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爹爹。”
晨省完毕后,所有母狗爬行在男人身后,将男人送至二门口,他跨出二门后,等候已久的公狗们又一路爬着将他送出府门,这就是男人去上朝公干或巡视店铺时,出门的规矩。
二门外传来管家的一声:“家主已经出门了,里头母狗可以散了。”
一直保持着头埋于地跪姿的母狗们才敢直起身子,喘一口气,但是上级母狗离开之前,下级母狗还要跪着等待,不能随意起身。一级压一级,等级分明。
本来这时候该是玉琅被簇拥着先回房去,此刻她却必须老老实实跪着恭候幽夜离开,脸上的妒恨和失意掩也掩不住。幽夜却没空理她,让来福和欢欢扶起来后,就问一旁跟随的嬷嬷讨要狗链:
“把我的三条狗都拴上,也学爹爹的狗一样,让她们给我开道回去,记住要狗吠啊。”
幽夜觉得男人在一大堆狗开道下行走实在太威风了,忍不住要模仿。
来福和欢欢都是一愣,习惯性悄悄去看嬷嬷脸色,但嬷嬷才刚听得清楚,这一主三仆四条母狗,都不归她们管了,就是犯了事,也只有家主能罚,与她们毫不相干,于是阴阴然一笑,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他地回幽夜:“小娘,每条母狗都必须随身带着狗链,你让她们自己拿出来套上就成。”
三个小奴畜不等幽夜开口,迅速拿出狗链套在自己脖子上,而后膝行到幽夜身前,恭敬地把狗链一头送给幽夜:“小娘,贱畜的狗链套上了。”
二门内静悄悄的,七八十条母狗,俱都摈住了气息,要看幽夜犯规,竟无一人出言阻止。
幽夜得意地拉起三条狗链,正要喝令出发,却发现只有来福和欢欢乖乖地趴下来准备爬行,莺儿还直愣愣跪着未动,她生气地拽了拽莺儿项中的链子,许是力气不够大,莺儿脖子虽晃了晃,身子居然仍是纹丝不动。
“你想干什么?”幽夜大怒,这个莺儿果然可恶,竟在众人面前不服从自己的命令。
“还不趴下给我爬。”
莺儿不卑不亢向幽夜磕了个头,柔声道:“禀告小娘,狗吠开道是爹爹的专权,小娘不可让贱畜们狗吠给小娘开道,这是坏规矩的,爹爹知道了,也不能轻饶。”
幽夜一愣,所有的奴畜都低着头暗笑,心里不知多爽。幽夜能察觉到那些不敢向她看一眼的母狗们都在用无形的白眼鄙视她。什么小娘,连自己的狗都压制不住。
“你放肆。爹爹说了,我让你们干什么就要干什么,你敢反抗?”
她喝了一声,扬起狗链的一端要去打莺儿,刚巧莺儿又磕头下去,意外避开了:
“贱畜不敢反抗小娘,贱畜是怕爹爹误会小娘恃宠生娇,小娘是贱畜们的榜样,母狗们都仰视着小娘的一言一行,争相效仿,还求小娘三思。”
莺儿的话铿锵有力,顿时把幽夜从飘飘然的自满中惊醒,男人再怎么宠爱她,也绝不会允许她随意打破家中的规矩,更不会原谅她僭越地位,这里跪着这么多母狗,人人都在看着她,但凡有一条母狗到男人面前去添油加酱告她一状,荣宠的烟消云散只怕就在一瞬间。
她冷静下来,惨白着脸笑了笑,寻词开始为自己自圆其说:“好狗,我不过试一试你们,看你们会不会对我阿谀奉承,而忘记了爹爹的家规。来福和欢欢一味顺从,不能据理力争,各记一顿打。其他母狗没有一条爬过来劝谏的,每人回去罚跪半个时辰反省!只有莺儿不畏强权,力行贯彻奴畜规,不枉爹爹饲养你的恩情。莺儿赏一次排泄。”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众奴畜瞠目结舌,没想到幽夜反客为主,非但替自己开脱了,还借力打力顺带着敲打了一下全体奴畜,给了大家一个漂亮的下马威。母狗们词穷理屈,身份又矮她一头,没有办法不认输,唯有压着妒恨,服从地齐齐磕下头去:“贱婢/贱畜知错,谢小娘责罚。“
莺儿忙也跟着磕头谢恩:“贱畜谢小娘赏。“
“一会儿给她一块准尿牌。“幽夜神气地吩咐嬷嬷,嬷嬷暗暗赞叹这小孩不可貌相,绝非善类,于是陪着笑脸答应:“老身知道了。”
“回去吧。”幽夜打了个胜仗,志满意得,抖了抖手里三条狗链,也不管链子那头的人是否能爬着跟上,牵着她们蹦蹦跳跳往玉琅原本的屋子里走去。
男人临时起意封了幽夜做一等畜,还来不及为她准备房间,置办衣物。既然玉琅降了级,打发到四等畜的大房里去了,干脆就先将原本属于玉琅的一切,现成给了幽夜。
但幽夜却并不高兴,她不是天生的奴隶,也曾经是尊贵的千金小姐,什么名贵东西没见过,要她捡别人用过的来用,房间还好说,衣服首饰带着别人的气味,实在别扭极了,可又不能再去穿小畜生的露屁股直辍,入到房中,往梳妆台边一坐,叫莺儿等人尽数拿出玉琅的衣服丢在床上捡视,看着那一堆花里胡哨、毫无品味的衣服,哪件也不喜欢。忍不住地生气。
三个六等畜,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不敢贸然上前和幽夜说话。
还是莺儿壮了壮胆,爬过去磕头道:“小娘,小娘可是嫌屋子脏?八等畜每日午后,都会来打扫的,被褥会给您换新的,您要是觉着哪处家具摆设不合心意,待禀告了爹爹,也是可以换的,小娘的衣裳,想是爹爹已经告诉了嬷嬷,吩咐去新作了,小娘再耐心等等。”
“真的?”幽夜听了,顿时开心了起来:“爹爹会给我做新衣服?那我把这些丑衣服,都赏给你们三个。”
来福和欢欢听了,都立刻给幽夜磕头:“谢小娘赏。”
莺儿却皱了皱眉,含笑劝道:“小娘,这衣服有许多是玉琅娘家带来的,也不知爹爹以后如何发落玉琅,要不,先丢到哪个角落收着,或者爹爹会发还给玉琅也不一定,奴畜衣着都有规矩,我们是六等畜,不能穿这样带图案的衣服,小娘赏了我们,也是浪费的。”
幽夜脸一沉:“不识抬举的贱狗,主子赏你,居然敢嫌弃?”
莺儿一惊,磕头道:“小娘,贱畜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嫌弃小娘赏赐,只是为小娘着想,万一爹爹要这些衣物,小娘说赏了我们,爹爹会不高兴。”
幽夜冷笑一声:“就你孝顺,都到了我这里了,还口口声声爹爹、爹爹的。怕不是拿爹爹来压我?”
莺儿赔笑低声道:“贱畜怎么敢用爹爹压小娘?孝顺爹爹是每个贱畜都应该做的,贱畜都该一心一意想着爹爹。但小娘孝顺爹爹,必然比贱畜们做得更好。贱畜一定好好向小娘学,一起伺候好爹爹。”
她越是恭顺,幽夜心里就越发反感,但偏偏挑不出莺儿的什么错,只能扭过头去:“罢了罢了,先把衣服收到箱子里,丢在门外,晚上我问了爹爹再处置。”
“是。”莺儿和来福、欢欢收好了玉琅的衣物,倒了三杯热茶过来,连着杯托杯盖各自端着,重新郑重地跪到幽夜身前:
“禀告小娘,贱畜们今日做了小娘的狗,按照奴畜规,要向小娘敬茶,并请小娘赏贱畜们一顿杀威棒。”
“杀威棒?”
幽夜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嬷嬷们教过她的,新入贱畜在受训完毕,定了等级的那一天,需向男人磕头敬茶,请杀威棒,然后再去给所有比自己级别高的奴畜磕头讨打,她还梦见过自己的学业太差,被定了九等畜,一天之中要向几十条母狗磕头,让她们打,被打了一顿又一顿,最后活活打死了,吓得她从梦中惊醒,伤心地哭了大半夜。
现在她可是一等畜!非但不用向其他母狗请杀威棒,还能打男人分给她的六等畜,威风威风呢。
刚刚没能让莺儿她们狗吠开道的不爽,这时正好发泄一下。
她端起架子,威严十足地道:“既是规矩,那就一个个过来磕头领打吧。“
说着站起身,转到屋子中央的一张梨花木美人椅上正襟危坐,俯视着莺儿三人端着茶,膝行着跟过来。
看幽夜的阵势,这一顿杀威棒是不好挨的,莺儿三人心里也不免微微害怕。
同等级的奴畜以入府先后论排序,莺儿自然是长,故硬着头皮第一个捧茶膝行到幽夜脚前,高高端起茶杯奉给幽夜,弯腰低头,十分恭敬:“六等畜莺儿,受爹爹令,与小娘为狗,今后听小娘差遣,不敢违逆,认真服侍小娘,不敢偷懒,和小娘说话,不敢顶嘴,挨小娘打骂,不敢反抗,还请小娘严加管教,随意使唤,贱畜敬请小娘喝茶。“
幽夜看着莺儿卑贱的样子,心中很是受用,但不能让三条贱狗察觉她的喜怒,所以还是冷着脸,一副不待见的样子:“规矩怎么说的?我要给你脸,喝一口么?”
莺儿谦卑地说:“回小娘,小娘肯收贱畜给狗的,便赏脸喝一口,再将余下的茶泼在贱畜脸上,以示您的威严。”
“哦?”幽夜歪着头,冷冷看着莺儿:“这话没说完啊,那要是我不肯收你做狗呢?”
莺儿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不想幽夜会问出此话,但也不能不回答:“小娘不肯收贱畜做狗,就将茶杯砸在贱畜的狗头上,喝令贱畜滚出去,那贱畜就会……就会……”
“就会如何?”幽夜逼问。
莺儿咽了口水:“小娘不要的狗,爹爹会令拖到院子里,活活烧死。“
说到这里,连来福和欢欢也因为自己不可预见的命运忍不住开始发抖。
幽夜默默接过茶杯,故意不喝,就要看三条母狗在自己面前瑟缩恐惧的样子,她生下来就是千金小姐,从没觉得让下人敬畏有什么特别,以往在家时,也从未对下疾言厉色,可自从经历了为奴为畜的日子之后,饱受了苏相一家的欺凌,尤其是苏家小姐的虐待,重新再凌驾在他人之上,心境就有了极大的不同,原来欺压别人,玩弄他人命运,是这么让人痛快过瘾的事。
幽夜拿着茶杯,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砸向莺儿,来福和欢欢都吓得不轻,闭上了眼睛。莺儿也是心头一凉,她几次斥责过幽夜的错误,但论起来她们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上位者要讨厌下位者,实在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既然男人让幽夜高高在上,又把她丢给了幽夜,那就是把她的命也交给了幽夜,幽夜要她死,就是男人要她死,她无从逃避,也不敢逃避,只望男人在她死后,能为她流一滴泪……
莺儿灰败的脸色在幽夜面前一览无余,虽然莺儿不躲不避,直直跪着,迎接幽夜要砸下的茶杯,但是她内心的波澜,幽夜怎会读不出来?无数次,被苏家的小姐扇耳光、踢肚子、揪着头发晃来晃去,用蜡烛油滴奶子,她也是眼泪往肚子里咽,不敢反抗,更不敢哭叫,因为反抗和哭叫只会换来更残酷的惩罚。
幽夜玩够了,噗嗤一笑,将茶杯移到唇边,揭起杯盖,轻啜了一口,而后捏起杯子扬手一泼,把一整杯仍是热烫的茶水兜头泼在了莺儿的脸上。
莺儿烫得颤了几下,心里却安定下来,挨了烫茶泼脸,那就是不用死了……
明知道茶会泼在自己脸上,却没敢准备温热的茶水来避免被烫,莺儿的这一点自觉,让幽夜觉得满意。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了一些:
“跪到一边,等着领杀威棒。“
“是。“莺儿不敢去擦脸上的茶水,膝行到一边,低头跪着。
来福和欢欢也忙相继奉上热茶,也照例被泼了一脸。
幽夜尝到了人上人,不,狗上狗的滋味,心情舒畅,于是吩咐三个奴畜:“棒子呢?棒子拿过来,赏你们杀威棒。“
莺儿含笑禀道:“回小娘,说是杀威棒,并非用棒子打的。小娘房中,只有藤条和竹篾子,小娘打下级母狗,也只有这两样中选,或是得爹爹恩准后,传九等畜来,可以赏大板子,请小娘示下,用什么赏杀威棒?“
幽夜撇了撇嘴:“怎么这么麻烦,我只能用藤条竹篾?连鞭子铁链也没有么?“
她这话又成功让三个六等畜抖了一抖,幽夜随即笑道:“吓唬你们呢,你们是我的狗,打死打伤了,谁服侍我啊,算了,去叼三条竹篾子过来讨打。“
“是。“莺儿三人都松了口气,赶快去寻竹篾子,玉琅房中本来也备着好几根藤条和竹篾,平日除了打服侍自己的六等畜外,也偶尔会找个理由召其他母狗到她房里,名为肃正母狗纪律,实则打着下级母狗们解闷撒气,且这些藤条和竹篾还都粗细不一,长短不齐,此刻幽夜要用,莺儿她们自然无暇细挑,都随手拿了一条,叼在嘴里,快速爬回幽夜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