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内陆后,工业污染造成的浓雾几乎消散了,海平面上的阳光无遮无拦地从落地窗洒入房间,把冷调的雪松香薰都带出一股暖意。
房间的客厅里放了一架大赛级的施坦威,漂亮的老木色,雕花的三角支架,音板是高山云杉,手指轻轻一触就能发出足以和灵魂共鸣的声音。
落在琴键上的五指很漂亮,纤长白皙,关节泛出玉石一样的颜色,优雅得仿佛这双手的主人就应该流连于钢琴和古玩之间,但她弹得磕磕绊绊,显然没有受过系统训练。
Mateo以前交过一个会弹钢琴的女朋友,觉得她弹得有些耳熟:“这是什幺曲子?”
“不记得了。”她淡淡道。
他又尝试着找了几个话题,但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觉得自己再强留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况且酒也快被喝光了,于是准备起身告辞,偏偏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打开门,同样一身船员制服的人站在门外,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显然对打断两人的谈话有些忐忑。
“老大,有架直升机刚刚降在咱们飞行甲板上。”
Mateo蹙起了眉,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军用的?”
“不是,轻型直升机,观光的那种。”
——澜星号本身配备了一架直升机,主要做紧急医疗用途,偶尔也会有客人的私家直升机在甲板上起落,但现在来的这一架,并没有做任何登记或报备。
“几个人?”
“就俩,一个飞行员一个乘客。”
“干什幺的?”
“他说......”船员犹豫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琴凳上的人,“来找时总......”
琴音戛然而止,时萦转过头,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缩紧:“那人叫什幺名字?”
“姓叶......好像叫叶寻吧,不知道哪个寻。”
她缓缓从琴键上移开手,一丝温柔的情愫,像一缕轻烟,还未来得及在空气中盘旋,就已消散无踪。
“告诉他我不在船上,他没有护照,你们可以赶他走。但要小心点......他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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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三层露天餐厅正是忙碌的时候,侍应生推着银质餐车走过来,还没掀开餐罩,就有一股新西兰烤鹿脊肉的香气弥漫开来。脆壳上撒着黑松露,餐刀一切就传来悦耳的“咔滋”声。
一个身穿白色短袖的男人从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老板,我刚问了,这艘游轮还有7个小时到公海,咱们必须得返航。”
叶巡租到的是一架轻型直升机,本来是做观光旅游服务的,一般都是带着旅客在潮汐港上空飞一会儿,听说他要往公海飞一百个不乐意,后来砸了包月的价钱,这人立马就换了副嘴脸,老板前老板后的围着他转。
青年走入遮阳伞的阴影中,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晃得人眼珠子疼的好相貌:“到时候再说。”
与此同时,一名个子不高的男人从电梯里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东南亚血统,小麦色皮肤,高耸的眉骨让他的眼神有股隐隐的邪气。周围服务的普通海乘制服颜色都以黑色为主,搭配金色的按钮和饰品;而这人穿着白金制服,还带着肩章,应该是高级船员。
“叶先生,经查证,您要找的人不在我们的乘客名单上。您也不是我们的乘客,按照规定不能在船上逗留,还是请回吧。”
叶巡不以为意:“票多少钱,我出十倍。”
“客房已经订满了。”
“我睡货舱也行。”
这跟找茬没什幺区别,那人愣了一秒,脸上仍然挂着礼貌的笑容,眼神却逐渐变得玩味:“澜星号是环太平洋航线,需要乘客提前办理签证,请您出示一下护照。”
然而青年没有丝毫慌乱,气定神闲地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笑得很嚣张,“我的护照丢了,在你们船上丢的,我必须得找到才行。”
“......先生,据我所知,华国补办护照并不难。或者您留个地址先回去,我们船员找到了再寄给您。”
“不行啊,我就喜欢这一个护照,不找到我会惦记一辈子的。”
这话说得似挑衅,又似意有所指,Mateo虽然此前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但这会儿也猜到了七八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确实很俊,那种英俊介乎于云雾山巅之间,反正是这世上大多数人求而不得的高度,如果她为之动心也不足为奇,但前提是......他不是警察。
Mateo摩挲了一会儿自己腰间的对讲机,选择后退了一步:
“......您稍等,我再跟领导请示一下。”
叶巡见那人转身离开,心里却并没有松快,恰恰相反,一颗心彻底悬了起来——
她就在这艘船上,而且这艘船肯定有问题。
按理说邮轮上碰见闹事的乘客,如果还在本国没有进入公海,第一反应肯定是联络海警将此人带走,而对方竟然全然不提此事。不仅如此,这种豪华邮轮一般是根据乘客的国籍1对1配备服务人员,可刚刚隔壁桌点菜的时候,中东的客人问有没有Beluga,那个东南亚面孔的领班居然没反应过来,还跑去问其他海乘,才回答只有Keluga。
更何况他没有护照这件事只有她知道,估计是随便派了个人来打发他走......她想得美!
“老板,你真不走啊?”飞行员刚刚在旁边全听进去了,苦着一张脸看着他,“我这飞机是公司的,必须得开回去......”
“放心,钱不会少你的。”叶巡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我现在被他们盯上了,不方便走动。你去打听一下,货舱或者储藏室在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