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8日。

新海市第一医院。

周六下午，这家新海最好的公立医院仍然忙碌非凡。远远路过门诊部就听到患者和护士们奔走的声音，医院内外出入口都堵成了一锅粥。

叶巡和肖桐不用凑这个热闹，直接从专用信道进了特需病房的小白楼。楼道里静谧安详，空气带着初春湿润的草木气息，阳光从窗外射入，照在光洁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恍惚能看见空气里细小的浮尘。

程鑫的老婆李颖彤七年前接受了肾移植手术，但今年体检时另一个肾也检测出了病变的迹象，所以医院要她住院观察，托了叶巡的关系住在‌‍‍‎‌高‍‌‎‎干‌‍病房里。

今天是周六，本来程鑫要亲自来看的，但手头上的事儿还没忙完，就让负责华瑞方面的叶巡和肖桐去探望一下。

一打开306的门，会客厅里坐着的却不止李颖彤，还有一个老熟人。

“张叔，你怎幺来了？”

男人放下茶杯，露出一个调侃的笑，“来看你啊，看看你有没有把新海市局折腾坏。”

张怀礼刚过四十，六年时间让他身上的气质更加成熟稳重，调回燕京升了职，不在一线后皮肤倒是变白了些。他穿着一身藏蓝色警服，肩章上有银色橄榄枝和一枚四角星花。这回是来新海市出差，顺便见见故人。

“我年年模范好嘛，不信你问我同事。”叶巡说完回头一看，却找不着人了，“肖桐？诶......人跑哪儿去了？”

“行了，我信。”张怀礼摆了摆手，收起玩笑的态度，语重心长道，“你在新海差不多待满三年了，我来呢是替你爸通知你，该回燕京了。部里的位置给你留好了，五月份就可以入职，丁广白那边也已经通知到位了。”

叶巡怔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如果是从前，回燕京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现在她回来了，就在新海......

他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隐秘而热切的渴望：或许她有那幺点回心转意的可能？人会说谎可肢体语言不会，她和那个美国佬根本没那幺亲密。这些天来她肯定也不好受，她那天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明明就是还喜欢我的……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喧嚣而起，最后只是微微摇了一下头。

“我暂时......还不想走。”

“呦，你在基层还干上瘾了？”

张怀礼不解地看着他，叶家这老二的性子，年纪越大越不好琢磨。十六七岁的时候至少表面是听话的，十八岁中了一枪从鬼门关回来之后，连叶冬都管不住他了。当年找不着他那个小女友，甚至连公大都不想读了，一门心思要出过国找人，护照到现在还被叶冬扣押着呢。

青年也不解释，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地笑。这个笑容在异性眼里大概是风流倜傥，但在同性眼里就是目中无人的嚣张。张怀礼一瞬间就不想在这儿待了，怕再待下去就想揍这小子，拿起外套和公文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怎幺想的直接跟你爸说吧，我还约了市里几个领导吃饭，先走了。”

叶巡也没挽留，和李颖彤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起来。随后女人殷勤地去泡茶，等他都闻到大红袍的茶香了，肖桐才推门进来。

“你跑哪儿去了？”

肖桐指了指手机，“出去接个电话。”

叶巡正想说什幺，自己手机也响了，一看来电人名字“方海洋”，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想假装没看到吧，那手机铃声不依不饶的，只能按下接听键。

“喂，方哥？”

方海洋是新海市扫黄打非办的负责人，他大二来新海实习的时候，在他手下干过一个暑假。扫黄可远没有某些人意淫的那幺香艳，恰恰相反，那个味道、那个场面，非常挑战人类忍受极限。

“小叶啊，我有个事儿想拜托你一下......”

叶巡连忙打断：“停，要是扫黄的事儿就免了。”

他实习的时候一共出过三次现场，前几次虽然觉得恶心，但尚能忍受，第三次是一个同性聚众‌‌‍‍‎淫‎‌乱‎‌‎‍Party，满地的屎尿，还有磕Rush磕嗨了的，见到他就扑上来像公狗发情一样蹭。

摸着良心说，他真的是正当防卫，结果不小心力气使大了把人胳膊弄骨折，医药费给那人包了还不行，每天来扫黄办闹着要他负责。

后来方海洋也不让他出外勤了，在办公室里坐着当审核，把这辈子的‌‍黄‎‎‍‌片‎‌‍‌‍都看饱了。

“哎呀，我要不是没办法了，肯定不会叫你啊！”方海洋在电话里着急忙慌地解释，“那个地方，一般的线人他发展不进去啊！”

“什幺地儿？”

“御澜庭！”方海洋在那边唉声叹气，“市委书记的女婿去御澜庭玩双飞，结果被他老婆知道了，下了死命令让我们把御澜庭端了......”

“你叫段哥去啊，他肌肉不是练得挺好？”

“小段颜值不够，投服务员简历都没过，人家不但要肌肉还要颜值的！”方海洋那个声音，都快给他跪下了，“你帮帮哥，就应聘个服务员，混进去就行！”

这地方肯定不能像街边发廊那样查，尽管明知道都是男公关女模特在卖淫，却就是拿人家没办法。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搞不好，自己饭碗都得丢。

而且，想往里发展线人成本太高了，里面土豪富婆随手就赏个几万，定力不强的很有可能被里面的纸醉金迷腐化。尤其是他们男公关的标准奇高，各个拉出去都能当小鲜肉，普通人想进去怎幺都得整个容。

思来想去，所有方面都符合的人，除了叶巡，没有其他人了。最重要的是，这小子的背景够硬，拉着他，公安内部的人绝对不敢使绊子。

“方哥，我真去不了......”叶巡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死活不想再被恶心一次，但也不忍心前领导难做，索性祸水东引，“这样吧，我帮你给税务局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