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畜局的官员核对着眼前母畜的身份,不由得往下多看了几眼。莺儿被他们看得发毛,几次想爬回男人的脚边,但每次一靠近,就被男人无情地一脚踢开,她再爬回去,再被踢开,她绝望地缩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柱国公,”官员确认了莺儿的奴畜纸,含笑向男人商量:“按着规矩,也是要问过她才行,您看她这个嘴……”
“这还不容易?”男人朝可怜的小狗勾了勾指头,她连忙手脚并用快爬到男人身下。
莺儿哭闹之后,嘴肿得越发唬人,除了嘴角那条线头,都找不到深深陷入皮肉里的线来。
男人一手掐住莺儿下巴,一手捏着那段线头,使力地向外扯了几扯,线条带着血,从莺儿嘴上被粗暴地扯了开来。莺儿只觉得嘴像被无数小刀一寸寸割着皮肉,疼得天昏地暗,浑身打颤,男人顺手赏了她一巴掌:“乱抖什么?”
莺儿习惯性地克制住极度的疼痛,含混不清地请罪:“贱兔呆打。”
男人换了一副温婉的笑容,示意官员向莺儿问话。
官员定了定神,在奴畜纸上敲了敲手指:“下跪可是母畜莺儿?”
莺儿虚弱地点头:“是,是贱兔。”
“你主人是谁?”
莺儿惨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仰头崇拜地望了望她高居上座的主人:“贱兔的堵人是杜国公林大人。”
“你主人现要撤回当日对你的忤逆诉讼,意欲恢复你平民的身份,你可愿意?”
莺儿马上又慌张起来,不停摇着头往男人身后躲:“不要,贱兔不要,贱兔不要,贱兔不要离开堵人,不要做人。”
官员估计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形,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愿意做畜生是好办的,叫胥徒过来一顿狠打,棍子不行用棒子,棒子不行用鞭子,鞭子再不行还可以用刀子,可是这不愿意做人的,要如何处置?他也实在没有经验啊。
“柱国公,您看,要不您跟这母狗好好再说说。”官员很清楚男人脚下这条母狗原本是什么人,不敢造次,还是把烫手的山芋又丢回了男人那里。
男人本以为莺儿和林成秀一样,不过是在做戏,只是做得比林成秀更逼真一些罢了,不成想她是真心不想离开自己,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得意、开心、感动?,还是怜惜和内疚?
男人把莺儿拉起来,让她跪在自己两条腿之间,用腿把她牢牢夹住,勾起她的脸来,好声好气地劝道:“蠢狗,听清楚了没有?是让你做人,不是让你去死,你这次不抓住机会,我可是不会给你第二遍机会了。”
莺儿哆嗦着嘴唇,努力清楚地说出每一个字,可怜地哀求:“爹爹,别不要贱畜,求求爹爹,贱畜不想做人,只想做爹爹的狗。”
“你再这么不听话,爹爹便在这里打死你了。“
莺儿万念俱灰,决绝地点头:“爹爹打死贱畜吧。贱畜不能做爹爹的狗,宁可去死。”
男人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当阳穴。他想过一百种可能,莺儿会不会在户部难为他,会不会跟他谈条件,会不会得了人的身份就一走了之,会不会签署了财产让渡书后就不肯乖乖回到奴畜局听凭他摆布,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步就走不下去了。
男人用目光请求官员带着胥徒暂时离开,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男人干脆跟莺儿摊牌了:
“我实话告诉你,今日带你来,并非是真的要给你自由,是要你先有了平民的身份,才好跟我一起去户部,将原本挂在你名下的资产,转到我这边来。你也不想爹爹在外头做事,绑手绑脚,诸多不便的对不对?“
莺儿听了这话,情绪倒慢慢稳定下来,木讷地点了点头。
男人抚了抚她散乱的头发:“待这些资产转名之后,你想做人,我就给你一栋房子,找几个奴畜伺候你,供养你终身,你若还想给我做狗,我们再回到这里来,让你重新入畜籍,一辈子给爹爹做狗,好不好?”
男人焦虑的眼神和几乎祈求的口气,终于让莺儿完全明白了当下的处境,原来男人想要她名下的资产,她更不知道原来自己做了畜生之后,那些庞大的资产,还尽数归属在她的名下所有。
她本来憋了一口气要玉石俱焚,到这时才松了劲儿,顿觉浑身无力,要不是男人用两腿夹着她,险些就要昏死过去。
她的脸上浮起笑容,轻声嗔怪道:“原来如此,爹爹是要贱畜的财产。”
她的话过于直白,让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是,我要你的财产,你待如何?不想给么?”
莺儿惊诧地仰头望着男人:“爹爹为何这样想?贱畜一身都是爹爹的,贱畜的财产就是爹爹的财产,爹爹想要,命令贱畜给您签下让渡书就是,贱畜万万不敢违抗。这些阿堵物于我从来无用,我又怎么会为了这些钱财让爹爹不快?爹爹何苦等了两年之久?”
男人被她问的无言以答。此刻他坐着,莺儿跪着,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跪在了莺儿的脚下,卑贱得连蝼蚁都不如。
莺儿视万贯家财为阿堵物,他却蝇营狗苟,为名利不择手段。
他费尽了心机,到头来在莺儿豁达的胸怀之下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么,你是自己愿意把财产双手奉上,献给我的了?”他脸色冷峻,神态威严,但内心深处掩藏的自卑,就仿佛是回到了新婚之夜,第一次见到美若天仙的公主那一刻。
莺儿的小脸已慢慢恢复了血色,双眸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只要爹爹高兴,贱畜愿意。”
“不后悔?‘
“绝不后悔。“
“不会恃恩生骄?“
“贱畜哪有恩与爹爹?都是爹爹给贱畜恩典,贱畜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爹爹面前生骄。“
“事成之后,你想做人还是重新做狗?“
“贱畜想给爹爹做狗,求爹爹成全。“
男人真想搂住莺儿好好地亲亲她,事情如此顺利,真是喜出望外,但他不能将喜怒表现得过于明显,否则今后这母狗就不好管了。
“既然如此,爹爹恩准你就是。“
他的两腿一松,莺儿喜不自胜地给他咚咚磕起头来:“谢谢爹爹,谢谢爹爹大恩,谢谢爹爹让贱畜留下做狗。“
于是重新叫了官员进来,给莺儿的奴畜纸注上脱籍字样,盖了奴畜局的印章。
“我带她到户部走一圈,回来再重新入籍,没有问题吧?“男人向官员确认。
官员为难地干咳了两声:“柱国公,没有那么快,依律奴畜脱籍后若再犯事,也要三日后才能重新入籍,您看您三日之后再带这……这……“脱了籍的奴畜就不能再贱称为狗了,官员想了想:”……带这小娘子过来,重做奴畜纸就是。:
男人皱了皱眉,吴公子怎么没告诉他这么麻烦,但还是点了点头,一拉莺儿脖子上的狗链:“起来吧,这三日你是人了,不必在地上爬,但链子先不给你去,你跟着我走。”
莺儿这两年早习惯被男人牵着爬来爬去,没敢在男人面前站起来过,更遑论直立行走,一时腿抖得厉害,几次努力要站起来,总是力不从心。
男人用力把狗链子一收,干脆把她揪了起来,算是帮了她一把,但她颤抖地站着,依然佝偻着身子,不敢抬头挺胸,但这也是让男人欣赏的态度,狗就是狗,主人恩典你做三日人,也要有人皮下仍是一条狗的自觉。
莺儿被男人牵着,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昂首大步流星走着,一个低头小碎步跑着,出了奴畜局,马车和两个公畜已经在门口恭候。
鉴貌辨色的小花,看到莺儿是走着出来的,早就明白了什么,爬到男人脚下,语气欢快地磕头恭贺:“爹,恭喜爹,得了一位小娘。”
“我呸。”男人一脚就踹了上去:“她是你小娘,又不是我小娘。什么叫我得了一个小娘?”
小花揉着脑袋陪笑:“爹踹的是,贱畜狗嘴吐不出象牙,是贱畜得了一位小娘,”于是侧了侧身,向莺儿磕头:“贱畜给小娘请安。”
莺儿吓得躲到男人身后,避开了小花的礼。男人朝后看看,笑着把她拉了出来:“这三日,让他们叫小娘吧,名分是给不了你了,但总不能没有称呼。”
听男人这么说,那个赶车的七等畜也忙爬了过来,和小花一起又郑重地莺儿磕头:“贱畜请小娘安。”
莺儿羞怯地低头一笑,轻声回了一句:“免礼吧。”这语气明显比玉琅她们受礼时淡然许多。
男人一怔,她再怎么历经折磨,公主与生俱来的雍容自在,还是会在某个瞬间重新回到身上。
小花再一次趴到马车前,莺儿偷窥着男人的脸色,不敢轻易踩上去,男人这时可不愿意任何雄性的生物,人也好,畜也罢,触碰莺儿,哪怕碰一下脚底也不行,故而仍如来时一般,将她整个抱起,进了马车。
户部的手续,比预期的顺畅了不知多少倍,既有户部尚书的三公子全程陪同,又有莺儿极力配合,让按手印就按手印,让签字就签字,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消一盏茶功夫,男人就从一无所有,变成了这个国家最有钱的人。
志得意满的男人重新把莺儿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小花请示是否回府,男人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恍若隔世,忽然有些茫然,忘了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街道上,被主人牵着在地上爬,时不时还挨一脚的母畜,被丈夫揽在怀中娇羞并行的妻子,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恩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常常会让人迷惑自己是在哪一个阶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男人一低头,发现莺儿刚刚又被他习惯性丢在地上了,因为不敢擅自起身,她照常跪在脚边,等候他的命令。
他笑着把她捞起来,放到身边的座位上:“不是说了,这三日是人么?还跪着?”
莺儿忐忑地回道:“爹爹没发话,贱畜只敢跪着。”
他不轻不重扇了她一巴掌:“没有记性的东西,要我告诉你多少次,这三日,你是人不是畜,不要叫我爹爹,也不要自称贱畜。”
莺儿蜷缩在男人怀中,又幸福又恐惧,颤抖着问:“那……贱……奴……妾……”
男人笑着拧了拧她的脸:“就象你我新婚时候一般,你叫我相公,自称妾便可以。来,叫一声听听。”
莺儿颤颤巍巍地,声音比蚊子叫还轻:“相……相公。“
“大声些,不然掌嘴。“
莺儿笑着,大着胆提高了嗓子:“相公。“
“嗯,好听好听。“
以前每日被她这样呼唤时怎么没觉得如此好听呢?男人紧紧搂着莺儿,一个劲让她:“再喊一声,再喊一声。“
莺儿不停口地呼应着男人的要求:“相公,相公,相公……“地叫个不停。
男人如痴如醉地听着莺儿的呼唤,有一种重回过去的错觉,他想到要带莺儿去哪里了,他曾说过,家中的内院,除了他,只能有训教嬷嬷和奴畜,所以莺儿既然做了人,家暂时是回不去了,他要带她去新婚时去过的小山庄,他还记得那里住着一对恩爱的公公婆婆,他打算在那个山庄借住三日,度过他们第二次的夫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