亭子上悬停。
五大三粗的觅王拍着额头,大呼“坏了,坏了!无名宫的人什么时候闯进来了?”
杨季离看着这异象,眉宇间也带了阴鸷,随即歉意地对两位小辈道:“今日恐怕不能招待你们……”
“前辈。”
白卿云出声问道:“为何二位这么紧张无名宫的人?”
他觉得那钮钟颇为眼熟,听夏侯戎提到无名宫,立刻想起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无名宫的魂钟,每一个无名宫的弟子,都有一只无音魂铃,一口无柄魂钟。
无名宫弟子死后,魂铃便熔作钟柄,与魂钟合二为一。
人死,魂未央,钟寄英魂,响遏万世。
无名宫的魂钟都是甬钟,这里的魂钟却全是钮钟,所以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不是忌惮,是怕无名宫那群伪君子,跑到我觅王府来偷钟……待会再给你们解释,我先去下令搜查……”
“觅王殿下!”
白卿云赶紧叫住了夏侯戎。
“我想这湖底的魂钟会响……是因为我。”
说着,白卿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铜铃。
杨季离从白卿云手里抢过那只铜铃,期间,铜铃并未因为晃动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无名宫的弟子?师承何人?”
“算不上弟子,只是受过灵赜道长一二指点,在昆仑修行过一段时间。”
“哼!”
杨季离掂了掂手上的魂铃。
“无名宫的人,我不医!”
话毕,将铃铛扔给白卿云,拂袖离去。
白卿云:“前辈!”
秦曜:“师父!”
“阿蒻,我去追师父,我相信他不会见死……”
“算了。”
白卿云拉住秦曜,轻轻摇了摇头:“我身上的蛊已经被翳羚和蓼毐压制了许多,虽不能根除,却并不致命,杨前辈不愿意医治就算了吧。”
“可……”
秦曜有些不甘心。
不知道上一代的人有何恩怨,居然如此水火不容。
白卿云放下白纱,遮住了面容:“好了,好不容易来了荆州,就当是来秋游的,陪我到处玩玩吧。”
钟声并未停歇,天空中盘旋的鸟儿越来越多,和照壁上万鸟朝凤的画面相互呼应,蔚为壮观。
“殿下,恕晚辈们打扰……告辞。”
“等等……谁准你们走了!”
肩膀上已经停了三四只鸟儿的觅王突然出声,声音低沉威严。
“我没杨大鼓那么不通人情,姚阿绝也是灵赜的徒弟,葬在湖底的人更是和无名宫关系匪浅,只要你们不是来偷魂钟的就好说。”
“晚辈们绝无此意。”
“好,我相信你不是来偷钟的,不过——想来觅王府做客,我有一个要求。”
“殿下请说。”
“你……做我徒弟,我手下也有不少神医,到时候叫来给你媳……朋友瞧瞧,说不定能给他瞧出个一二三四来……”
觅王指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金眸青年说。
秦曜肩膀一绷:“若殿下的人真能解决阿蒻身上的妖蛊,秦曜……便拜殿下为师!”
“好!哈哈哈,那便和我来吧,刚好这魂钟轰鸣,我们便乘船过去吧,这样快些。”
夏侯戎领着二人走到了一艘无桨的木舟前,示意二人上去。
“你既然是灵赜的弟子,可知道你有一位唤作灵犀的小师叔。”
“略有耳闻,但师父很少提起以前的事。”
觅王又笑了两声,随着他的笑声,脚下无桨的木舟竟然不疾不徐地移动起来。
秦曜观察了一下,发现是湖底的魂钟不断轰鸣,生出劲波,推动木舟移动。
巧思之极,世间少有。
“此湖名为凤凰冢,此亭名为凤凰翎。湖内魂钟,全出自你灵犀师叔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