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史记·天官书》
-----正文-----
秦皎拜托沈涧琴将白卿云带回迎仙楼,而沈侍中和白乐师另有打算,先结伴去了燕南侯府。
至于蓼毐,她和白卿云本是平级,武功高强,一手毒蛊使得出神入化。秦家除了秦岫,武功比她高的就只有秦曜。她扮作侍女潜入秦府只是为了保护白卿云的安全,如今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到东宫。
而银奴身上的蛊还要依仗蓼毐,白卿云便把银奴托付给了蓼毐。
银奴随蓼毐入了东宫,如今跟在白卿云身边的就只剩寄养在燕南侯府的小狸奴。
燕南侯府的小院,院中的一大片空地上搭了架子,种了翠绿的葡萄藤,葡萄架下,是一片苍翠的广卯形茄叶。
这些葳蕤的枝杖,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开出馥郁秾丽的曼荼罗花。
美人站在花架下,静静望着这一丛毒药,脚边一只小白猫儿,伸着爪子去打翠绿的叶子。
“白蒻。”
“君侯。”
燕南侯牵着一个小姑娘到了乐师院子里。
“卿云叔叔,沈叔叔。”
“夏夏!来叔叔这儿!”
不满六岁的姚夏跑到石桌边,被沈涧琴一把抱住。
沈侍中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夏夏真乖。”
“沈叔叔,沈遗霭怎么没来啊?上次射箭我输给他了,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他了!”
姚夏是姚戾的女儿,沈遗霭是沈涧琴的儿子。
沈遗霭只比姚夏大一岁。
“哎呀!遗霭怎么和夏夏比呀?遗霭是哥哥,夏夏没赢是因为年纪小,这次肯定会是我们夏夏赢。我们夏夏啊,以后肯定是个女将军,像曹将军一样!对不对?”
“四娘!嗯!夏夏要当将军!像爹爹一样,像四娘一样!”
沈涧琴嘴里的“曹将军”和姚夏嘴里的“四娘”皆是指镇南将军曹家四娘曹亭,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姚戾不会带姑娘,就拜托自己这个有丰富育儿经验的战友帮忙照顾姚夏。
曹亭和姚戾、沈素以前同在西北军共事,是过命的交情。
姚戾脑内有疾,需要常年待在昆仑苦修,修身养性。昆仑不是养孩子的地方,而京城又处处波谲云诡,姚夏就被姚戾托付给了远镇九疑的曹亭。
岭南偏僻,却远离纷争,任他老子姚晦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岭南。
每次燕南侯要回京城了,先给曹将军写信,叫人把小姑娘送回来,好让他们父女二人聚一聚。
燕南侯抱臂倚在葡萄架下:“沈素,玩够没有?”
沈侍中老大不乐意地把小姑娘放下来:“姚戾,你真的不考虑给夏夏和遗霭定个娃娃亲?”
“滚,你的种肯定和你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美人乐师及时捂住了走到他身边的小姑娘的耳朵,然后无奈地看了燕南侯一样。
“你怎么把夏夏带来了?”
“她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吵着要见你们几个。待会奶娘就过来把人领走。”
正说着,一名面容慈祥的妇人就走进了白卿云的庭院,向几人行了礼。
姚戾打发人把女儿带走后,三人入座。
沈涧琴:“宫里传来消息,丽美人因陛下对马氏一族的处置心生不满,设计毒杀陛下,意图先发制人,矫诏立夏侯瑜为储君,释放马氏一族。”
姚戾:“蠢货。”
沈侍中挑了挑眉:“马家想让夏侯瑜和殿下争一争皇位,故而兵行险着。此招虽险,对夏侯瑜来说胜算却大。除此之法,马氏别无选择。”
马氏流三千里,已经在路上了。若要逼宫,夏侯瑜手上一个能用的兵也没有,毒杀矫诏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以及最后的办法了。
白卿云在秦府困了许久,消息不通,问道:“陛下可好?”
沈涧琴:“很糟糕……所以我才说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了。说来也巧,若不是那日秦相在与陛下议事后提了一嘴叫陛下多保重身体,陛下感念丞相关怀之心传了太医请脉,还发现不了自己中毒已深。”
“中毒已深?里马家下狱也没过去多少时日,怎么就……”
“是呀,大概是马家人着急了,毕竟再不想法子,马家就真完了……事情败露后,丽美人一力担下罪责,想把夏侯瑜摘出去。”
“陛下怎么说。”
“赐死丽美人,至于二皇子,陛下似乎是打算把他塞到马家的队伍里,一道流放了算了。”
这个处置对太子来说不算有利,放出去的鸟儿可能会产生很多变数,鸟儿还是关在笼子里好。
“不过夏侯瑜是个蠢的,他自己不愿意离京,在陛下面前哭爹喊娘。再加上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极力斡旋,陛下一时也没有下决断。”
沈涧琴说着说着,看到了庭院角落多出来的一口大缸,指了指,问到:“那是何物?”
姚戾终于来了精神,说道:“去看看。”
白卿云大概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跟着二人过去了。
姚戾揭开盖子,一股浓重的药味逸散出来。
沈侍中一只手捂着鼻子,一手抓着袖子扇风:“这是何物。”
“白蒻叫我处理的人。”
沈涧琴脸色剧变,退开一步,嫌弃地看着姚戾和白卿云。
姚戾一脸淡定,白卿云则是看着缸中之物神情莫测,颇有几分阴毒的气质。
缸中满是吊命的药草,被砍去四肢拔去舌头的正是已“死”多日的秦羽。
白卿云给秦羽扎了那么多天针,因为中间出了岔子,没能直接“杀死”秦羽。
那天秦羽咽气其实是迷惑人的假死状态。
白卿云将计就计,每夜潜入灵堂,施针维持住秦羽的假死状态。不然,秦羽“死了”又突然活了,肯定会引起秦寅的注意。他杀人的手段虽然少见,但也不敢说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不出来,这世上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万一暴露,引得丞相警惕报复,就功亏一篑了。
白卿云干脆让秦羽假死出殡。
秦羽刚下完葬,姚戾半夜就带着人把坟掘了,把“尸体”拉走以后,又把坟恢复了原状。
神不知鬼不觉。
沈侍中略略蹙眉。
姚戾就算了,这人脑子有问题,打仗的时候说屠城就屠城,还喜欢把俘获的将领斩首后堆京观玩。
可白卿云不一样啊,他可是看着小阿蒻从当初那个踟蹰少年长成如今这副颠倒众生的美人模样的。
“该不会是李雪竹教你的吧?”
李雪竹指长史李枯,是太子门下的另一门客,以狠辣暴虐着称。
白卿云神情阴鸷,蓦地抬首看向沈涧琴:“不用李大人教,是他罪有应得。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白卿云出川后遭遇的所有惨祸都源于秦羽,他如何不恨?
姚戾插话:“刮肉太麻烦了,我直接砍了他手脚,你若是喜欢,下次自己来罢。”
除了打仗,姚戾很少亲自料理人,他的狂症让他一见血腥就控制不住杀戮欲。若不是白卿云和他有一层关系,姚戾连削断秦羽的手脚都不会亲自动手。
沈涧琴对姚戾刁钻的接话角度颇觉无奈:“你忘忧散服多了?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姚戾没理沈涧琴,将大缸的盖子盖上了。
白卿云紧握的拳头这才放松了些。
沈涧琴看见白卿云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叹息一声:“如此,你该满意了吧?”
白卿云与他对视,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现在不过是让他失去了手脚,还没让他尝到我受的屈辱呢!”
“那能怎么着?他都变成这样了,就算再找人来羞辱他,也没人下得去嘴吧!”
“我自有办法,他折辱于我的,我自然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他!”
当初太子和沈涧琴都不愿意白卿云以身涉险,偏偏最后白卿云和李雪竹混到一起去了,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白卿云跑偏有一半是他当初一句话不解释就把人甩了的原因,沈涧琴无力感更甚,无奈将话题引回正道:“陛下危在旦夕,丽美人加害之事被压下。外人只知道丽美人被赐死,并不知道因何缘故……我们要趁早为殿下做打算。”
姚戾:“京中有我,没人敢谋反。”
沈涧琴:“谋反是一回事,收拢权力又是一回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世家的权力都收到殿下手里。”
白卿云:“秦家这边,旁支有袁将军在清剿……秦相手里人才不足,开始暗中拉拢新兴的流民帅,甚至闫国和新齐的降将,他也大肆任用,毫不避嫌——似乎真的是捉襟见肘了。”
白卿云根据自己在秦家看到的书信往来,说了自己的猜测。
沈侍中揉了揉眉心:“按照太医的说法,陛下最多再撑两个月……权力更迭,正是最容易被北边那些蛮子乘虚而入的时候,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北楚是怎么亡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哀帝被俘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中原都处于无主的状态,中原有那么多王,谁都不服谁。楚国在夏侯治称帝后才重新凝聚起来,不过这个时候,重新建立的楚国无论是国土面积还是综合国力都和北楚时有了很大差别,因此,夏侯治建立的楚国也被称为“南楚”。
沈涧琴继续道:“……太子的意思是,秦家人能安抚的先安抚,避免内乱消耗国力,给了北边虎视眈眈的霍氏和赫连氏可趁之机。”
不明真相的庶民嗤笑元昭帝软弱,可只有做到皇帝这个位置上来,才知道要制衡朝野是件多么跋前疐后的事。
姚戾听着这些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头痛起来,揉着当阳:“不如我联合袁涛,把秦寅屯在荆州、江州的军队全吞了,把他打服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都说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内斗!你听不懂人话吗?”
长沙的私兵他们去收还占几分理,江州的军队他们要是再碰,秦寅绝对跳脚。
头痛得阖目养神的燕南侯睁眼冷冷地看了一眼冲他大呼小叫的侍中。
沈涧琴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可不怕他这眼神。
“瞪什么瞪,守好你的赵晗就行了,秦家的事有我们!”
“秦家……”
白卿云突然出声。
“有什么特殊吗?我总觉得,无论是陛下还是殿下,都很忌惮他们。可自从大司马死了以后,秦家的势力大不如前,我们根本不必受秦家如此威胁。即便是江左的士族都靠丞相拉拢,可如今的沈家在士族中的号召力,也不输秦家。为何不直接把整个秦家连根拔起,让沈家取而代之?”
沈侍中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那双昳丽的桃花目。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秦家不是说打倒就打倒的。尚书令可是站在秦相那边,况且……道子算出来,秦家会……阻挠龙运。”
白卿云瞬间领会了沈涧琴的意思:“所以秦相是知道了……才把我囚禁在药庄不放我走。”
沈涧琴严肃地点了点头:“多半。”
白卿云还记得他第二次见到灵赜,是太子收他为幕僚后的第五年——他加冠那日。
“卿云”这个表字,是灵赜给他取的。
“白公子,可知贫道当年为何要让太子和燕南侯救下你?”
“白蒻不知。”
“五年前在豫州,老朽晨起观气,见一五色云在东方团聚。五色云出,意味——祥瑞现世。老朽便携太子和燕南侯寻找祥瑞所在……”
白蒻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的国师大人。
“王者德至于山陵,则卿云出……你就是那个应瑞之人。”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喜气也。*你的字,就取做卿云吧。”
这就是白卿云名字由来。
灵赜之意,白卿云辅佐谁,谁就是真龙天子,谁就能主宰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