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垩愣在那里,彷佛他的指控无的放矢。
安垩开始恐慌,手足无措,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么不留情面的白劭......以前的白劭绝不会这么凶安垩,以前白劭哪舍得对安垩说一句重话?
那是因为以前的安垩也不会对他这么无情!
“对不起,对不起,”安垩的眼泪涌得又急又汹,穿到一半的衣服顾不上,单薄的身子在冰天雪地里只披罩一件衬衫,扣子没扣齐,露出前面大片苍白的肌肤任由寒风刮去残留无几的体温,两只清瘦的手臂冻得直打哆嗦,却还是竭力往白劭面前伸。
直到麻木僵硬的指腹慌乱地擦抹开脸上湿润的液体,白劭才发现自己哭了,不知何时,愤怒的泪水挂满紧绷的面颊,他冷冷看着安垩跪在他的脚边,高高仰起同样泪流满面的脸庞,惨白的手腕伸出袖口,焦急地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完,毫无血色的嘴唇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高兴,我在乎你,我想你,我不想对你不好,我不知道......对不起,”
虚情假意。都是骗人的。白劭一个字也不会再信。
“白劭,对不起,”安垩嘴巴都要说破了仍得不到原谅,白劭撇过脸不看他,令他心慌的滚烫的泪水没有止尽,不断溢流出眼眶,他束手无策,焦急又可怜,转而去捉白劭的手,把冻得生硬的小手塞进宽大的手心,徒然地磨蹭、撒娇,没有用,又想用好听的谎话骗取宽恕:“我们当然是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愚人节、愚人节那天的话当然作数,我答应的,我没有忘,怎么可能不作数......我只是,对不起......”
白劭觉得安垩在敷衍他,安垩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真正想听的是是什么?他甚至不需要安垩认错,他只要安垩说可以不去自杀了、愿意和他重新在一起、不再分开,这样就好!如果安垩说喜欢他是真的,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不对他这么说?!!
白劭冲装傻的人怒吼:“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别对不起我啊,别做对不起我的事!你把十二年前的安垩还给我!!!”
安垩瞬间噤声,脆弱纤细的脖颈僵硬地仰着,彷佛随时都能折断了去,看起来很是受伤的幼嫩脸蛋楚楚可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蓄满澄澈的泪水,彷佛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两片褪尽血色的唇瓣颤抖着嗫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做不到,他没办法把十二年前的安垩还给白劭、没办法逆流已经过去的时间,也回不到他下定决心离开白劭的那天。即使白劭也不知道如果再给安垩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不会选自己。
曾经白劭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对安垩很重要,坚信安垩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有他的那个未来,但现在?他不那么确信了,他甚至不敢问安垩后不后悔。
两两相望,安垩跪在椅边,靠着他的小腿,仰着脸,像在祈求他的仁慈垂怜,可又有谁知道在这场关系里真正身处低位,得不到爱,苦苦乞求的是白劭呢?
刺骨的寒风吹散两人之间弥漫的厚雾,安垩受不住风,狠狠打了个冷颤,白劭在心里无声叹口气,垂下僵持对视的眼,伸手捡起地上的毛衣,卷拢下襬,将领口套进安垩梗得直直的脖子。
“手。”白劭低垂着眼,扶起安垩冻僵的胳膊穿进袖子,动作细致温柔,一如多年前那个最受安垩倚赖的哥哥,安垩的眼眶又流出泪水,不知道是不是和白劭想到一块去。他默默地流泪,乖顺地被白劭照顾,明明还是那个爱哭的弟弟,怎么就突然变了,铁了心要走呢?
白劭垂落的眼底沉暗,熟练地给他曾经最疼最爱的弟弟整理衣装,扣好外套最上面的扣子,正要放下手,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垩突然用力捉住领边他的手,往自己软乎乎的脸颊上摁。
安垩双手用尽力气,绞紧他的指根,涕泪俱下:“我配不上你。从一开始就是。我除了成绩比你好,其他没有一点配得上你,你那么好,那么好看,哪里都好,我不但丑,身体还畸形,还有精神病,跟我妈一样不正常。可成绩好有什么用?没有了考试,我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如果那年没有出车祸,我去高考,侥幸考好上好大学,有一份好工作,能赚到比你多的钱,或许我还有脸见你,还不会让你觉得认识我、和我做过...朋友是一件丢脸的事,可是......”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白劭已经知道,忽略掉安垩一直以来过度自卑导致的认知偏差,他不明白安垩为什么会觉得只有功成名就才能和他在一起,在安垩心里他就是那么一个嫌贫爱富的人吗?
“我没有把握我一定能考好,就算考好也未必能找到好工作,不一定能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你面前,能由我做主的事太少,我能确定的只有......如果我不再见你,我就能永远以成绩优异的形象存在你的记忆,你只会记得我比你聪明,你会想象我过得很好,你会永远以我为傲。”
安垩的脸微微扭曲,四行眼泪滑下深黑的眼眸,诡异地笑,却美丽得惊心动魄:“白劭,我太喜欢你了,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但那都没关系。我怎么会不想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我觉得如果不再见你就可以换我在你的记忆里永远年轻、永远聪明、永远纯洁,那么我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