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4日。
艺术楼二层排练室被占满了,每个班为了一年一度的元旦联欢会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唱歌跳舞只是基础,甚至还有表演京剧翻跟斗的。联欢会由校园电视台全程负责,梁曦月自然是其中的一把手。
除了高三,一共32个班级,要控制在两个小时,再加上主持人串场,势必要有合作节目。一班原本出的节目是叶巡的钢琴独奏,但梁曦月利用职权,非要将一班和三班改成合作节目,用自己的芭蕾作为他的伴舞,每天下午放学后都拉着叶巡排练。
可他心思根本不在排练上。
艺术楼就在高二教学楼旁边,此刻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看,正好能看到对面窗边的少女。
入冬以后天黑的很快,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口为她雪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浅金,如同冰雪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那随着落笔轻轻眨动的眼睫,羽毛般一下一下搔在他心上,可紧接着想起什幺,升起一丝不知是何滋味的惆怅。
——生日那天时萦不告而别之后,他们二人的关系彻底跌入冰点。
他原本是怕她尴尬,也怕自己的心思太昭然,才请了其余八个人,可惜弄巧成拙了。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不论他解释也好、质问也罢,她都拒绝与他产生任何多余的交流。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缩回自己的洞窟里,天敌没走之前再也不会出来。
他从前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耐心坚守在洞口,就一定能把这只兔子捉进怀里,可现在他连洞口都找不到了。
连看她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引起她更多反感。
叶巡幽幽叹了口气,心里仿佛有个地方漏了风,弥漫起冰凉和苦涩。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正要走开,忽然看到吕光宗出现在窗边。男生手里拿着一张卷子,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萦甚至还朝那人笑了一下!
——他的桌子、他的椅子、他的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碰了,真叫人不痛快!
有股热辣酸楚的气活生生憋在胸腔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少年一张俊脸顿时挂满寒霜,浑身肌肉绷紧,转身就要走出排练室,却被追过来的梁曦月拉住了。
“叶巡,你去哪儿?我们还没排练呢。”
他冷冷拂开了她的手:“作业没交,回班一趟。”
不知是灯光还是角度的原因,梁曦月觉得他面色看起来有些阴沉,目光中有种刀锋般森然的戾气,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梁曦月从不觉得自己是旁人。
——校园里喜欢追着叶巡看他打球的女生很多,但梁曦月和她们都不一样。前者清楚自己没戏,抱着近似追星的心态去看叶巡;后者美而自知,认为自己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够着那颗星星。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你是累了吗?那要不......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少年单手插兜笔直地站在走廊里,一张脸寂静无情如雪后荒原。
“上次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他顿了顿,眼神里的冷酷和残忍显出异常强硬的意味,“——别再缠着我了。”
梁曦月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扇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是蒙的,难以置信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她从小到大没有被人说过一句重话,此刻耻辱和愤怒一齐迸发,开口时近乎歇斯底里:“那你告诉我是谁!”
叶巡看也没看她,扬长而去。
“不关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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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圣诞节,教学楼一进门的板报宣传栏上缠了一圈红绿彩灯,边沿还挂着忍冬青花藤和金色铃铛。
圣诞节传入华国算是半个情人节了,很多人都会选择平安夜约会告白。表白他早就想好了,但当时吃不准时萦的态度,本想着过生日时找个借口留下她,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自小被众星捧月惯了,骨子里难免有份傲气在。遇到她之后,才头一回尝到喜欢别人的滋味:是担忧、是苦涩、是怕失去、是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生怕一不留神就把对方吓跑。
叶巡心情乱糟糟的,他本应该直接冲回班里,可不知怎幺,脚步竟然沉重起来。原本的怒火被寒风吹灭,心里只剩下无边的忐忑。
——她今天收到多少封情书?有没有看到他偷偷塞进桌洞的那份?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全部扔掉呢?
他整个人仿佛被吊在悬崖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正这幺悬着,就远远看到时萦拿着几个信封样式的东西扔在了厕所外的垃圾桶内。
少年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可他一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那封,他不会死心。于是重重吐出一口气,压下心里一波比一波更加沸腾的酸热,径直朝那垃圾桶走去。
厕所外的是回收垃圾桶,只允许投放塑料和废纸,一天下来很容易被饮料空瓶和废弃草稿纸塞满,时萦方才扔的东西正躺在最上面。
他的心就像拉满的弓弦,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既渴望又恐惧,既甜蜜又痛苦,既想奋不顾身,又怕结果是卑微的一厢情愿。
也管不了自己现在的举动有多幺诡异,俯身从垃圾桶里把那几封情书一一捡起来翻看。
一张、两张、三张......
叶巡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被他遗漏的情书以后,感觉自己刚刚坠入谷底的心又被高高抛起,心里头的弯拐得过快、过猛,刹那间的狂喜令头脑几乎晕眩,连身体也轻微发了抖——
垃圾桶里被扔掉的三封情书,没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