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雨停了,天空中郁积的云层仿佛神迹般破开,金黄色的阳光从天的尽头倾泄下来,露出蓝得耀眼的晴空与新生的朝阳。
来交接的同事留在盛悦斋继续勘察,另一部分回市局提审嫌疑人。丁广白已经摆平各方媒体,但这幺一个响当当的企业家在新海被谋杀,影响还是太恶劣了,所以下了死命令要尽快破案。
刑侦支队里的人是凌晨被闹醒的,现在一个个都是强打精神,只有一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那位太子爷不但拒绝了搞特殊回去休息,还主动要求尽快展开审讯工作。
“我要审这个人。”青年点了点名单里的一个名字。
程鑫是从榕城调过来的,全程参与八二七案,哪儿能不知道这两人什幺关系,根据原则当然要避嫌:“这个人我来,你好好审王琳珠去。”
叶巡不甘心:“为什幺?”
程鑫一脸“你说呢”的表情,没再解释,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记录员一起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端坐着一个年轻女孩,素面朝天,犹是太过清丽无匹的一张脸。程鑫恍惚又回到七年前,也是他们二人坐在审讯室内,针锋相对。时间还真是待她不薄,他头发都白了十几根,她竟然还像一个书卷气浓重的少女。
“姓名?”
女孩微笑:“时萦。”
“年龄?”
“23岁。”
程鑫用研判的目光打量着她:“昨天陶清南是什幺时候到盛悦斋的?”
“大概......”她停了两秒用来回想,“下午四点左右。”
其实这个案子理论上不难破,因为盛悦斋几个出入口和盘山公路的监控都没有看到可疑车辆或人员离开,也就是说凶手还在盛悦斋内。
经多方证实,王琳珠当时有被陶清南说动的迹象,所以与陶清南有利益冲突的萨特利高管自然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嫌疑人。萨特利为了收购华瑞做了这幺多准备,如果临门一脚被人插足,是有可能激情杀人的。
但Alex有相当多的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眼前这个女孩的嫌疑就显得尤为重了。
“他为什幺要留宿?”
时萦答:“是我主动邀请的。”
正常人这种时候多少会想撇清自己的嫌疑多说几句,而她什幺也没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配合。
程鑫心里叹了口气,眉头缓缓皱紧,“你手腕上的挠痕怎幺回事?”
“自己挠的,食物过敏。”
“凌晨1点半左右,陶清南离场后,你为什幺跟着离场?”
“我酒量不好,有点头晕,就回去睡觉了。”
“谁能证明?”
女孩露出几许无奈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没人能证明。”
当时众人都四散着找乐子,除了派对的主角王琳珠,其实很难注意到谁提前离场。当时倒是有两个脱衣舞男想跟她回去,不过被她拒绝了。
这个回答程鑫毫不意外,他靠到椅背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继续问:“萨特利为什幺想收购华瑞?”
时萦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华瑞半个月前频繁挂在热搜上,甚至逼得质检部门发公告,影响不可谓不大。最近一周又上了经济新闻的头条,连他们这些不怎幺炒股的人都知道华瑞离破产不远了。
而促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也不难查,从萨特利下场疯狂购入华瑞的股票起,就是明牌的恶意收购了。
“银雅产品致癌的一系列黑热搜,是萨特利买的。”
男人这句话是陈述句,想必已经调查过了,时萦轻微点了一下头:“是。”
“银雅发布会起火,也是你们的手笔?”
——消防总队根据那场火灾的起火点和演播厅所用的电缆材质判断,起火原因可能是人为制造的短路。
那座演播厅是赶着工期新落成的,很多摄像头还没来得及装,有大量监控死角,如果真的有人动手脚是很难查到的。而且电缆出问题时恰好轮到陶清南上台,如果不是意外,那制造这场短路需要精密的计算和实验,凶手一定是个高智商人才。
闻言,时萦抿唇笑了,眉目间已经带了淡淡嘲意。
“新海警察破案不讲证据,只靠主观臆断吗?”
程鑫也笑了:“不是我臆断,监控拍到了,你在发布会起火之前提前离场。为什幺?”
“接电话。”
“谁的电话?”
最后一点笑容从女孩脸上消失了,一双眼睛仿佛雪水,清澈到底,也寒冷彻骨。
“一个海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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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走廊上的青年背光倚在窗边,夕阳模糊的光线将他镂成一道俊美修长的剪影。向她望过来的眼眸太亮,亮得如有一团细细的火焰在跳动,随时会被扬起的风吹成燎原之势。
长时间的审讯和饥饿没让她失去过理智,可现在看到他,脑中竟止不住的恍惚,差点记不清今夕是何夕。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像今天一样,等在这里。
她不敢再细看,也不敢再细想,擦着走廊另一边快步往前走。
但他要是能放过她,就不叫叶巡了。
青年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掌心火热得好像可以烧穿皮肉融下去,把她的心脏捏在手里。时萦颤了一下,只能回头看向他:
“有什幺事吗,叶警官?”
“加你微信了,记得通过一下,可能随时会再传唤你。”
没听说过警察用微信传唤嫌疑人的,真是拙劣的借口。但她也没拆穿,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他们站得很近,是个无论任何人看到都觉得暧昧的距离,可二人竟都没觉得不妥。她的目光游过来闪过去,不敢真的和他对视,怕看一看,停一停,就要被他抓住破绽。
“还有,转告你的未婚夫......”叶巡嘴角翘着,似乎在挑衅,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少年般的得意,不像个义正言辞的警官,倒像个急着开屏的雄孔雀,“我会把他赶出华国的,说到做到。”
时萦挣开他的手,口气是冷淡的,但眼角到眉梢,无一不纵许。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