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低缓的古典钢琴曲轻柔地流淌着,穿着马甲领花的服务生们托着银质餐盘穿梭其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脚步匆忙又悄无声息。
靠窗的角落里,二人面对面坐着,桌上已经摆好了今晚的几道正菜:西班牙伊比利亚火腿、海鳌虾、马赛鱼汤和一小份吉拉多。
这地方和所有上流社会热衷的餐厅一样,位置难订、规矩多也没有点菜的权利,时萦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但她知道秦颂一定喜欢。
眼前这盘火腿有粉红色的大理石纹路,搭配鲟鱼鱼子酱,味道极其鲜美。珍馐摆在眼前,可对面坐着的人实在倒胃口,于是她抿了一口红酒直入正题:
“我建议你抛售华瑞生物的股票。”
“哈?”秦颂愣了一秒,继而咧嘴笑了起来,“你可别逗我玩啊。”
——昨天的沙龙无疑是很成功的,大量资金涌入的情况下,今早一开盘华瑞的股票就在疯涨。秦颂也从百分之五,增持到了百分之八。
“我没有逗你,银雅的质检报告不合格,是托了关系才过的。”她不慌不忙打开手机,将一份视频摆在他面前,“华瑞生物有三个大型制药工厂,其中两个都已经增加了化妆品的生产线,可华瑞根本没有那幺多钱,只能从原材料削减。银雅宣扬的所谓植物成分都是从工业废料里提取的,有致癌的可能。”
视频是从员工视角拍摄的,将整个生产过程展露无遗。秦颂很清楚,这个视频如果被曝光,别说银雅,连华瑞都有可能倒闭。他忽然后背有些发凉,擡头向她看去:“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个视频?”
“这你就别管了,”烛光下酒液像璀璨的红宝石,流动着映在她眼底,有种令人无法正视的光影,“你只需要知道,银雅举办新品发布会的时候,这个视频就会曝光在网上。”
“为什幺要搞华瑞?他们跟萨特利的业务不冲突吧?”
“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手上的股份要找谁接盘。华瑞的股票正在升值,想入场的人很多。”
秦颂的表情很难形容,说是相信吧,又仿佛是怀疑,毕竟这幺大个消息,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给了他,很难不让人怀疑有所图。万一没谈妥,她一个转手今晚就把视频发出去,他的股票肯定要砸在手里。
“......那你想要什幺?”
女孩露出一个轻和的笑容,带着微许胜利者的姿态:“把你手上远洋船业的股份,转让给我。”
这个笑容竟然让他瞬间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某些不那幺糟糕的青春回忆,比如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光景——
那会儿是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月考后的年级大会,他就坐在第一排,看着少女一步步走上台阶接受表彰,脸上也是这种笑,冷淡、宁静、居高临下。
她穿着蓝白短袖校服,脸蛋有种清透的白,窗外阳光灿烂地落在她眼角眉梢,刹那间好像皮肤都透明了一样。那双眼睛很漂亮,微微泛红的琥珀色,有时会显得清澈见底,仿佛什幺都沾染不上,永远都触不可及。
丑人不能细看,美人同样不能细看。一细看就容易往里陷,一陷进去就容易动心。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人太优秀、太完美,好得像春日里的晚霞、昙花上的露水,想揽揽不住,想掬掬不着,弄得人五迷三道。只是那会儿他无用的自尊心太强,不愿意低头就范......才让后来者居上。
尘封的不甘和遗憾被猝不及防地唤醒,秦颂忽然悲哀地意识到,即便她给自己的是这种转瞬即逝的、迟来的善意,也会让他心里产生莫大的慰藉,并隐隐期待下一次的到来。
“怎幺突然想找我合作了?”尽管佯装平静,他的语气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一点试图亲近的意思,“你高中的时候应该巴不得我倒霉吧?”
“啊……那个时候,太孩子气……”时萦平和地看向他,“我确实傲慢过了头。”
秦颂没想到她这幺坦率,优秀的职场女性果然和他交往过的那些傻女孩不一样,有勇有谋,知道在什幺情况下以怎样的方式示弱。可她越好,他心底里的疑问就越大,低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和Alex怎幺在一起的?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这个类型。”
女孩不知何时将脸转向窗外,似乎看到了什幺,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异常柔软、温情,秦颂不由微微看呆了。
“以前是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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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港。
这里临着海岸,鸽子很多,再加上不远处的海景和形态各异的建筑,很快被营造成网红打卡地,游客络绎不绝。周围的地价寸土寸金,连停车费都要高出别处五倍。
二人停好车,大步朝广场对面的餐厅走去。被他们脚步惊起的鸽子纷纷飞了起来,一时间灰色的羽毛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夕阳像稀薄的红色颜料,在他身后的那片天空中晕染,极温柔明艳的色调与青年硬朗冷峻的轮廓形成鲜明反差,衬得他离奇的英俊,周围的游客和路人免不了驻足贪看。
“小哥哥,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很快的。”一个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孩带着摄影师走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做街头采访的,“我们流量很大,你长得这幺帅,肯定能红!”
“不了。”
叶巡摇头想走,又被那个姑娘拦住了。她眼中闪过几许羞涩,举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轻声问:“那加个微信可以吗?以后你方便的时候再找你做采访。”
“抱歉,我不喜欢上镜。”
青年是很俊,可不笑的时候,就凭空多了种心不在此的冷淡。女孩心里一凉,悻悻收回手。
肖桐走在他后面,酸兮兮道:“电视台要采访你,上街也要采访你,怎幺就没人采访采访我呢?”
叶巡头也没回:“进去之后,少说话。”
肖桐本来还想问为什幺,但看到他径直走入那家死贵的米其林三星时,终于爆发出来自无产阶级的呐喊:
“卧槽,今儿吹得什幺风,请我到这儿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