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齐骁再次一夜辗转,活物又只剩下常猫,它倒是没心没肺,吃饱了睡,一点都不介意屋里少了人。
凌晨才入睡,睡不到三个小时,被常猫一脚踩醒,小猫身以阎王姿态傲视齐骁:我要你六点起,你就绝对不能赖到六点零五分!
齐骁无奈,费九牛二虎之力爬起身,给常猫的食盘装满,回到卧室风驰电掣地把门关紧,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周身疲倦无力、头脑迷糊的齐骁昏昏沉沉中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他又在床上呆坐半日,才慢腾腾地起来。
开了卧室门,常猫“咻”地一声翘着尾巴冲进来,旁若无人地跳上床,摊身现肚皮开眯,齐骁好气又好笑,不由脱口骂了一声:“果然物似主人形!”
洗洗漱漱之后,齐骁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开大门,左右张望,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在心中自嘲,真当演什么脑残青春偶像片啊,寒冬腊月在门口守一夜?那得高烧多少度的人才做得出来?
齐骁如释重负地出门,到了车上又再次掏出手机仔细检查,邮件信息社交工具,没有一处流泻出常家的气息,他这才发动了车,开往闹市寻找晚餐地点。
滞留异国他乡的时候齐骁学会了泡吧,回到了这边他偶尔也会去消磨夜晚无趣的时光,这夜也并不例外,他在随意吃了点东西后驾轻就熟地来到最常光顾的酒吧,刚点上一杯马提尼,手机响了。
出乎意料,找齐骁的人不是常宇,也不是常云,一接起,竟然是那位有一面之缘的秦女士,声音清亮悦耳:“齐先生?”。
齐骁开口就道:“秦小姐,常宇已经离开了。”
开口就道:“秦小姐,常宇已经离开了。”
“……齐先生要是没有和常宇在一起的话,我方便过去找你吗?”
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报了地址把电话挂断后,齐骁才察觉出不对劲之处,一是那秦女士略带迟疑的口气,二是……这明显不是工作时间,临近过年,她难道是专程过来发红包吗?
再说,酒吧也不是冷不丁掏出红包恭祝新年的地方,齐骁啜着马提尼,琢磨不出秦女士的用意。
齐骁雾水满头,而秦女士还是依约而至,一身宝蓝色西服套裙,加上颜色更深些的长大衣,踩双高跟,虽在酒吧矇昧的灯光下,仍显妆容整洁俐落,似乎走进的是高档办公楼而非寻欢作乐地。
她径直走向齐骁,招呼过后,齐骁绅士地把酒水单挪过去:“喝点什么,算我的。”
秦女士并不故作推辞,爽快地也点了杯马提尼,冲齐骁微笑:“齐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开门见山地问你一件私事: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常宇死心塌地?”
齐骁怔了怔,闷笑喝酒。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秦女士轻轻一叹,“如果纯粹是性别原因,那么我无计可施。”
另一杯马提尼恰到好处地送到,秦女士也低头小饮一口,齐骁趁势道:“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不过就我所知,十几岁时,常宇是对女孩有兴趣的,漂亮女孩。”
他看着秦女士,按照西方的标准她当然也还是女孩,而且很漂亮,只是看上常宇?匪夷所思。
秦女士朝齐骁点点头:“我想也是,如果是完全抗拒女人的话,也不会有小真,更不会同意我与他的婚约。”
齐骁无水自呛,咳得脸红。
“很意外吗?”秦女士表情云淡风轻,“我家虽比不上常家钱多势广,也还是马马虎虎过得去,门当户对,彼此不反感。”
齐骁想起常云曾透露过此事,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常宇那个被退婚的未婚妻居然是眼前这位从头到脚都散发出精明强干气场的女人,这是性别错位版的霸道总裁与傻白甜吗?
“常宇的决定,不是应该问常宇吗?”齐骁抬手把酒液倒入喉咙,笑了笑,“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不然可以帮你联系。”
只是一场同学会而已——而且是到了尾声齐骁已经酩酊大醉几乎丧失记忆的同学会,他哪知道常宇是哪根筋搭错了位置?
那时候,是真对常宇说出过“我恨你”这样的话吗?丢人啊……
正这么想着,仿佛看穿他心事特意回音一般,秦女士含笑说了句:“我恨他。从小到大,我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齐骁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又叫来一杯马提尼。
“如果他不愿意,一开始就不必答应,闹到众所周知,再来反悔,是不是不够厚道?你说呢,齐先生?”
光从秦女士的神情语气中,可是全然感受不到半分恨意,她如此风轻云淡,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天高海阔,齐骁顺势点头,以饱经沧桑的口吻回答:“是啊,大家又不是深仇大恨,何必堵死了退路呢。”
秦女士抬眼向齐骁嫣然一笑,笑得齐骁背脊发凉,顿生芒刺。
“真不是齐先生你有意教唆?”单刀直入的问题不能回避,稍有委婉都容易被认为是敷衍心虚,齐骁也不是没跌爬滚打过的人,直截了当地笑答:“做事总要有目的,请问秦小姐,我策反常宇的目的是什么?”
“攀附常家?”秦女士的眼神天真,微笑无邪,“齐先生自己虽和常家没什么交集,但是你的继父生母一家,好像是有那么点利益来往的。”
齐骁面色一寒,喝干马提尼,抄过账单,自行前往收银台。
他没有告辞,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还差两三步的时候,忽有一只手从后方攀上他的肩头,低沉的男声笑道:“齐先生,你忘了东西。”
被人倏然逼近的感觉让齐骁全身绷紧,本能地回头甩手,猛一阵剧痛从腰侧传来,那疼痛犹如千万根利针顺血管直扎大脑,齐骁连声喊叫都没能发出,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当齐骁醒来,神志慢慢恢复,他几乎是瞬间便发现自己陷入了狗血——
身边躺着一个光溜溜的人,目测为男,打着不小的呼噜,睡姿豪迈奔放,一只手臂压在齐骁的胸腹处。
接着齐骁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也是不着寸缕,像只被拔光了毛待宰的家禽,他全身疼痛酸软,但那也许是电击枪的后遗症,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犯罪。
齐骁苦笑,没想到在外游荡多年,不曾遇过这等险情,回来之后倒莫名见识了这般不上道的手段。
还不等他缓上口气,狗血剧本向着套路义无反顾地进行:响起门被撞开的砰然声,气喘吁吁的常宇出现了,睁着一双惊骇的大眼,嘴角泛出白沫,脸上先是红潮遍布,霎时间死白一片。
18、
齐骁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反应,与他同床共枕的人已然有了反应,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坐起身来。
这人头发凌乱双眼红肿下颏皆胡茬一脸纵欲之相,自然全身也是光溜溜白净净,他应当是还没睡醒,向旁边的齐骁朦朦胧胧地露齿一笑,鼻子里喷出甜腻腻的招呼:“嗨,早上好。”
齐骁仍然是没来得及回应,这句话直接引爆了旁边蓄势待发的“火药桶”,常宇鬼叫一声,扑上前去,一脚把那倒霉蛋踹下床去。
“‘脆皮鸭’你找死!”常宇等那人爬起到一半,又是横空一脚踢倒,踩在那人背上,凶神恶煞地咆哮。
齐骁终于想起这倒霉蛋是谁了——当年常宇狐朋狗友的一员,貌似爹娘仕途中人,钱是那伙人中最少的,也是一伙人中最能狗仗人势的家伙。
难怪常宇发飙,齐骁头痛地想,跟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上床,他也窝了一肚子火。
男人小头忘形之际很可能毫不顾忌大头的存在,但是跟自己看不上的对象滚了滚完,那种吃亏感却也是真实存在的,齐骁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只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和常宇同条战线。
不但不能,他还假惺惺地起来,扯开化身修罗的常宇,挡在“脆皮鸭”面前,哼哼道:“干嘛你?”
常宇表情复杂,简单形容还是一个字:怂。
“你凭什么打他?”齐骁双手抱胸,暖气吹在身上有点难受,他还是应该先把衣服穿好,“就凭你以前是他老大?”
“齐骁,你别这样。”常宇说,他的眼眶泛红,嘴角跳了跳,声音还算平稳。
齐骁嗤之以鼻:“什么叫‘别这样’?我跟人睡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常宇,你搞清楚,就算我干了你后面,你仍然不是我什么人。”
这个消息对“脆皮鸭”显然是晴天霹雳,他被踹了两脚,本来是烂泥样瘫着哼唧,听了之后居然“垂死病中惊坐起”,诧异怪叫:“什么?常宇?!”
常宇瞪了那人一眼,作势抬腿,“脆皮鸭”乖乖地躲到一边。
“是你干他,还是他干你?”指着那恨不得透明的“脆皮鸭”,常宇哽着嗓子问齐骁。
从来没想过这也是个纠结的点,齐骁愣了一愣,回看脸都不敢抬的“脆皮鸭”,咧嘴道:“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常宇紧紧攥着拳,抬至与腕齐高,气也喘得像斗牛一般,齐骁脸上挂上了冷笑,两人正紧张对峙中,“脆皮鸭”忍无可忍地扯了脖子叫:“他插的我!常宇,不骗你,我没,没……”
“闭嘴!”齐骁忍无可忍,他暗忖那姓秦的还真有能耐,给他找了这么个孬种来陪睡,一报复便报复两,厉害。
“脆皮鸭”不吱声了,常宇的拳头也放下了,跟着拳头一起松开的是泪腺,他猛吸了下鼻子,眼泪就顺着这下泄洪般地滚滚落下,他用没受伤的手背在脸上乱抹了几下,微弱地对齐骁道:“我是没资格管,只是你……”
话没说完,常宇戛然而止,又抽噎了几下,他揉着鼻子继续:“算了,齐骁,算了。”
齐骁依然纹丝不动,保持姿势,冷笑换成了讥笑:“捉奸结束了?能滚了不?”
常宇不再说话,转身走了,背影颓废,步伐落寞,连出门后关门那一声都有气无力。
不速之客消失五分钟分钟后,齐骁刚把衣服勉强穿好,酒店床头的电话响起,“脆皮鸭”慌不迭地接起,胡乱应了几声,把听筒向齐骁一举,然后冲进了浴室。
齐骁一边整理着装,一边拿着听筒,里面的声音果然是秦女士的:“你居然没有解释!”
这话明显是惊叹的意思,齐骁笑:“解释什么?”
“……看来你没看过言情套路剧……我以为你们会走眼泪加诗句的剧情。”秦女士的口气里不无惋惜。
齐骁轻笑,道:“不,我还该感谢你。一夜偷欢这种事,我自己做不出,你给了个机会,很好。”
秦女士消音了半天,才问:“你现在方便下来的话,到大堂餐厅,我请你吃午餐赔罪怎么样?”
午餐?齐骁微微一怔后,爽快地答了声“好”。
挂断电话,他用手机查了下工作邮件,这期间那“脆皮鸭”也出来了,做贼一般朝齐骁迅速瞄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开门溜走。
齐骁气定神闲地在刷牙、洗澡之后,才施施然下到酒店大堂,一进门,无需服务生向导,马上便发现靠窗处坐的秦女士。
“谢谢款待。”齐骁上前,把房卡递过去,同时笑容满面地说。
这回的秦女士穿了件修身的浅栗色高领毛衣,虽然只是坐着,坐姿已然能从中窥出优美诱人的曲线,胃口好男女通吃的饕餮,绝对不该放过这样的美食,齐骁暗地为常宇可惜。
秦女士落落大方把房卡拿过,笑道:“请坐,齐先生。”
“叫我齐骁吧,你我不是生意伙伴,不必那么客套。”齐骁要了杯温水,润润嗓子道。
“好的,也请你对我直呼其名,我叫秦冉,冉冉升起的冉。”秦女士回以嫣然一笑,点好了菜后,她把话题拉回了常宇身上,“齐骁,从常宇为了你离家开始,我想当然地以为你是主动的一方,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我为我的无礼向你道歉。”
齐骁有点尴尬,他不太习惯面对坦率的女人,人生之中遇到的雌性大多感性,九转十八弯,心思如深海。
干咳了声他笑回:“不必了,秦冉,我刚刚说过,还得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想我对常宇的厌恶,并不会比你来得少。”
“就我所知,”秦冉的眼中闪烁出好奇,“你是他从前唯一认真过的情人。”
齐骁失态地喷笑了,他扯起餐巾擦嘴边笑:“谁告诉你的?常云?”
秦冉的脸微微红了红。
“并不是,”齐骁淡然,“勉强来说,我是他玩伴。虽然这可能对你有些冒犯,但我不认为常宇值得像你这样的女性大动干戈,他……”
微微一滞,齐骁叹息,“还是个孩子。”
秦冉出乎意料地表示赞同,她搅拌着咖啡杯,边浅笑:“我知道常宇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齐骁,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想和他结婚啊。”
看齐骁一脸不解,秦冉失落地道:“你大概不明白,从我是小女孩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跟一个父母选择好的对象结婚。常宇曾经贪玩好新鲜,到现在也没多少责任感,可也正因为这样,我和他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很舒服……”
齐骁张了张嘴,踌躇了几秒,问:“你真爱上了他?”
“至少是喜欢吧,他很简单,很容易明白,不是吗?”秦冉笑看向齐骁,“只可惜,你出现了,他爱你。”
我不需要——齐骁本能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不想伤害眼前这女子的自尊。
秦冉的笑意更盛,她把咖啡杯推在一边,换上兴趣盎然的表情:“不管怎么说,常宇居然会为你选择离家出走,还是蛮吓人的,所以,你猜这次,他会不会罢手?”
齐骁不置可否,直截了当道:“这不关我事,我喜欢的不是他这一类。”
秦冉还想再说什么,头盘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