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猛然伸手将一拃长的刀刃握在手中,锋刃切进指腹,鲜血顺着指关节汩汩而下。从小到大在特警队里耳濡目染,把困兽犹斗的本能深植在他骨髓里,更何况人在高度紧张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血腥气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悍,刀刃竟无法再前进一寸。
吴登目眦欲裂地和他僵持,甚至还企图旋转刀刃划过更多的皮肤,血珠连串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被细雨汩汩冲刷成淡红色的血水。
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只听一声枪响——
砰!
一发子弹从后穿透了吴登的身体!
少女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手枪,她其实没有用过枪,动作却极其平稳,只是准头差了点,一击没有命中要害。
受伤后的吴登竟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迅速弃刀拧身扼住少年的脖颈躲在他身后,血丝密布的眼底,如恶鬼般可怖:“来,开枪啊!今天老子就是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们一起!”
少年手中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再加上脱臼的大拇指,连握住刀柄的动作也无法完成,沾血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彻底没了反击的筹码。
时萦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心开始止不住地抽痛,手也颤抖起来——
她不敢赌。
她无法接受有一丝一毫打中叶巡的可能......他已经不能再受伤了。
正在这时,身后一股大力扼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掰!细瘦的手腕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她吃痛松手,冰冷的枪管便抵在了她太阳穴上。
见状,吴登咧着嘴笑了,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仿佛有什幺可怕的生物正破壳而出一样。
“老朱,你醒得可真够慢的!”
朱洋的脸被地上的尖锐碎石扎得血肉模糊,到处是血痕和开裂的皮肤,一张脸已不算是脸,四分五裂,只差没松散脱落下来。他虽然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脑子倒是比吴登冷静许多:“赶紧过来开车,得走了!”
说着,紧紧拽住她,往面包车的方向移动。
冰凉的雨水渗透衣物,那种凉意好像要顺着血管渗入心脏,骨髓中都升起针扎般密密麻麻的寒冷。从逃出生天的喜悦到转瞬落空的绝望,最后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生命流逝,这样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压垮。少女如同一只负伤的小兽,带着最后的不甘挣扎,哪怕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下一秒,一声枪响冷不丁在极近处爆发!
子弹“咻”的划破空气,鲜血刹那间就涌了出来。吴登脑门正中一枪,突如起来的死亡降临在这个不可一世的杀手身上,他眼珠定格在濒死那一刻的惊惧,仰面直直向后倒去。
对方毫无停顿,紧接着又是一枪——
砰!
朱洋的身体重重倒地,白花花的脑浆缓缓流淌到了地上,迅速被雨水冲刷殆尽。子弹穿透力极强,径直穿过颅骨射到身后的面包车上,弹头深入到金属车门内,蔓延出可怖的龟裂纹!
她身上的桎梏一松,根本顾不得来人是谁,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少年旁边。
鲜血与衣服晕染在一处,让他英俊的面容看上去有种生硬的冷白。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睁半阖,因为失焦显得格外温柔。
泪水唰的涌了出来,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亲眼看着自己的圣像被摔得崩裂,而最残忍的是,这捧碎片此刻还带着天上缥缈的气息,就在她眼前,重新凝聚成一个货真价实却伤痕累累的神明。
时萦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搂入怀中,声音明明很轻,却因为过度哽咽,透着奇怪的凄厉。
“叶巡,别睡......看着我......”
他视线模糊不清,只能感觉到鼻翼边不停滴落着滚烫的液体,烫得心脏都蜷缩起来,不由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我没事......”
雨还在绵绵不断地下着,雨丝细如发,飘个不停,天空看上去雾蒙蒙的,像挽着一道哀纱。
一双长靴大步跨过泥水坑,男人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睛,他手中的FN5-7被雨水淋得透亮,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对准抱在一起的二人。
“让开。”
“他不是毒贩!”
“我接到的命令是清场,”男人枪口纹丝不动,黑色防水风衣上滑落下一条条雨线,声音平直不带丝毫感情,“除了你,不留活口。”
她一个激灵,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冰水浇了个透,但也只是一刹那,所有恐惧都被某种更疯狂、更决绝的力量抹平。
“要杀他先杀我!”
说着,猛地扑向枪口,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紧紧地缠在他右手臂上,甚至手还伸到了扳机处!
“疯子......”他喉咙里嘀咕了一声,赶紧把枪上的保险栓推回去,随后从兜里拿出一部卫星电话,对着那边汇报,“她干扰我的行动。”
那边应该是说了什幺,男人把电话放在她耳边,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萦萦。”
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跳便本能地开始加速。犹如大海上的一艘孤舟,明知恶魔狰狞的眼睛正在深海中窥视,还是只能顶着狂风巨浪继续前进。
“哥,你能不能别杀我同学,他不是毒贩......”
对面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所露出的,有点无可奈何的怜悯。
“哥哥没有教过你吗?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你能给我什幺,换他的命?”
“这些毒贩在找时耀留下的东西,我可以......”
时丞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不屑的意味很浓:“他们的新药我不感兴趣,我自己能研发出更好的。”
“不,不是新药,我听到他们说有一份数据,和孤儿院有关,我能帮你找到......”她说得虽是轻松,可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了巍巍的颤音。
对方突然陷入了沉默,一秒、两秒、三秒......空气仿佛静止,窒息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
虚空中那根无形的弦渐渐绷紧到极限,就在这时他再次开口了,语气居然出乎意料的很亲切。
“还记得那天在家里,跟我发过什幺誓吗?”
雨滴落在枝头的声音倏而变得格外明显,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叹息。
“记得......”
“重复一遍。”
血色一点点从那张美丽的脸上褪去,她颓然的低下了头,咬住青白的嘴唇,直到咬的出血,才嗫嚅道:“永远爱哥哥......永远不背叛哥哥......”
轻和的笑意从听筒里传来,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