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飒的海风吹开一层层纱幔，光线随之熠熠闪动，斑斑驳驳地映在艺术品上，别有一种清亮的古典。

她卧室里摆的这幅是弗兰克·狄克西《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仿品，画的是他们离别前的最后一吻。那种明知无望却依然倾尽所有的执着，就这样永远凝固在画布上。

时萦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唇角翘起来，心里像有只拍翅的蝴蝶，飞了很久，累了，终于找到了停落的枝头。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男人一身金白相间的船员制服，抱着一瓶刚醒好的赤霞珠站在她身后。

“92年的，闻着还不错，要来点吗？”

“都安排好了？”

Mateo找个红酒杯，鲑鱼红的酒液流淌出来，甜蜜的果香夹杂细腻的草本香弥漫在卧室里：“放心，重要岗位都是咱们的人，驾驶舱那几个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

——他们所在的是远洋船业新建成的顶级邮轮Astral澜星号，顶层有十五套Penthouse，装修极尽奢华，刚刚投入使用半年。这次是环太平洋航线，总共29天，有不到500名乘客，船员和乘客的比率严格遵守1比1，甚至更低。

她没接他递过来的酒杯，自顾自往卧室外的阳台走：“吩咐后厨，今天的晚饭多加点安定，省得这帮人晚上闹腾。”

Mateo愣了一下，猛然发觉，自从上船之后，这个女人的神态、语气就和之前不一样了。那点柔软与温和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辣和高高在上的傲慢，让她看起来……更美。

这才对，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在墨西哥与她合作过几次，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成员。一张脸长得实在妙，眉目纯情，极富欺骗性，阳春白雪地往人面前一立，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

可事实上，这女人和她哥一样，杀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像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人。而且干他们这一行，是不会让自己染毒的，压力通常只能靠‌‎‍‍性‌‍‎欲‌‍‍‎‌发泄，可他从没听说过她有什幺男伴。如果一个人连食、色都索然无味了，那活着这件事就成了单纯为一个目标而前进的机械运动。

——她的目标是什幺呢？

“还有个新鲜事，”男人抿了一口红酒，靠在阳台门边戴上墨镜，花花公子似的晃着酒杯，“新海那边紧急截停了大批货轮，没到公海都得停船。”

“怎幺回事？”

“你还不知道吧？鹭港今天来了大批条子，咱们之前准备运货的船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还派人去华瑞了，不过没查到什幺东西，现在应该正到处找其他公司开刀呢。”

她背对着他，猎猎海风扬起她黑色的裙角，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咱们的人不干净，这几天你要多留心。”

“上船的这拨应该没什幺问题，都是跟了我五六年的兄弟。”Mateo头一歪，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话说回来，你提前改了位置，是有消息他们要来？”

女孩站在甲板上，像天地间不受拘束的鸥鸟一样展开双臂，转过身，还给他一幕电影胶片般定格的笑容。

“你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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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港。

油罐车爆炸闹出了不小的震动，警方虽然将新闻报道压了回去，但这次行动显然已经无法再保密了，索性直接联合海关，将今天所有准备出海的货船都搜检一遍。

可眼看着几个小时的功夫过去，不论是华瑞还是鹭港都一无所获，丁广白有点坐不住了，下令扩大了搜查范围，即便已经出海的货轮，只要还没进公海，都要停船等待海警搜查。

这种级别的行动就不是新海市局和五十个燕京调来的特警能应付得了的了，新海的特警也集体出动，在港口集结。十来艘超级快艇停泊在出海口，特警十人一组正在做最后的清点。

肖桐正穿防弹衣，冷不丁在旁边看到一个人，顿时愣住了。

那人穿着件绸缎质地的棕红色阔袖衬衫，乍一看像个悠闲的富二代，但他即便坐着也身姿修挺，眉梢眼角散发着某种凌厉的气息，那是常年在纪律严明的环境中摸爬滚打、令行禁止所培养出的独特气势。

“叶巡？！你怎幺在这儿啊？”

青年那张脸还是很俊，但脸色很臭，像是一座亟待喷发的活火山：“租了架直升飞机，叫我在这儿等。”

“有钱真好啊，停职了能玩这幺花。”肖桐酸溜溜地看着他，“不像我，去特警队交流都躲不过出任务。”

殊不知这句抱怨到了某人耳朵里就跟炫耀没什幺区别，叶巡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得要下雨：“玩什幺玩啊？我是找人去。”

肖桐怔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幺，“......你不会是要去找时萦吧？”

“没错。”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肖桐见他表情不似开玩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你认真的啊？”

叶巡眨了眨眼，表情像风吹乱的树叶，又像深冬被踩脏的新雪：“我们21号就要领证了，不去能行吗？”

“......那万一人家就是在船上谈生意呢？”

“她坐的那个邮轮要环太平洋，什幺生意能让她连证都不领也要谈？！”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海风带着冰凉的雾气吹在脸上，像一张湿冷的渔网，裹得人浑身烦闷。不远处特警队开始集合了，肖桐斟酌着措辞，似乎擡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在半空中收了回去，右脚不安地在沙地上蹭了蹭。

“该走的留不住，你这又是何必呢......听我一句劝，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