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廷尉,九卿之一。古代最高司法审判机构的长官,掌管诏狱,后称大理,又改为大理寺卿等。
2,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焘(宋)《续资治通鉴长编·太祖开宝八年》
3,《山海经》:又东二百里,曰姑媱(yáo)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䔄(yáo)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鼓钟山向东二百里有一做叫姑媱山的地方,天帝的女儿在此死后就埋在这里,她的名字叫女尸,死后变成了瑶草,这草的叶子是一层层紧密地长在一起的。花朵是黄色的,果实与菟丝子的果实相似,服用它能被人宠爱。)
PS:所以我有些章节要标一下时间,因为卿卿身上的蛊发作和时节密切相关。
马上就和世子大do特do()
-----正文-----
太极殿,早朝。
头戴十二冕旒,身穿衮龙朱袍的南楚帝王坐在大殿上。
这位稳定南方局势,从胡乱中保住大部分中原土地的帝王并不像民间传言那般唯唯诺诺,任人摆布。
相反,正值壮年的帝王一双凤眼光华内敛,不怒自威。
元昭帝状貌温恭,对谁都一团和气,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好说话。实际上笑里含刀,温声细语就将人发落。
能在北楚十六王中混出头,又把称帝热门选手南山王熬死,夺得大统建立南楚的人怎么可能是一颗软柿子?
三吴这片土地,历代的君主,玩得最溜的就是一手制衡之术。
士家大族锋芒过盛,皇帝不想成为他们的傀儡,就要想办法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做,比如——权斗。
夏侯治就让姚家和秦家斗了一辈子,从他称王开始,斗到大司马秦释叛乱被斩。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时候,就是秦家的丧钟敲响了。
秦家要失势了?
不,秦家失势了,谁来替他牵制野心日益膨胀的姚国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继续斗,斗到世家大族筋疲力尽才好。
所以他没有处置秦寅,让他好好当他的丞相,大司马这个位置也没有落到姚晦头上,而是被他随手赐给了丽妃的父亲马九轩。
最近这段时间还算安稳,等大小官员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报完,就差不多要退朝了。
在元昭帝旁边伺候的宦官正要开口,丞相大人有动作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夏侯治一扬手:“丞相有何事禀报?”
他和丞相是共筑大业的手足,以前也是毫无嫌隙,可惜丞相年纪到了以后也开始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而南楚才建立了十年,他不可能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些肱骨之臣发落了,否则这个草台班子就等着散吧——所以大多数时候,元昭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子回想了一下这两天有没有得罪丞相,嗯,上次丞相到他面前诉苦还是因为他家老二送了一个美人给不务正业的都亭侯。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谁又给丞相找不痛快了?
太子?
应该不是太子,他那个储君之位要坐稳还得拉拢这些老古板,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元昭帝那厢心思瞬息百转,这厢丞相也开口了:“犬子秦岫在钟山遇袭失踪,搜查一日,至今下落不明。还望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虎贲中郎将戚豹和大将军赵晗闻言一惊!
坏了,那天来偷听原来还真是这老匹夫的儿子!
相府世子失踪的消息早就传到他们耳朵里了,但他们一直不愿意相信那天来偷听的就是丞相的儿子。
“竟有此事?朕立刻下旨让廷尉*彻查此事!”
廷尉是石家的石祝湖,属于中立派。
“犬子在虎贲军当值后失踪,老臣希望戚中郎将能协助石大人调查此事。”
“准。”
“犬子在城外失踪,昨日臣已拜托石大人搜查一日,可惜石大人人手不足,未能找到犬子的踪迹……臣希望借燕南侯和赵大将军的人马一用。”
站在旁边的太宰姚晦:你好,怎么还有我儿子的事?
戚豹和赵晗: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秦寅在朝上自曝,相当于直接告诉赵晗和戚豹:偷听你的是我儿子,你密谋反叛就算了,还把我儿子伤了,你现在想想该怎么办吧!
京畿有燕南侯的九千狼兵虎视眈眈,赵晗本来也不敢轻举妄动,找上戚豹只是未雨绸缪。谁知道他刚拉拢第一个中立党,就被秦家人抓包了!
元昭帝:好好好,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好,需要多少人马,丞相尽管提。”
“不多不多,借燕南侯两千人马往北搜,借虎贲军两千人马往南搜,借赵将军三千人马向西搜,就由平西将军家的小将军领着吧,再借赵将军三千人马向东搜,由郭校尉领着……”
赵晗气得吹胡子瞪眼,找个人要借他六千兵马?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秦寅老儿,你欺人太甚,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能丢到哪去?还需要借几万人马来替你找儿子?”
“哦?大将军有意见?也是,大将军与中郎将关系好,前几日还在一起同游山林——如此,便把戚中郎将的人马算在将军队中,将军再拨两千人马和中郎将一起朝南搜吧!”
“你!”
他屯在京郊的一共就一万二千人马,大头还在东北驻守,秦寅轻飘飘几句话想挖走他一大半的人?!
赵晗气个倒仰,既然已经暴露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丞相要这么多人马做什么,莫不是……”
眼看大将军马上就要口不择言,姚晦开口了:“丞相爱子心切失了些分寸,可以谅解。”
姚晦没想到这节骨眼上,赵晗能犯蠢让秦寅抓了把柄。
等于说他们冒险把姚戾从西北喊下来,反而便宜了秦寅,让秦寅来削弱了赵晗的势力。
鹬蚌相争,但姚晦可不愿意让秦寅当这个坐享其成的渔翁。
元昭帝在龙椅上看底下的臣子自顾自地吵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那国舅提议应当如何处置?”
“陛下,臣以为,中郎将失职在先,不如将他贬为散骑常侍,官降一等,罚俸一年……”
戚豹和赵晗谋反的事没被抖搂出来,现在他顶多就是个监察不力的罪名,罚也罚不了多重。况且秦寅也不是冲着戚豹来的,他只是想分姚戾和赵晗的权。
姚晦哪会让他那么容易就分走那么多兵力,况且赵晗带下来人马全是重骑精兵,这些精锐中的尖锐让秦寅全吃了还得了?
“……至于犬子姚戾,他身负顽疾,难当大任,请陛下准许他继续在家休养。方才丞相说要调走共万数兵马……丞相爱子心切,担心世子安危,这可以理解,但调万数人马来搜查确实有些不妥。臣以为,就近调大将军屯驻郊外的兵马四千,分成四队,由顾家、沈家、严家、郭家的小子们领着搜查,便足够了。”
顾家和沈家是太子党,与姚家交好,严家和郭家则是站在秦家这边。
五五分,这样大家都没意见了吧!
“好,就照国舅说的办,退朝吧。”
还就调四千?本来他一万二对上姚戾那九千精兵都够呛,再挖他四千人走,这不就等于把他的保障全砍了吗?
赵晗还想再争取一下,被旁边的姚晦拍了拍肩膀。
“虽然不知道大将军和丞相起了什么龃龉,但到了如今,姚某奉劝大将军最好还是选择明哲保身。毕竟,按照丞相锱铢必较的性子,四千人马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想想远在豫州的大军,大将军还是早些回去思考对策吧,何必在这里和陛下多费口舌?”
秦寅没把他和戚豹密谋之事抖落出来已是万幸。
赵晗只能先忍下。
夏侯治在上面看着姚晦三言两语就替自己安抚好了赵晗,满意地点点头。
又是内斗解决一切问题的一天,本来有姚戾那小子的九千轻骑守在京郊,赵大将军屯在北方的大军也不敢轻易南下。这下子离京师最近的一万多兵马被四家分了四千走,更成不了气候。
丞相看着太宰和大将军窃窃私语,脸色却不太好。
他和姚晦向来不对付,姚晦总是在背后给他使绊子。这次他针对赵晗,姚晦这老匹夫居然又要来分一杯羹,哼!
秦、沈、姚、赵互相婚姻,关系盘根错节,看起来同气连枝,其实每党之间都有矛盾。
比如,在秦释死之前,秦、沈两家都是亲皇党。大司马秦释死之后,秦家对皇室的态度也玩味起来,和沈家渐渐疏远。
而沈家是坚定的亲皇党,所以沈家与皇后、太子妃的娘家——姚家,来往十分密切。
姚、赵二家,世以将显,比起秦、沈这两家酸腐书生,两家互相之间更说得上话,世代交好。尤其是两家的小辈们——少将军赵子蹇、小公主赵华衣和太子夏侯璋、燕南侯姚戾情谊甚笃。不过,自从赵晗权力日益膨胀,心思变化,两家也有些貌合神离了。
姚家与秦家对峙多年,当初秦家是亲皇派的时候,两家也是针尖对麦芒,这主要是因为释、寅二人弄权太过,激起了外戚姚家的不满。
至于赵家和秦家,目前唯一的枢纽是赵嘉瑶,这两家一直处于一个若即若离的状态。
朝中风云莫测,但掀起风暴的那人却在药庄悠哉游哉地养病。
秦岫这几日一直待在庄子上,看白卿云侍弄药材,抚琴奏曲,心中的那抹悸动又悄无声息地冒头了。
“公子,你看这方子怎么样?”
蓼毐这几日一直在思考怎么改进给银奴的用药的方子,有了些头绪,抄了一份给白卿云看。
秦岫倚靠在檐下的柱子边,看着主仆二人对着那张写满字的纸嘀嘀咕咕。
男人从台阶上缓步走下去,到了二人跟前。
“是家里人传来的书信?”
“不是什么书信,只是一张方子。”
白卿云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把方子亮出来。
“况且奴和蓼毐年幼失怙,早早成了孤儿,哪里来的亲人?”
秦岫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并非汉字。
“这是蓼毐写的,她是夷人,虽会汉话,却不大会汉字。”
方子是确实用夷文写的,但这是句谎话。毕竟丞相的书房是蓼毐进去,搜出那些东西转录下来给她主子的,她怎么可能不会汉字。
只是蓼毐用来治病的方子用的都是猛药,对症下药便是良方,但乱吃那就是毒药了。况且方子要是被人看去害人就不妙了,所以蓼毐开方子一般都是用夷文。
世子问乐师:“你懂夷文?”
“奴在西南待过一段时日,略知一二。”
“你病了?庄子里有正经郎中。”
中原之人向来鄙弃蛮族,白卿云并没有为秦岫的弦外之音而意外,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可惜奴得的不是病,奴也不是正经郎中能医治的。”
白卿云正把最后一个装着乌药片的大圆簸箕放上青架,秦岫比他高许多,搭了把手。
“多谢。”
“若是疑难杂症,我也可以帮你去宫中问问御医。”
“奴谢过世子美意。”
美人乐师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世子可听过,南疆蛊术。”
秦岫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你中蛊了?”
“正是。三江上游的蛮夷之地,虽比不得烟雨秦淮,却也有些寻欢作乐的烟花柳巷。南疆啊……手段可比中原狠辣多了。奴曾经待过的西南娼寮,里面的每一个娼妓,体内都要种下一种蛊。”
两人走回屋中坐下,白卿云唤蓼毐去隔壁耳房提一壶热茶来。
蓼毐出门,将门帘掀开扎在框上。
“白乐师可愿意说说是什么蛊,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或许有知道解法的朋友。”
乐师笑意不减:“只怕那腌臜妖蛊,污了世子爷的耳朵。”
秦世子挑了挑眉:“本世子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腌臜都听过。”
“好吧。”
乐师有些无奈:“既然世子想知道,那就把此事当一则轶闻来听吧。此蛊名唤‘姑媱’,春萌夏盛,秋枯冬寂。南疆气候湿热,四季并不分明,姑媱一年四季都在发作。奴来了中原后,姑媱只在春夏发作得猛烈,秋冬便随着气候沉寂了。”
而银奴中蛊极深,即便在中原也是一年四季在发作。
“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症状?”
“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䔄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乐师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继续说道:“和它取名的来源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如同服了淫药一般……不同人行房就活不下去。”
窑子里的东西,当然是专门用来揽客的。
秦岫懵了,他脑子有点处理不了白卿云说的东西。
“公子,茶来了。”
婢女来的恰是时候,给两位主子倒了热茶,让美人乐师平地炸开的惊雷稍微消散了些。
秦岫心不在焉地接过蓼毐奉上的茶水,他在心里算日子。
白卿云去迎仙楼跳傩舞那日是大寒,腊月十日。
大寒过了就是立春,在腊月廿五。
而今日是……腊月廿四!
“嗑。”
还没放到嘴边的茶杯又被世子放下了。
“明天就是立春了。”
“是呀,明天就是立春了。”
乐师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听药童们说,丞相夫人和小公子也快从豫章回来了,相府今年能过个团圆年了。”
秦岫的心情却突然烦躁起来,端起茶盏,将热茶一饮而尽。
“叩叩!”
屋中三人都往门口看去。
秦家那个孤僻的三郎正站在门口。
“大哥,父亲唤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