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悠扬的曲调随夜风飘荡,不远处流淌着三角钢琴优美的夜曲,空气中蕴藏着一丝红酒醇厚的芬芳,一偏头就能看到窗外深蓝的海平面。
餐桌旁点着熏香蜡烛、摆着香水百合,市井气是这种地方的天敌,就连厕所也不能丢份,从地砖、池台到天花板,哪里都端着金碧辉煌的架子。
有人说钱是人的第六感官,那这里就是感官刺激最爆炸的地方。
二人一进门,餐厅的经理就迎了上来,今天的位置早就订满了,但是老板忽然打电话说要增加一桌,把最好的位置留给这位叶先生。经理也算识人无数,可这个青年长得实在是太精彩太夺人,她一下子像被摄住了,声音也带了点颤:
“......是叶先生吗?”
“是。”
“您跟我来。”
“等等,”青年站在原地没动,指了指餐厅不起眼的角落,“我要坐那张桌子旁边。”
老板在电话里说要满足这位叶先生的所有要求,经理虽然心里有疑问,但也不敢怠慢,连忙指挥人在那个角落重新搭桌子。
“卧槽!”肖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那不是屏保女神吗?!终于见着真人啦,我得去打个招呼!”
叶巡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眼睛里有一团火,强压着不动声色:“别去。”
“不是,兄弟你这唱哪出呢?”肖桐有点懵逼,但是作为刑警的推理能力还在,忽地想起电视剧里演捉小三都要带个闺蜜,终于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你是查岗还是捉奸啊?”
“都有。”
“哈?”肖桐快憋坏了,想笑又不敢笑,压低了声音问,“你实话跟哥们儿说,她是你女朋友......还是你前女友啊?”
叶巡没回答,径直朝窗边走去。
秦颂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们,毕竟能让这家餐厅临时加位子的人,牌面不是一般大,而且其中一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秦家投资了叶逸的星海游戏,叶冬又升了公安部部长,即便他心里再怎幺不服叶巡,也多少得赔着笑脸。
余光一扫,女孩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吃东西,明明一眼都没往旁边看,可那人走过来时,秦颂分明觉得她身体绷紧了,像初发的枯枝,或是乍起的微澜,有了鲜活的生气。
秦颂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这俩人是怎幺了,但见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只能自己主动招了招手:“这幺巧啊,叶大警官。”
“是挺巧的。”青年落了座,但身体是侧着的,像枚尖冷的钉,楔进他们之间。
秦颂看出叶巡脸色不好,不敢招惹,只能看向他旁边那位:“您是?”
“我叫肖桐,是叶巡的同事,和他一起来吃饭的。”另一个警察倒是笑眯眯的,眼睛乌黑发亮,长得很和善,“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可不嘛,叶警官当年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啊,多少女生追着他跑,谈恋爱以后都只能望洋兴叹了。”
秦颂嘴快,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没有人说话了。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如果不是大厅里换了首更悠扬的钢琴曲,倒真像一出诡异的哑剧。
女孩从头到尾都没往侧面投一眼,只是不紧不慢地喝着汤,仿佛独自处在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青年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眼神锋利得就像刺客出鞘的剑,整个身体绷得极紧,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自己了,否则就要一剑把她的心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忽然,时萦的手机里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她瞟了一眼便站了起来,“Alex来接我了,先失陪了。”
下一秒,手腕“啪”的一下,被人握住了。
叶巡手背青筋暴突,五指用力到微微颤栗,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擡眼时,眸子里泛出令人齿冷的光。
——她的手机壁纸,是Alex的自拍照。
“你今天不把当年的事说清楚,哪儿也不许去。”
时萦其实被他握得很疼,那人一贯火热的手现在却是冰凉的,几根手指缩得很紧很用力,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勒进她的骨头里。但她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像精心豢养的翠鸟那样歪着头,有些嘲讽地看着他:“叶警官,我不是你的犯人,你没权利审讯我。”
“你欠我一个解释!”
出乎意料的,她点了下头,声音波澜不惊:“好,那我告诉你。”
“我当时看到你中枪很害怕,害怕继续和你待在一起我也会出事,所以做了逃兵。到美国后我遇到了Alex,他既聪明又温柔,带我走出了那些可怕的回忆,所以我爱上了他,并且决定和他共度一生......你也应该往前看。”
——做逃兵?往前看?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她和当初说“要杀他先杀我”的,不是同一个人。他们生死与共过,抵死缠绵过,他的灵魂和肉体都刻上了她的名字,叫他怎幺往前看?!
叶巡孤注一掷般审视着她的眼睛,妄图从中看出任何歉意或者愧疚,可是没有,她依旧很淡然,淡然到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如同被毒蛇狠狠咬下,有一道声音在脑海深处肆意嘲笑着他——
你愚蠢的等待和坚持,从头到尾只是一场笑话。
“又是你!”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怒吼,叶巡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踉跄,“放开她!”
他心里骤然涌起一股窒息般的委屈,仿佛是压抑了不知多久、发泄不出的满腔痛苦在作祟,这一拽简直就是引爆炸药的导火索,叶巡脑子一热,回身就是一拳。
Alex浑身肌肉也不是摆设,他练过泰拳,这会儿当着这幺多人面挨揍,怎幺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立即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然而,健身房练出来的拳头又怎幺和实战的相比,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要分出高下了。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Alex,别闹了。”
叶巡听她喊的不是自己,心顿时空了,默默挨了那人一拳,自暴自弃地转身离去。
肖桐赶紧追了出去,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了,恰好一辆车经过,头灯伞状的光从青年脸上压过去,只是一掠,他却目击了某种冰凉的哀伤——
仿佛光辉闪耀的神祗忽然敛尽了他的芒刺,退到最初的位置,血与骨糅成的脆弱人体,轻轻一刀挥下去,便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