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命令传到外院,这时小花正领着公狗们在给幽夜和陪葬的母狗挖坑,管家怕有失误,便亲自骑了一匹快马,赶到奴畜局,简单说明情况,家中有恶狗冒犯主人,主人大怒,下令发卖云云,奴畜局一听是柱国公府上来的,也格外重视,立刻派了两个收畜吏和一个厉害的训教嬷嬷,跟着管家赶来收狗。
途中往返到底需要时候,这个时间里,男人和莺儿一个坐在台阶上生闷气,一个团缩在台阶下发呆,偶尔目光拂过堂外空地上的刑罚,凄厉的惨叫依然不绝于耳,不时有奴畜从刑凳上滚到青石地上,跟着行刑的九等畜报告:“嬷嬷,这条狗打死了。”
负责监督的嬷嬷便大声吆喝一旁拿着粗布麻袋的八等畜:“过去装了起来,抬到二门口,交给门外的公狗去掩埋。”
“是,是。”八等畜一向只负责庭院打扫,搬搬抬抬,种植花草等粗活,今日杖毙的狗多,九等畜不够用,要她们帮着抬尸体,也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忍着反胃,屏住呼吸,将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陪葬母狗从地上搬起,塞进麻袋,好在主人体恤,赏她们可以屈膝站立行走,否则也不知要如何能把麻袋扛出去给公狗。
接二连三的死狗被抬了出去,刑凳上还在苟延残喘的母狗已经不多了,板子还在无情地打在她们毫无反应的身体上,她们瘫软在刑凳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被赶到屋檐下舔食断头饭的四个奴畜,翡儿、欢欢、来福和呆呆,头虽然埋在饭碗里,但心惊肉跳,根本吃不下去,嬷嬷拿着皮鞭无情地站在一边,只要她们吃得慢了些,便劈头盖脑抽下去,喝令她们快吃。
欢欢实在咽不下了,抬起头哀求道:“嬷嬷,贱畜真的不能吃了,求嬷嬷就打死贱畜吧。”
监刑嬷嬷一个巴掌就抽了下去:“狗东西,主人给你最后的恩典,你敢拒绝?给我吃!”
欢欢不敢再反抗,呜呜咽咽地继续埋头去吃,饭碗里是白花花的大米饭,还有几块红烧鲍鱼和酥炸桃花肉,贱畜食物必须清淡,好保持谷道的清洁,这种有滋有味的饭菜是她们平时难得吃到的美食,可如今命都没了,谁还能有胃口享受呢。
立威堂里跪着的母狗们,则因为躲过一劫,暗自庆幸,虽然也同情堂外被打死的同伴,但她们根本不敢反抗男人的权威,就连最听话、最资深的母狗莺儿都要被卖掉了,她们怎么敢挑战,尽管跪了一早上了,膝盖又酸又痛,如万针刺骨,还是一个个强撑着直挺挺地跪在各自的位阶上。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沉默的立威堂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男人自己都耐不住了,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向下发话:“你……贱狗,饲养你这么久,临走便,便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莺儿哦了一声,从堂外的欢欢等人身上收回了目光,直起身子跪好,咚咚咚咚,给男人实实在在地磕了八个响头,头磕完,额头上起了个大包。
“贱畜拜别爹爹。谢谢爹爹饲养之恩。贱畜听说国家的奴畜律有规定,畜生离开主人,一物不许留下,一物不许带走,贱畜没说错吧?”
男人先见她头上磕出大包,还有几分怜惜,但听她语气不似往日恭敬,无缘无故提起了他给皇帝制定的奴畜律,不免起疑,心虚地质问:“你这是何意?”
莺儿仰头道:“爹爹,贱畜不敢触犯国法,可否求爹爹收回赐在我身上的九支规矩针?也将贱畜的东西一并赐还给我?”
男人心一颤,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什么是你的东西?你莫不是当真疯癫了,觊觎起家里的资产?别做春秋大梦了,这万贯家财,早不是你的了。”
莺儿淡然笑道:“爹爹想到哪儿去了,我在户部按了手印,签了让渡书,家产自然早不是贱畜的了,贱畜虽然下贱,也不是不讲信用的狗,爹爹高贵尊荣,自然更不能言而无信,曾经答应赏给贱畜的,一定不会赖了吧?”
男人灰着脸,愤然道:“你只管再猖狂一会儿,出了这个门,有你哭的时候。好,我就听你说说,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没给?”
莺儿敛色正荣,又恭恭敬敬给男人磕了个头,朗声道:“爹爹可还记得,我曾和幽夜小娘伺候爹爹玩游戏,爹爹说我们伺候得好,赏幽夜小娘和她哥哥见了一面,也赐了我两个字,说我哪日受不住打,可以喊出这两个字,便饶我一条狗命。”
男人露出轻蔑之色:“我记起来了,我赐你……对,襁褓,是襁褓二字,怎么,在温泉时被我打得死去活来也没见你喊出这两个字,受九针之苦,无时不痛,也未曾使用,现在要用来救命了?贱畜就是贱畜!你其实不必浪费这个唯一的机会,既然知错不想被我卖了,只需要多磕几个头,苦苦向我哀求……“
“贱畜罪孽深重,又怎敢苦苦哀求留下。“莺儿无礼地打断了男人的话:”贱畜断然不敢逃避应有的责罚,但是这两个字不用就枉费了爹爹的好心,贱畜可否用这两个字,换一个小生命的留存?“
男人才舒缓了一点的心情又被莺儿打入了冰窖,冷下脸来:“你临走都不想给我一点安生,看来你是想救欢欢肚子里那个小杂种吧,好,你想救他,可有什么说辞?单单襁褓二字,可是不够。“
莺儿跪正道:“说辞,贱畜有的,禀告爹爹,幽夜小娘临终,曾拜托我三件事……“
“哦?“听说是幽夜的遗言,男人脸上拂过一丝悲伤,认真地听了起来。
“幽夜小娘最放心不下的……“莺儿向上仰视了一眼:”便是爹爹了,小娘要我替她好好孝顺爹爹,服侍好爹爹。这是头一桩大事。第二件,她要我传言给她的家人,告诉他们自己这些日子在爹爹庇护下,过得很幸福,第三件,她要我替她照顾欢欢的孩子,那是她的外甥,她已经没有福气给爹爹生下小畜生,故而希望欢欢的狗崽子能够代替她的孩子,活在爹爹的羽翼下,为将来的小主人尽忠。”
一番话,半真半假,说得男人一阵难过,仿佛看到幽夜出现在眼前,规规矩矩跪在莺儿身边,正不停地向他磕头乞求,叹了口气,就要赦免欢欢,但想着莺儿今日对他的总总藐视无礼,又百般不情愿向她让步了,哼了一声,固执地道:“主人无戏言,我方才已经下令处死欢欢,怎能凭你三言两语就饶了她?”
莺儿凄然笑道:“我早知爹爹不会轻易收回成命,所以贱畜只是求爹爹饶过小畜生,并未求您饶了欢欢,爹爹方才下令所有伺候小娘的畜生陪葬,但没有说过让小畜生陪葬,那便不算出尔反尔,爹爹只需下令让嬷嬷们绞死欢欢,留下小畜生的性命就可以了。”
男人一愣,一旁的嬷嬷立刻着急插嘴进来:“开什么玩笑,绞死欢欢,留下她肚子的小畜生,这可做不到。”
男人笑了起来:“好好,莺儿,我竟不知你如此口齿伶俐,罢了,既然是你临走的愿望,我恩准了就是。免欢欢陪葬,让她好生产下小畜生,完幽夜的心愿。”
“多谢爹爹。”莺儿这一次磕头比方才的那些头都磕得真心实意,感激无比。
欢欢被九等畜架着从堂外又拖了进来,她死过翻生,虚脱得如行尸走肉,九等畜一放下她,就瘫软在地,连爬起来磕头谢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莺儿流泪。
男人正要呵斥,一旁跪了多时的玉琅抢先磕头道:“爹爹,欢欢原本就是我的狗,求爹爹恩准,还将她拨给我使用,我一定代爹爹好好地给她上规矩,督促她给小畜生做奴性胎教的。“
“罢了,“男人开恩道:”欢欢礼节不周,不配为三等畜,重新降为六等畜,给玉琅做狗。“
“谢谢爹爹。”玉琅和莺儿同时磕头谢道,玉琅是自己谢恩,莺儿是替瘫软无法磕头的欢欢谢恩,二人磕头完了,相互看向对方,临别之际,千言万语,一时无法言表,玉琅待要告别几句,又碍于家法,不敢逾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嬷嬷小跑着过来禀告,奴畜局的人,已经在外院等候。
男人脸色更加阴沉,嘴唇嚅嗫了好一会儿,偏偏说不出变更命令,留下莺儿的话,最后发狠一跺足:“让畜医嬷嬷过来,给她取出身上的九支长针,便牵走吧。“
莺儿褪下全身衣裤让畜医嬷嬷取针,畜医嬷嬷一手按着她的皮肉探测,一手用磁石快速一吸,折磨了莺儿数日之久的罪魁祸首,便一一从体内撤走,莺儿大口地呼吸着,只觉浑身无比轻松,到了最后一针,因是扎在花穴,她要仰面躺在地上,岔开两腿,露出下体,高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看着她淫荡的模样,只觉五味杂陈。
幽夜到走,都没有给她烙上奴印过,先是因为她年纪小,身体不好,男人疼爱她,想着等她习惯了家里的规矩再赏,后来她又有了孩子,男人更不舍得烙,终是没有在幽夜身上留下印记。男人想到这里,抬高了声音向下愤愤道:“你这贱狗,身在福中不知福,口口声声不留一物,不带一物,那烙在你逼口的奴畜印,是不是也该用烙铁烫平了再走?”
莺儿一颤,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瑟缩着回道:“是……是,是该烫平的。”
总管嬷嬷倒还记着当日奴畜月评时,她站立不稳,莺儿扶了她一把,一念之仁,不想让她多吃苦头,讪笑着搭话道:“家主,你这时烫伤了她的逼口,她连爬都爬不了,恐怕奴畜局也不收她,不如就这样给了奴畜局,身上的烙印,奴畜局拍卖前自然会给她收拾干净的。”
男人喉头一梗,自己的狗,竟要给别人去“收拾”。只觉得刚刚从莺儿身上取出的针,仿佛一根根都扎进了他的身体里,全身都疼得难受,他发狠挥了挥手:“烙印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连你这身衣服,也赏给你了,别光着出去,丢我的脸,滚吧。“
莺儿突然就眼眶红了,再想给男人磕个头,又怕自己就心软不舍得走了,咬了咬牙,把衣服穿好,总管嬷嬷过来,将一副狗链套在她脖子上,牵着她便往外走,她规规矩矩地用随行爬的姿势紧紧跟在嬷嬷身后,头也不回,爬得义无反顾,等她爬行的身影消失在堂外的拐角,最后一条受刑的母狗也头一歪,在刑凳上咽了气,翡儿、来福和呆呆在九等畜勒紧的丝带中,翻着眼,吐着舌头,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莺儿一步步,爬出了困锁她两年多的内宅,还来不及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婆子迎上前来,从总管嬷嬷的手里接过了狗链,迎头便给了莺儿一记老拳:“犯上作乱的恶狗是吧?凭你多张狂,到了奴畜局,也定叫你服服帖帖!“
说罢粗暴地牵起一边脸被打青的莺儿,大步流星往府外走去,莺儿脸上生疼,脖子被肋得无法呼吸,又根本跟不上那个嬷嬷的脚步,爬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两个收畜吏偏偏还要挥着小鞭子不停在后面吆喝催促:“快爬,快爬,别把你在家里的娇惯毛病拿出来,奴畜局可不吃这一套,没人纵着你。”
男人还呆坐在太师椅上,混混沌沌,默默看着堂外八等畜把最后的死狗往麻袋里装,一阵冷风吹来,他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愕然地抬手一抹,居然满脸都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