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垩不会让他输。
安垩甚至不舍得让他尴尬,在那或许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安垩没有等到他说愚人节快乐,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为了不让他难堪,在适合回话的最后几毫秒给出答复。
安垩从椅子上站起身,仰起脸,对他说:“好。”
巨大的惊喜太过不真实,白劭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激动的双眸震颤,紧紧盯住安垩深黑的瞳孔,不敢置信的狂喜伴随隐于之下的恐惧席卷而来,生怕安垩突然坏笑说出一句愚人节快乐,让眼前的美梦破碎。
然而安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无声仰望白劭,嘴角紧张地维持上弯的弧度,脸颊完全浸透害羞的血色,默许着、等待着白劭主导两人关系的下一步。
白劭张了张嘴,心脏跳得太快,他发不出声音,不知过去多久,可能两秒,可能几分钟,干涩的喉咙终于艰难挤出一声“嗯”。
一锤定音。经双方合意,两人的关系无法逆推地从最好的朋友变质成恋人。
谁都没有提起那天是愚人节,没有人反悔,也没有人说那是玩笑。
那就是真的。
后来,白劭时常复盘那个场景,长大的他看出当时他没能看出的东西,安垩的犹豫、安垩的妥协、安垩对他毫无底线的纵容。那时离高考只剩两个月,视高考比命更重要的安垩怎么会同意他这么无理的要求,谁都知道谈恋爱只会分心,对高考的分数百害而无一利,安垩却说“好。”
为什么?
因为对安垩来说,白劭比他自己更重要。
在意识到白劭不打算说出愚人节快乐的那个瞬间,安垩便开始想怎么圆场、怎么让白劭开心、怎么让白劭人生中第一次告白有个好的结果,怎么给白劭留下一个完美的回忆。
安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的生命里没有被拒绝的尴尬难堪、没有求而不得的愤懑、没有遗憾。
至于安垩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抛去考虑他的因素,安垩自己到底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安垩或许根本没有想过。
安垩不看重自己,安垩只想让他快乐。
安垩曾经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自己的未来都不顾,为什么、为什么后来会那么残忍,一句话也没有留下,那样决绝地离开他?
白劭想不明白,想了十几年也没想明白,正如同重逢之后,安垩满嘴说着想他、很想他、喜欢他、最喜欢他,却又不重新和他在一起,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明白!
他说:“我不想抱一个四天之后就要离开我的人。”
只要安垩说他们还在一起、四天之后他们不会分开,白劭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他,安垩却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说!
连谎话也不肯说一句,哪怕是骗他的也好。安垩变了,不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他,不乐意宠他哄他了。
安垩放下手,低下头,背过身去找被扔在一边的衣服,捡起,要穿上身,纤细的手腕被白劭一把掐住。
安垩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白劭气急,他不是不想满足安垩,只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做,绷着脸做最后的挣扎:“为什么一定要走?”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喜欢我,但不跟我在一起,什么道理?”
安垩笑一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这样说你会比较开心的话,我可以向你发誓,我永远喜欢你。”
“不用担心我们才重逢不到一天的时间我还没认识现在的你,”
“十五岁的你,就足够让我喜欢一辈子了。”
听到这样的告白,白劭没能感受到多少的喜悦,冷冷问:“那我呢?”
“你想过我吗?”
“你不需要我的喜欢,不需要我在你身边,那你有想过我需不需要你吗?”
安垩点头,他竟然敢点头!
他说:“如果我们在还喜欢彼此的时候分开,那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只会是喜欢的感觉,没有腻烦,没有厌倦,没有恶心。”
“这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安垩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哪有正常人喜欢对方不想跟对方在一起的?白劭皱眉,看着安垩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我希望你只记得我高中的样子,那样我就不会变老,不会变丑。虽然那时候我也不怎么好看,但应该是我一生中最不丑的时候了。”
安垩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抬起头,深黑的眼眸望向雾茫茫的雪天:“其实我不想让你看见现在的我,我二十九明年要三十了,不年轻了。那天我在同学聚会外绕了好几圈没看到你,才进去的,想打听你的消息,如果知道你结婚了,我就能安心走了。”
走?安垩要去哪里?白劭直觉安垩不是指回城或出国,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你要去哪里?”
安垩没有回答,望向远方的眼波流转,转而看向白劭,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释怀了,放弃了,什么都没有了。
嘴角弯起,语气透着虚无飘渺的幸福,答非所问:“我希望你关于我的记忆,都是好的。”
“不要有难过。”
“不要有眼泪。”
“我希望我能在你的回忆里,永远带给你快乐。”
白劭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类似遗言的祝福让他几乎崩溃,顾不得形象,大吼制止安垩继续说下去,“安垩!”
安垩停下话语,平静地看着他,说出令他更难以接受的残酷语句:“这辈子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你下辈子一定不要再遇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