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焦虑的应当是整理完明天要交的方案、终于准备去卫生间缓解一下膀胱的压力时,看到微信群里“写字楼晚上停水”的消息了。办公室中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人头顶上的白炽灯亮着。男人紧绷着大腿、用大腿相互夹紧的方法消解着腹中压力,后腰已经僵了,但膀胱内源源不断传出的胀痛,在此时忽然仿佛一道沉重倒下的门,用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刻更加浓郁的尿意压垮了他。他要坐不住了,胸口压上了桌沿儿,横屈着的一只手却紧紧攥住衬衫布料,冷汗自手指冒出,那一小片衬衫逐渐濡湿了。而他努力压在椅子上的腿部并没有闲着,男人小幅度着摩擦腿根,动作缓慢而痛苦,却只为了把已经溢到尿口的液体逼回那条狭窄水管中。
手机响了。是朋友的消息:你们加完班没有啊?朋友负责的方案小组也在加班,但因为人手多,比他们组早了半小时走。他一泡尿从午休后憋到将近八点,当时已经急得肚子疼了,朋友临走前过来看他的进度时,他整个人便是以完全虚弱而僵硬的姿势撑在工位上的。朋友问:“渴不渴?”想来朋友那时已经看到停水的消息,才把没有开封的一瓶乌龙茶摆在他手边。他心想怎么可能喝,现在一看见水便开始犯恶心了,连忙告诉朋友:“我这儿不用,你留着自己喝。”朋友却坚持留下了。朋友带着他们组同事走后,自己这边带的两个新上岗的小姑娘也有些累了。他担心女孩子回家太晚不安全,于是告诉她们先下班吧,自己马上能做完了。
男人后知后觉感到宽慰:幸好走了。否则,岂不是要让朋友与女孩子们看到自己憋尿时的窘迫。
好想摸那里啊。古怪而疯狂的念头一冒出来,不自觉紧咬住的唇舌中却溢出气音,隐幽中透着沙哑,但也出乎意料的低婉,仿佛到了极限时一声似诉苦的呻吟。既然已经用自暴自弃的心态允许自己示弱,于是他便真的把手伸进去,按照想象中那么干了。他没有多余不雅观的动作,只是静静摸着,用冰冷的指尖儿隔着外裤以及内裤舒适的布料,抚摸着自己恍惚翕张的尿口。
湿润的尿口逐渐变得更湿。他当然不想尿出来,但是怀着恐惧的心态,竟然对于膀胱的濒临崩溃感产生些许依赖,仿佛膀胱愈疼,愈能证明它正在完美履行自己的责任。
其实男人很少遇到因不可抗力需要憋尿的场合,但偏偏有个格外敏感的膀胱,因此才比身边人更加容易感到憋胀;对于他人而言只是正常容量的尿液,却能把他憋到手脚冰凉,背后直冒冷汗。有些时候正常上着班,微笑着与他人交流玩闹,谁能猜到尿意也曾令他有过短暂的心神不宁?男人疼痛不已,用意志力折磨着重复升起尿意的膀胱,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他已经无法去摸,而转为用两根手指牢牢掐住那儿了,索性腿夹得太紧,屋子里又黑,即便有外人也完全察觉不到他手的具体位置。
愈加浓烈的失控感冲击着下体。男人将头颅压进臂弯,倒在桌上颤抖着。
他想起了那瓶绿茶。
在厕所之外的任何地方解决尿意是他绝对没有做过的事,而他今天已经失去了苦苦坚持的意志,也许是只有一个人的缘故,他竟然变得大胆许多,平日里觉得匪夷所思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胀得脑袋生疼。
……想尿进去,要受不了了。
男人撑着桌沿儿甫一挪动,便觉得腹中有肿包似的重重往下坠着。他脸上冷冰冰的,但皮肤下一股羞赧的滚烫感宛如温泉水中冒出的白烟似的往外冒,整个人仿佛生着精神上的大病。他到底没有脸面接受自己用夹着腿的姿势走到卫生间,一手抓着绿茶瓶,另一手压住衬衫去掩藏腹中窘迫,努力挺直了腰走到厕所门口。哪怕只走了几步,他依然疲惫得腿上酸胀,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人已经看到自己的古怪。
其实无视停水而正常排泄的人并不在少数,卫生间里诡异的气息使他险些不愿进去。隔间的卫生状况总归是不能令人驻足了,他打开水龙头,果然一滴水也无,于是将绿茶如数倒进洗手池,一面迟迟过意不去朋友的绿茶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一面因为水声而痛苦皱起了眉。其实皱得并不深,只仿佛在眉尖隐约打了个结,他听一会儿水声便要受不了,闭上眼独自去忍耐腹中液体翻滚,最终腾空了塑料瓶。
洗手间晕黄的光晕中,他才看到自己肚子在尿液的撑胀下,已隆出一座饱满的山丘。
庞大的受辱感宛如月亮所到之处必会留下的阴影似的,牢牢牵绊住他全部的神经。明明是到了极限,他却因为异样的排尿方式带来的羞耻,忽然定在原处,脸庞早已变成仿佛雪浪涌起后的惨白。
“怎么不回我信息?”
朋友一巴掌拍上他肩膀。
他刚握着一瓶滚烫的尿回到工位,朋友忽然从办公室黑压压的格子间中冒出,仿佛揭开遮在自己外表上的黑夜似的。男人几乎慌了神智,朋友只捕捉到他在一刹那仿佛见了鬼而黯然失色的神情,接着便见他深深别开了脸。六神无主之间,他只来得及把绿茶瓶子匆忙塞进桌子左上角的台灯后方。
“本来想告诉你,要是没走的话帮我把我桌上的单元门卡带下去。我刚在麦当劳吃了夜宵,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你回,以为你走了呢,才自己上来。”
他脸上滚烫得无法直视朋友。朋友究竟何时进来?他进来时,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制造出的诡异水声?其实一个塑料瓶哪里能装下他那么多尿,眼下只能说是勉强忍回去了而已。原本想在楼下麦当劳借用厕所的愿望也落空了,因为不确定朋友是否察觉到他的意外,他完全没有勇气在朋友大大方方搂着他肩膀往地铁站台走时,冒然提出想去厕所的心声。
第二天赶到工位,男人傻了眼。
他的台灯不见了,而满满一瓶“绿茶”那么明目张胆摆在桌子的左上角,任谁路过也很容易一眼看到。绿茶瓶子是有包装的,大面积的塑料纸隐藏了绝大多数尿,但瓶口明显比绿茶颜色更深并且浮着泡沫的液体仍然醒目。公司里经常有内卷的同事提早一个小时打卡,那瓶尿已经为众人展览了一早上么?
旁边桌的同事解释,自己最近熬夜太多眼镜疼,早上见他没有来,想先借他的台灯一用。他看着同事比瓶底厚的镜片,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男人冷汗涔涔去想应当怎样于神不知而鬼不觉中处理瓶子,忽然,朋友又绕到他的背后,抢先一步伸手抓起满满当当的绿茶瓶:
“你没有开封呢?我的绿茶喝完了,给我先喝一口吧。”
他看着朋友摇晃塑料瓶,似乎为了证实液体的重量;又看着自己的尿溢到瓶口,已陷入心跳如雷的窒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