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燨心里没个着落，几次想去问小姑要不要帮忙，都被蒋鸣欢拉住，一次一次给他塞吃的把嘴堵上，以至于饭菜上桌时，闫燨把一个大果盘全吃光了。

当闫燨同手同脚的走到餐桌旁，看到那一桌子久违但熟悉的菜肴时，他心一沉，难以言语的感慨。

那碗焦红剔透的红烧肉，那盘凉拌豆腐丝，还有那盘卤猪头肉——这三个菜是闫燨十年前第一次踏进小姑家门槛那天，小姑给他上的菜。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小姑眼中含泪，捧着他的脸对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以后都是一家人。

小姑还说，红烧肉在团圆的日子吃，才会更有味道。

闫燨不知道小姑有没有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只是当他低头瞅向正在摆菜的小姑时，小姑也给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眼色，仍然什么都没说。

四个人围坐一桌，时隔十年的第二顿饭。

“闫燨，要不要喝酒？”这是进门以来蒋新志跟闫燨说的第一句话。

闫燨说：“我今天骑车了……”虽然只是小电驴。

“你俩就坐着电动车来的？”闫桂霞挑眉，似乎不相信他儿子这么好打发。

“嗯。”闫燨点点头。

蒋鸣欢夹了一碗青菜自己吃，“电动车很好啊，低碳环保。”

蒋新志嗑笑一声，一点不给亲儿子面子：“哟，你不是自称三高人员么，怎么还坐起皮包铁的小电驴来了？”

学历高、工资高、素质高，统称三高人员。

猝不及防的“羞辱”难得让蒋鸣欢满脸通红，他支吾着：“那……那今天早上睡过头，要是开车去学校肯定要迟到，只能让闫燨骑车送我了。”

简单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闫桂霞咬着筷头，狐疑道：“你们住在一起？”

话音刚落，闫桂霞就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上次去儿子住处都看见俩人‎‌内‎‍裤‎‎‍‍‌晒一块儿了，以现在年轻人的脾性怎么还可能分居两处？

“小姑，”闫燨放下筷子，认真的组织语言，加上手语动作说：“我和欢欢住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欢欢是我人生接下来的支柱，我……非他不可。”

闫桂霞伸手够过蒋新志那杯老白干，一头闷了，酒杯掼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下一个话题。”

“小姑，我们……”

闫燨还想使使劲儿，被蒋鸣欢打断了，还真就无缝连接的开启下一个话题：“妈，上次给你买的颈椎贴还行吧？还有那个鼻炎棒，有用没有？”

闫桂霞若无其事的抬着碗，筷子在空中一点一点的：“颈椎贴不错，再给我买十盒，鼻炎棒不行，我还得去找小孙给我洗鼻子……”

“……”闫燨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娘儿俩，怎么……刚刚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今天可不是来收集颈椎贴和鼻炎棒用户反馈的。但小姑不提头，欢欢显然也在暗示他点到为止，他更不能再死攥着不放，只能郁闷的低头扒饭。

这顿饭就像吃了个寂寞，吃的大惑不解，对于他和蒋鸣欢的关系，小姑和小姑父既没承认也没反对，压根儿就不表态，搞得就真跟来家里吃顿饭然后走人一样，反而让闫燨心里没底。

临走前，闫桂霞收拾了两袋垃圾递给他，“顺便把垃圾丢了。”

闫燨点头：“那小姑小姑父早点休息。”

出了门，俩人在过道上又被闫桂霞一声吼住了，她从门里探出半截身子，不知是朝蒋鸣欢还是朝闫燨喊道：“周末回来吃饭，我买了多宝鱼！”

闫燨拎着两袋垃圾侧身回望，还没等蒋鸣欢回话，蒋新志一步跨出来，站在门口勒令道：“小燨周末别骑车了，陪我酌两口。”

闫燨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再次确定小姑父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顿时受宠若惊，满脸红润，五官都快起飞了：“好嘞，小姑父！”

蒋鸣欢也是一头雾水，两个人直到走进电梯还觉得不真实。

这算过关了？

“欢欢，小姑小姑父这算是……承认我了吗？”闫燨问的胆颤心惊。

蒋鸣欢深思熟虑了一阵，“应该是吧。”

以闫桂霞辣燥的个性，她不认可的东西绝对会死咬着不放纠缠到底，她愿意主动结束话题，不是因为不认可，而是从侧面承认并接受了事实，转移话题只是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方式。

闫燨欣喜万分：“我……我已经做好了厚着脸皮死磕到底的准备，没想到……”

蒋鸣欢说：“大概是崔晴和莫进奇大方于人前的结合让她学会反思自己了吧。”

也有可能是因为闫桂霞意识到自己已无力阻挠这段堪比磐石坚硬的感情，索性撒手不管。

闫燨骇然：“天啊……我以为自己需要翻山越岭才能共你连理，没想到我只是转了个弯，眼前就一片繁花似锦……”

蒋鸣欢斜睨着他，一个半哑巴还学人家文绉绉的吟诗作对乱用成语，肉麻死了，冷嗤道：“说人话。”

闫燨一拳怼在自己手上，畅快道：“幸福来的太他妈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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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中午十一点，两个男人从房地产交易中心走出来，脸上噙着暄软的笑意。

虽然闫燨知道他的欢欢穿起西装来仪表堂堂，但他不明白，明明只是来房管局添加一个房产共有人，蒋鸣欢非要穿的跟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一样，一身深灰浅条纹西装，还精心挑选了一条雾霾蓝细点领带，整得仪式感十足——重点是添加房产共有人又不拍照，他骚给谁看？

蒋鸣欢看穿他的疑惑，同时嫌弃他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笨蛋。

“你不是说，这本房产证加上我的名字后就是我们的结婚证吗，我领结婚证穿帅一点有什么不对？以为都跟你似的成天t恤运动裤啊？”

闫燨歪着脑袋，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他确实随便了一点。

蒋鸣欢揽过闫燨，这人肩膀太宽，他都搂的费劲，唇边含笑低低的问：“四舍五入一下，咱们好歹也算有‘结婚证’的人了，以后你到哪儿都是我老婆。”

闫燨不计较这些空有的虚名，谁是谁老婆上了床不一清二楚么？

“嗯，是。”他嗔笑着。

蒋鸣欢一看他承认自己是“老婆”，大喜过望，又问：“那你以后会找小三吗？”

没想到反而是这个问题让闫燨犹疑了，他佯装思索片刻，道：“那得看跟谁在一起。”

“蛤？”蒋鸣欢心说你倒也太诚实了，才从房管处出来就开始琢磨小三了？

“跟你不会。”闫燨抢在他发飙前赶紧把后半句话补上。

蒋鸣欢的十米大刀已经在来的路上，所幸收刀及时，他仰起下巴：“如果不是我呢？”

闫燨偏过头，轻轻扯动嘴唇：“那你就是小三。”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高‎‌‌‎‍潮‍‌‎‎在哪，但蒋鸣欢听完就渗的满脸通红，闫燨这个情话怪物，差点把他都给诓去了。

俩人在房管处门口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手机都快响断了才发觉。

“喂，崔？”

“你们那事办完没？”崔晴嚷嚷着：“等你们电话呢一直没消息，磨噌！”

“刚办完，”蒋鸣欢嘴边还剩着刚才的调笑，这回换闫燨搂住他，显然臂长不一样，搂起来也轻松了一截：“你先热身，我们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闫燨问：“老莫他们到了？”

蒋鸣欢嗯了一声，问：“我的运动衣呢？”

“给你收车上了。”

半小时后，两个人到达市体育馆，蒋鸣欢把西装换下，穿了一身运动衣，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身材跟读书时无异，瘦高瘦高的，那股活灵活现的少年劲儿又来了。

再次重逢后，闫燨都是见他穿西装衬衫居多，鲜少看他穿运动衣，不觉眼睛一亮，他心尖儿上的人穿西装仪表非凡，穿运动衣阳光灿烂，都那么好看。

蒋鸣欢下车整理着衣服，见闫燨那眼珠子跟定格似的一动不动的黏在他身上，笑问：“怎么，没见过？”

闫燨捞出根烟咬嘴里，点上火：“见过，但又好久没见过。”

宽松的运动衣罩着蒋鸣欢略显纤薄的身体，明明包裹的严严实实，但那蓬松的视觉却让看的人有种穿透布料就能掐到他窄细的腰、抚上他薄薄的胸膛、薅住他圆滚滚的屁股的冲动……闫燨发现没什么能阻碍他随时随地意淫蒋鸣欢。

莫进奇夫夫俩早在篮球场候着了，一看就是已经打了小两场，脸颊渗着运动的红润气息，见他俩姗姗来迟，不满的给了闫燨一个问候的手势。

闫燨笑着过去跟他一撞拳，说：“流程上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一会儿。”

恍眼十年，篮球场上再次出现四个人同框，仿佛须臾间又回到了高中时代。记得他们第一次的PK，是以班级形式对抗，尖子三班被五班打了个落花流水，那天不止打了个球，还顺带着打了一架，结果毫无疑问，尖子三班吃尽苦头。

时至今日，人还是那几个人，一切都没变，但又好像大家都变了，就像经过沙漏淘滤的沙子，沉淀的更加均匀、稳重，但读书时候那点戾气和冲闯都还在，还是那么熠熠生辉。

“怎么打？”闫燨痛快的把卫衣脱下丢在场边的凳子上，只穿了一件篮球背心，一边热身一边走上场。

莫进奇一看就不怀好意，故作姿态的思索一下，直接挑衅对面那俩人：“三班的两位优等生不知道敢不敢迎战五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这两个差生呢？”

崔晴和蒋鸣欢面面相觑，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怎么打？

闫燨也乐得意的添上一句：“你们得一分就算赢，我们五分，怎么样？”

这明明是个礼让的优待条件，但怎么让听的人更觉得是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人呢！

其实不单崔晴和蒋鸣欢，就连合伙欺负人的那俩男人也憋不住笑出声来，就爱欺负这俩书呆子。

“嘿你们……”崔晴正要大步上前教训莫进奇，被蒋鸣欢止住了。

占便宜还需要挑选良辰吉日吗，趁火打劫才是他最拿手的，蒋鸣欢双手环胸，“是不是说好了，我们一分就算赢？赌注是什么？”

那俩男人就不把这俩小菜鸡放在眼里，睥睨的笑着：“你们说了算。”

蒋鸣欢嘴边溢出一个狡黠的笑，用嘴型说出几个字。

“开球！”

随着崔晴一声吆喝，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健硕的身影背着光一个鱼跃接住球，敏捷的转身运球，往三分区前进。另外三个人，一个娴熟的防守掩护，另外两个见缝插针企图抢断，看得出来水平有差距，但丝毫不耽误那俩人大刀阔斧的攻防，满满闪烁的都是学生时代永不放弃、宁死不认输的体育精神。

篮球场上金黄的灯光笼罩着你追我赶的四个人，挥汗如雨，竭尽全力，仿佛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这几个人之间隐隐增加了某种粘性，或者说他们生命中冥冥注定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就没真正分开过，那些看似空白的日子，也只是为了数年后的重聚，未雨绸缪。

闫燨，赌下一个十年，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