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小雅·出车》
2,李牧(?-前229),嬴姓,李氏,名牧。汉族,战国时期赵国柏仁人(今邢台隆尧),战国时期的赵国名将。李牧战功显赫,生平未尝一败仗。与白起、王翦、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
-----正文-----
建武十一年,正月初九。
雀湖。
“阿曜!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正在沉思的秦三郎被对面的男人用麈尾打了一记,回了神。
他在想白卿云。
除了二哥的交代,他自己也想知道白公子现在的情况,所以时不时会去药庄看一眼。但昨日,他却没在药庄见到白公子。
问药庄的人,他们都说,人被世子带走了,以为是相爷的意思。
是不是相爷的意思秦曜不在乎,他只想知道白公子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秦曜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人也有一双桃花目:“无事,兄长不是说要带我见一位朋友吗?为何不肯告诉我是谁?”
两人在一座清幽贵雅的画舫上,容貌姣好的茶官正为他们烹茶净具。
秦曜从小就被寄养在宣城顾家,十四岁才回到画堂,对他来说,面前这个男人比起只相处了三年的那些秦家人更像是他真正的家人。
坐在秦曜对面摇着麈尾笑意盈盈的男人,正是有江南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顾病春顾西洲。
顾西洲不愧为江南第一美男子,春容玉唾,风姿秀逸。
眉间一点美人痣,仿佛爱人而与众生同乐,怜悯人生而拔众生苦的垂目菩萨。
据说他当年举孝廉入仕,做了江州庐陵太守,上任第一日,前来瞻望才士风姿的百姓就把衙门附近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芸芸众生,见者无不折心,以为春神临世,润舆山川。
是以,顾西洲还有个名号叫“春官”。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春日缓行天宇,花木丰茂葱郁。新生之春,本该如此欣欣向荣,眼前这位春官身上却带着几分病气——
仿佛凛冬死寂的大地,无数深埋地下的种子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能挣扎出来的,就有一线生机,挣扎不出来的,只能永埋土下。
蔫住的春种,有发芽新生的机会吗?
雪貂毛的大氅掩住男人清瘦的身体,遮掩了些病气。
“来了。”
瞥见门外的景象,春官笑了笑。
一艘画舫荡开寒波,靠近了他们的画舫。
簌簌雪落,天地之间除了落雪和寒风,就只有两艘画舫彼此。
“公子,小心。”
两座画舫靠在一起,船身都轻轻颤了颤。
艄公放下了挡板,异族侍女引着一袭大红披风的公子下到了另一座画舫上。
看见女人熟悉的面容,秦曜的手抓紧了桌缘,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的方向偏了偏。
在画舫上落定,侍女收起了油纸伞。
“落这么大雪,还开着门,春官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男人走进室内,身后的侍女帮他去挂脱下的披风,他自己就顺手关了门,遮住了漫天的风雪。
是白公子。
秦曜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卿云。
白卿云转身,撞上秦曜的视线,愣住了。
“三公子怎么在这。”
听见乐师的声音从熟稔转为疏离,青年的唇抿了起来。
“哦,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那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白卿云目光触及顾西洲身上在室内还披着的貂毛大氅,眉头又皱起来。
“怎么不烧地龙?你想冷死自己吗?”
被白卿云当着弟弟的面训斥了两回,顾春官有些尴尬,借喝茶掩饰,含糊不清地解释,“阿曜……是习武之人,火旺……怕热。”
秦曜身体确实好的过分,不过是在炉子边坐了一会儿,身上就开始冒汗了。
美人乐师和浊世佳公子之间的氛围旁人似乎难以插入,秦三郎这个“旁人”有些失落。
“阿曜……”
顾西洲求救地向秦曜看去。
秦三郎坚定地选择了美人乐师:“把地龙烧上吧,我是习武之人,冷热都受得,兄长的身体要紧些。”
和秦皎先天体弱不同,顾西洲是因为少年时生了一场大病,落下来病根,才一直病怏怏的。
白卿云听见秦曜对顾西洲的称呼,愣了一下。
随后入座,不动神色地问顾西洲:“你怎么有空来京城了,舍得嘉仪?”
“嘉仪也来了,我带她来京城玩玩,今年我们在京城过年。”
楚嘉仪是扬州宣城太守的女儿,五年前嫁给了顾西洲。
两人提到楚嘉仪,秦曜才好受了些。
是呀,兄长那么爱嫂嫂,断不可能和白公子有什么。
地龙烧上,室内一下子暖和不少,顾西洲将大氅脱下。
茶官煮好了茶,替顾西洲把大氅拿走。
“对了,你们还没说怎么认识的呢!认识了也不和我说!”
白卿云看了一眼对面的秦曜,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顾西洲和他是早就认识的,当初殿下请顾西洲来当他的老师,教他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他那一手字,就是顾西洲教出来的。
他的那些过去、那些秘密,顾西洲都略知一二,但这些事不能在秦曜面前透露。
无论顾西洲和秦曜有多亲近,他多信任秦曜,都不能透露。
表面上顾家和秦家关系还不错,可和顾家真正一条心的,其实是沈家。
因为如今沈家实际掌权的沈涧琴和顾西洲亡故的二叔同为西北十六军的将领,不单单是沈涧琴,当年西北十六军的将领都对顾家多有关照。
顾西洲身体不好,早早就远离了权力的斗争,他们相处时从来没有任何利益参杂。可正因如此,有些事就更不能透露。
白卿云收回目光,看着袅袅茶雾:“不若……先说说春官和三郎是怎么认识的吧。”
顾西洲这时候已经明白白卿云不愿意在秦曜面前透露太多的态度了,他远离纷争,对于京城的是非并不清楚。
只是,秦曜身上有些事也不是可以拿出来随便说道的。
顾西洲夹在二人中间难受,沉吟片刻,琢磨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愁得眉心那颗朱砂色的美人痣都没那么红了。
突然,他灵光一现。
“说起来,阿曜和卿云早该有机会认识的。六年前我病重,卿云来宣城探望我,你们二人其实同在宣城。只是我那时候身体抱恙,在庄子养病,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真是可惜!”
“兄长去了庄子上养病,可当时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了,是离开宣城回建康赴任了吗?”
“呃……这个……”
顾西洲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当年秦曜养在他们家,为了不让秦曜担心,他托辞回建康赴任,实际上是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养病。
“三公子叫春官‘兄长’,但卿云不记得顾家和秦家有什么亲戚关系。”
青年手指微动,看向美人乐师:“我小时候一直养在宣城顾家……那个时候我还不叫秦曜,而是叫……顾皓。”
顾皓。
白卿云同时在心里喊出这个名字。
他就说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能被他遇到两个天生黄金瞳的人。
原来秦曜就是顾皓。
但秦家对殿下来说是威胁,他不会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误了大事。
白卿云不准备提起和秦曜小时候的那段缘分,稳住了表情,只是颔首。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他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毫无触动的样子。
秦曜雀跃的心情沉寂下来。
阿蒻哥哥真的忘记他了,不然,似乎和兄长交情匪浅的阿蒻哥哥怎会这么多年都不曾看望过他?
当时有过因缘际会,也不代表现在还能续写那段缘分。
秦三郎陷入了深深的郁闷之中。
“卿云,前段时间你写信给我说你得了一只漂亮的狸奴,怎么没带来给我掌掌眼?”
气氛又滞凝起来,顾西洲这个身体不好的要开始气短了,连忙找了些轻松的话题。
白公子居然还时常给兄长写信吗?
“皓彩奴啊——这段日子太忙了,没空照顾,寄养在他处了。”
白卿云被关到药庄不久后,就叫蓼毐想办法把猫送走了。接下来他的日子可不悠闲,无法顾及小猫咪了。
“说起狸奴,嘉仪读了你的信以后,也被勾起了兴趣,叫我同你讨要一只呢!”
原来嫂嫂也会一起读白公子写的信,秦三郎快把杯子捏碎的手指又放松下来。
“我到哪儿去给嘉仪寻只狸奴来?你去问胡商讨要一只还差不多。可惜皓彩奴是个公的,不然下了崽给你一只也好。”
可怜的茶杯在此次会面晤谈被心情忽上忽下的秦三郎玩弄于鼓掌之间,处于被捏碎的边缘。
而宫墙之内的鹤禁,扶余进贡的三足金乌黄金杯也被太子殿下拿在手里把玩。
扶余龟缩在辽东以东,受到新齐压制,害怕终有一日被鲜卑六部吞并,一直在向南楚和北闫示好,希望得到二者的援助。
南楚和北闫对扶余的态度都相当暧昧,即不说帮,也不说不帮。反正好处他们是拿尽了,到时候打起来了,出不出兵就看他们心情了。
同在鹤禁的还有燕南侯和沈侍中。
官大一级压死人,位列三品的沈大人还得给面前这两尊大佛煮茶汤。
茶饼是益州上供的,叫灵山。
沈侍中慢条斯理地将茶饼挑出一块,放进茶臼里捣碎。
“我听顾家的小辈说,秦家的小子联合楚家的小子准备扳倒马家,觅王也插了一脚。”
沈涧琴懒得讲究,随便糊弄了两下,捏着一大把葱、姜、桔皮就要和着茶叶下锅。
太子殿下预感沈侍中会煮出一锅什么恐怖的东西,看不下去了,拦住了他:“沈侍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煮茶都开始敷衍了。江南第一名士的名号还是留给别人吧!”
太子殿下接过了沈侍中的活,亲自煮茶。
沈涧琴挑眉:“十几年前我还是江南小李牧*呢!”
太子懒得搭理臭美的沈侍中,细致的看过佐料的配比,才放进茶锅里煮。
沈侍中讨了个没趣,继续刚才的话题:“马家这次要栽在秦家手上了,你们不妨猜猜,他们为什么要搞马家。”
燕南侯不爱说话,太子醉心煮茶,把沈涧琴衬得像个话痨。
姚戾不太喜欢葱的味道,被熏得蹙起了眉,神思也被拉回了水榭之中:“是因为……白蒻吗?”
“对!就是因为他。小阿蒻可真厉害,一个秦皎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为了得到他不惜把夏侯瑜扳倒。殿下,你听说这事儿了嘛?”
“略有耳闻,二弟性子跳脱,该让他吃点苦头。父皇心软,不会太过难为丽妃的家人。”
二皇子在太子面前就是个不成气候的弟弟,太子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弟弟会构成什么威胁。
“不过,被这群小子这么一搅合,马家这块肥肉可就落到丞相一派手里了。”
“无妨,刚好我们要从丞相手里拿点东西,先给他点补偿也不错。”
冷水、温水、滚水都是提前备好的,茶煮的很快,太子沏了三杯出来。
“你这金乌杯多好,怎么不用来装茶?”
“黄金杯太俗,不适合饮茶。”
沈涧琴吹了吹装在白瓷杯里的茶汤,呷了一口:“有进步,但还是不如太子妃。”
俊逸雅正的太子闻言笑了笑:“我哪里比得上平雪。”
姚戾皱着眉抿了一口,十分不给面子,“有葱,难喝……但比沈素的好些。”
沈素,是沈侍中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