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快要完结啦,再写个番外吧!
-----正文-----
那天从医院回家,已经很晚了。站在门前我很害怕,可是没办法,我还是要进去。
刚一开门,我以为迎接我的又是烟灰缸,毕竟今天耽搁太久了。可当我打开门后,没有以往恶毒的谩骂,没有混合着烟酒味的令人窒息的空气和无数扑面而来的硬物,当然,客厅沙发上也没有那个常年酗酒肥胖暴躁的男人。
我揉着隐隐发痛的头皮,鼻尖是清新过头的气味,客厅除了没有男人,一如往常。
一切都很不对劲。我径直跑去卧室,书房,卫生间,都没有人,没有任何痕迹。最后我走到厨房做了一桌子饭菜,一瓶安眠药磨成粉放在里面混匀。又打开桌子上那瓶未喝完的酒,放入粉末摇匀。所有事情完成后,我拿起一把水果刀藏在衣服里。
我的头很晕,胃里翻江倒海,额头上的麻药早就过了,现在正火辣辣的疼。医生对着我的头缝了八针,并告诉我我有轻微的脑震荡,回去后要注意休息。即便如此,我还是焦虑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早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就下定决心,我要杀了他。
我快要被他打死了,他的酒一天比一天喝的多,我被打的也一天比一天重。我有想过离婚,可换来的只是更加凶猛的暴打,他扯着我的头发掐着我的脖子说:“如果你敢再提起这件事,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爸妈和那两个小崽子。你知道的,我做的出来。”
我说:“你疯了!他们也是你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随后他一拳砸在我太阳穴,我的耳边突然像是包了一层薄膜,所有的声音都听的不真切,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突然就站不起来了,顺着墙坐倒在地上。
我艰难地睁开眼,眼前全是一片血色,像是有人用透明的红色塑料纸遮住了我的眼。
他不知何时跪倒在地上,朝着我碰碰磕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喝了点酒我控制不住自己——”
“雅楠,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雅楠——”他扒着我的肩膀,我很疼,如果可以说话的话,我想让他离开。
“我好爱你,我不能没有你,雅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雅楠,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粗糙的声音穿过喧嚣的鸣叫传入我耳中,我想笑,但是没力气。这都是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同一番说辞,我都听腻了。
可是我不能死,我的孩子还在学校,他们还那么小。他不可能没看出来我现在的状态,如果我不答应他,他真的会把我留在这里等死。我一点一点的蓄积力气,等到差不多了,才张开嘴:“好,我原谅你了……我也很爱你。我好难受,你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好好,雅楠你撑住,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面上泛起一阵狂喜,男人手忙脚乱地起身,抱着我去了医院。
那是第一次,我对他起了杀心。
之后我的生活应该很容易猜到,无非就是喝了酒后对我非打即骂,酒醒之后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这样的场景从之前的每个月一次,到半个月一次,到两三天一次。
他不允许我没有工作,也不允许我回来的比他晚,因为他要我每天给他做饭。
因为我们的关系,害怕影响到孩子,所以我把两个孩子都送去了寄宿学校,他们还那么小,可是我没办法。
这样的生活太窒息了,我一度怀疑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弄丢了我的孩子,我的安安。
我有两段失败的婚姻。第一段婚姻我有一个孩子,他叫单宁安,我爱他,所以即便我讨厌他的父亲,我还是不愿意离婚,我想给我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其实现在想来,因为愤怒,我在他面前说过很多不应该说的话,我希望,他不要记得。
那天是他的生日,我和单雷商量好的,这次不吵架,好好陪安安过一个生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我们吵起来了。等到我和单雷去的时候,旋转木马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把我的安安弄丢了。我们立即联系游乐场工作人员报警,警察调取监控,在我们离开后,安安坐在木马上哭,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带走了他。至此,我再没见过安安,我再也没有找到过他。
安安被拐后,我和单雷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毫无疑问,我们离婚了。
我很愧疚,我一度痛苦的想要去死,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我现在的丈夫,张忱。那段时间我太脆弱了,他一直陪着我,给我做饭,逗我开心,会给我买玫瑰花,他知道我弄丢了一个孩子,他说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他说我要向前看。
对啊,我要向前看。自从安安被拐,我已经停留在原地两年了。所以我们结婚了,在孩子出生之前,他一直很好,会主动做饭,节日总会给我惊喜,因为他的陪伴,失去安安的痛苦逐渐被淡化。
张忱很有钱,我搬离了原来那个破旧的郊区房,和他搬去了市中心。
又过了一年,我的两个孩子出生了,还是一对龙凤胎。我给他们取名,瑾瑜和瑾臻。
瑾臻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我愣住了,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安安。
孩子出生后,张忱便暴露了他的本性。早在结婚前他便钟爱喝酒,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他一旦沾酒,性情便暴怒不定。有一次我只是从电视柜旁经过,或许是挡着他看电视了,他便扯着我的头发扇我的巴掌。
事后他向我道歉,他说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控制不了自己,叫我原谅他。
我抱着两块包了毛巾的冰袋捂着脸点头,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他了,毕竟我们有两个孩子。
我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端,我的噩梦便由此开始。
许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殴打便是顺理成章。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到最后我已经数不清到底多少次,身体遍布淡红泛黑的疤痕。
又一次,他将还未喝完的酒瓶砸在我头上,“碰——”的一声闷响,酒瓶没事,我倒是头破血流。我有些麻木地用毛巾捂着头,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在29层,真想跳下去。
在我晃神间,按住破口的手劲微松,热流顺着缝隙蔓延我半张脸,最后从下颔滴落在浅色地毯上。
我强忍着头晕蹲下擦拭,忽然感觉我真是被敲坏了脑子,这怎么擦的掉啊。
看着瘫坐在沙发满脸通红眯着眼睡觉,油腻肥胖的男人,威胁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回到卧室,拿起床头开封了的安眠药,盯了一会儿之后,又将它放回了原处。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对单雷的忍让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安安的走失,换来了我一辈子的痛苦。
再对张忱忍下去,我又会得到什么呢?我会得到困扰我余生的病痛,又或者是死亡,会得到如安安一般有着童年创伤的两个孩子。
我拿出手机叫了出租车。
早在两个月前,我就规划好了一切。我给我远在其他城市的父母打了电话,拜托他们帮我照顾瑾瑜和瑾臻。
婚是离不掉的,张忱父母早亡,他本人也没什么亲戚。
司机将我送到了离家最近的医院,我挂号缝了几针,又拿了消炎药带着医生的叮嘱回到家。
我坐在沙发上等待,握住水果刀的手浸出黏腻的汗液,鼻尖是油腻的饭菜味,很恶心。我想过很多处理尸体的方法,譬如把他分尸,切成肉沫从下水道冲出去,可这样下水道会堵住吧。
或者将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高压锅熬煮,熬成不成型的肉汤,再倒进下水道,不就不会堵了。可我又想了一下,还是会堵,油脂凝固照样黏在下水道管道上,还会为我的邻居造成不便,我不应该这么自私。
又或者,我在手机上刷到过冻干机,我可以买一台,再将他的肉切下来冻干后锤成粉末冲掉,可耗电量太大了,张忱在公司算得上高层领导,我早晚都会被查到。
所以我决定,杀了他后去警局自首。
我在沙发坐了一晚上,期间无数次祈祷他不要在回来了,如果他能死在外面就好了。我好希望他可以被车撞死,或者不小心摔在地上头磕着硬物,然后死掉,又或者遇到杀人犯把他杀了。
我不想杀人,不想死,也不想坐牢,我真的很害怕。
许是我的祈祷有了作用,这一晚上张忱没有回来。我实在太累了,哪怕心中惶惶,也没忍住蜷缩在沙发闭上了眼。
醒来天色朦胧,客厅是我求之不得的冷冷清清。鬼使神差,我看向了落地窗旁的地毯。
我打开家里所有的灯,一步步走到那片地毯上,缓缓跪下,近乎赌博似的寻找,我将地毯翻来覆去地看,抚摸,又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气——
什么都没有,本应凝固的血,没了。
这段时间我的状态很差,地毯一个月没洗,混着我前些天滴落的血迹。如今上面干干净净,覆盖着我常用的清洗剂的味道。
张忱绝对不可能洗,他不会洗任何东西。
我将水果刀放回厨房,昏昏沉沉地走进卧室,带着极度的心安睡到天明。
几天后,我去警局报了警。尽管这几天休息的很好,可耐不住这这些年的磨搓,没人能从我青灰的面色和乌青的眼下窥见几分红润,我强忍住上翘的嘴角,费力挤出几滴眼泪,在无数安慰怜惜的眼神中跌跌撞撞走出警局。
一切顺利的可怕。
午夜惊醒,我会怀疑我在做梦,悄悄睁开半只汗湿的眼瞟向身侧,空荡荡的安全感。
我准备离开c市,回到老家,一个风景宜人,生活节奏舒适的三线城市。
警察没有再来找我,张忱所有的痕迹似乎被抹的一干二净,其中隐藏的深意我不会去探究。
墙上挂了很多全家福,屋子各个角落也摆放了很多照片,乍一眼看,似乎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可那只是虚假的表象,平和温馨的表层下填充着我无数次的撕心裂肺 ,我的泪,我的血,我极尽的痛苦与压抑。
我取下了所有全家福,一一撕碎扔进垃圾桶,太恶心了,我永远不愿意看见那个男人。
房子是张忱在婚前给我买的,他确实大方。我准备将这套售卖,在老家买一套新房。
三个月时间,我陆陆续续搬空了家里的一切,大部分都丢掉了,熟悉的物品只会勾起我数年来痛苦的回忆。
有一次我突然发现我床下还有瑾瑜婴儿时带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没拿,正巧房子还没有卖出去,我便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茶几上堆叠的黄金,沙发上那四个纯黑色的手提箱太引人注目了,我心中隐隐猜测,那是钱。
果然,四个手提箱里全是红白相间的人民币,我点了点,大概320万。
残存的担忧被这突如其来的封口费抹除,我忍不住笑出声,张忱啊张忱,你这是惹到什么人了。
视线下移,在注意到茶几缠绕的黄金时,我心头一跳。
我想到了安安,他还没走失时,我们路过金店,我只是多看了一眼玻璃柜中炫目的首饰,安安便拉着我的手说:“妈妈,等我长大后赚到钱了,给你买很多金首饰。”
他真的很乖,很懂事。
我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溢出的咸涩,深深叹了口气。怎么会呢?
我转头,本应空荡荡的电视柜旁多出一张全家福,我记得所有的照片都处理了。我拿起那张照片,这张的瑾臻特别像安安,尤其是那双眼睛。
安安,会是你吗?
可能性很小,但我希望是他,我希望他可以活着,健康,幸福,快乐的活着。
那张全家福我没有丢掉,我p掉了张忱,换上了安安,那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我仅存的那几张。
之后我带给瑾瑜和瑾臻办理转校,我在老家买了一栋独栋别墅。
瑾瑜喜欢音乐,不太喜欢学科知识,我也不强求他,他喜欢音乐我便让他学音乐。
瑾臻成绩很好,安安小时候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拿年纪第一,老师给的奖励他会带回来给我。
如果安安没走失,那他现在应该上大学,不知道大学毕业后是工作还是考研深造呢?
至于我,数十余年来的蹉跎,困顿于家庭,我几乎忘了我也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尽管我不喜欢我的专业,可我的学习能力还在啊。
我钟爱于绘画,却因种种原因放下画笔。张忱留在的财产完全够我们用,更何况还有那笔封口费。我翻出仓库积灰的画架,重新拾起画笔,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也要开始我新的生活。
我停止寻找安安了,我需要向前看,我已经停留在原地十几年了。
安安,我也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我不知道你在那里,但我希望你可以过的很好很好。
安安,希望你一生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