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日。
天空中乌云密布,低垂在海面上,墨色的海水波涛汹涌,海天几乎融为一体。
在气象预告的警报声中,渔船纷纷归港,偶尔有几只海鸟低空掠过,迅速飞回巢穴,逃离即将来临的风暴。
货轮放锚,货箱进仓,几辆重型卡车在夜色中亮起黄色的灯光,缓缓驶离港口工业区。
距离工业区不远处,经过重新集成开发的码头如巨兽安静的趴伏在夜色里,一辆黑色奥迪穿过这片夜色停在一处工厂外。
车上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削肤色苍白,在这样的暴风雨天气中感觉随时会被大风吹走。他走到工厂门前里面就传来一连串狗叫声,随后有人呵斥了一句,又迅速安静下来。
大门打开,里面探出一张黑黝黝的脸,一头红毛,发黄的牙齿向外龇着,举着一个廉价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一串来电号码:“头儿,那边来电话了。”
“你他妈倒是接啊。”男人不耐烦地一把抢过手机,按下了接通,“喂?”
听筒里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是个女人,听声音还很年轻。口气淡淡的,却有种礼貌、吩咐和不可悖逆的感觉。
“你们的货赶紧销毁,别再卖了。”
男人一边往工厂内走,一边皱起眉头:“怎幺了?”
“新海这边出了两起命案,警察可能会关注御澜庭。”
“是我们的人干的?”
“不是,但查起来谁也跑不掉。”
工厂内的机器还在不停运转,几名穿着防护服的工人在化学器皿旁忙碌,男人隔着玻璃远远看了一眼,径直走入了办公室。
“那我通知唐妍妍,叫她那边先消停一会儿。”男人一屁股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拨弄着茶几上的金蟾蜍摆件,“我现在手上的货至少还值小一千万呢,全销毁了多浪费啊......”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华瑞这边马上就绪了,有的是钱给你赚。”
“可是......”
“这是命令。”
对方似乎不打算再多说,轻描淡写地抛下这四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男人的怒火瞬间像一滴油落进了烧红的锅里,轰然全炸开了,反手就将手机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操他妈的臭娘儿们,就比我高一级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要不是仗着她哥,她能这幺横?”
他拼死拼活地干了十年也没给他升职,时丞一来就是大区负责人,连带着他妹妹也要压他一头,这口恶气谁能咽的下?!
红毛在一旁战战兢兢,好一会儿才出声问:“......头儿,那咱们的货真要销毁吗?”
“销毁个屁啊,这几千万都扔海里?!”男人没好气地朝他吼了一句,愤愤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你去联系一下唐妍妍,叫她最近先悠着点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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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主卧那面巨大的弧形落地窗视野极佳,正对着灯火璀璨的潮汐港。满目绚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光洁的玻璃映射进来,变幻着各种色彩,落在沙发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她刚刚洗完澡,就这幺一会儿的功夫没看手机,微信里就多出好几个未接的视频来电。叶巡加上她微信以后,从九点开始隔十分钟就给她发条消息,好像生怕她离开手机去干点别的什幺事。
她知道现在某人已经急坏了,在他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前,她得给他回个电话了,于是反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已经十一点了,叶警官有什幺急事吗?”
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声线像丝绒般光滑无匹,却带着滔天的怨气:“为什幺忽然不回消息,你和谁在一起?!”
时萦擦着未干的发梢,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已经弯了上去:“我一个人在卧室。”
“那你刚刚去哪儿了,为什幺不接电话?”
“我去洗澡了。”
“你把视频打开。”
时萦是真的哭笑不得了,这人到底是怎幺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像男朋友查岗一样来质问她?可一想到他现在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她心里又说不出的熨帖,索性故意不配合:
“叶警官,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只能挂语音了。”
对面马上急了:“你敢?!你挂了我就让扫黄大队的人去找你!”
她憋着笑,语调有一点点无奈,“叶巡,你到底想怎样?”
“不叫我叶警官了?终于肯叫我名字了?你亲爱的未婚夫知不知道你那天抱着我叫老公不撒手啊?”
话越说越不正经,却因为他语气是幽怨的、委屈的、甚至是有些惆怅的,所以感觉不出丁点调情的意味,倒像是在追溯什幺再不复来的前尘旧景,听得她突然有些心酸,竟然忘记了反驳。
对面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声音,忍不住问了一句:“怎幺不说话啊,宝宝?”
!
她的心脏莫名跳空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了,灼热地汩汩冲击着眼眶和耳膜,耳朵尖瞬间宛如烫熟的虾子一样,红到根儿上去——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久没听过了。
周遭的一切忽然变得不太对劲,她掌心里抓着的不像手机,像块热炭,烫,却舍不得放开;蛰手,却满怀酸甜。
叶巡其实不是故意的,完全是下意识的称呼,他喜欢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叫她,尤其是打电话的时候,这是高三时他们分隔两地形成的习惯。
可这会儿她一声不吭,叶巡拿不准她是不是生气了,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给你订了个新酒店,离警局很近,方便我们传唤你。”顿了顿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只能你一个人入住,不许带其他人。”
有些事,越想摘清,便越纠缠不清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