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绍棋的欲望惊人地旺盛,连德纳闷他之前都是怎么过的,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或几个人,来帮他排解。
连德希望没有,自私地想要独占宋绍棋所有的爱,但又觉得自己很差劲,宋绍棋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一定很孤独,如果有人能陪陪他,和他说说话,就算是以连德最不希望的方式给予他快乐,那是不是也比他一个人孤伶伶被关着要好?
连德发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大方,能心平气和地设想宋绍棋有其它情人,这是他以前从来不愿想的,不是因为他不够喜欢宋绍棋了,或许是已经爱得无可救药,觉得只要宋绍棋过得开心,自己吃醋吃味心碎难过都不重要了。
不过既然他回到宋绍棋身边,那些可能存在的情敌就最好别再出现。
连德时刻提防着,黏在宋绍棋身边出每一次摊,仔细观察他平日接触到的每个人,巴扎里固定摊位的商贩,流动赶集的陌生面孔,身强力壮的运货小伙,时常光顾生意的年轻姑娘......
好像都不是。
宋绍棋对他的行为并不多加管束,老板却先不满意了,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你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连德坐在散发甜美香气的瓜果堆里,无辜看着老板,像个被大人丢在摊位还没学会顾生意的小孩。
他没回答,因为宋绍棋在,他想看宋绍棋会有什么反应。
“我弄错了,他不是来度假的,他在老家混不下去,来投靠我。”宋绍棋站到他身前,对老板说。
连德躲在后面,嘴角抑制不住上翘,宋绍棋在袒护他,修长的身子将他挡得严严实实,不让老板对他指手画脚。
老板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绕过宋绍棋,气势汹汹:“你个小白脸,吃软饭的,男狐狸精!”
宋绍棋再次挡在他前面,语气很平淡,“他不是。”
连德听出宋绍棋生气了,老板不像连德那么熟悉他,可能没察觉,还想再骂,连德站起身,搭上宋绍棋的肩膀,嘴角弯着,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老板,我在这集市里找工作的事情,你应该略有耳闻吧。”
“有又怎样,你不是没找到吗?”老板身量矮小,连德一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出阴影,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他一时有些怵,硬忍着慌乱,倔强地回视。
连德皱起眉头,看向远方,“那你没听那些人说为什么不招我吗?”
“还能为什么?你不讨人喜欢呗。”
“不是啊。”连德收回放远的视线,对着老板歪歪脖子,阴森森地笑:“我进去过,他们不敢要呢。”
这话明面上在说他有犯罪纪录,所以找不到差事,但实际上是在威胁恫吓,警告老板不要再不识时务,惹宋绍棋生气。
连德怕他听不明白,弯下腰,黑洞洞的瞳孔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他们说犯罪的人脑子不正常,人格有缺陷,很容易再犯事,老板你不想成为那个让我二进宫的受害者吧?”
老板吓傻了,退半步,再退半步,直接转身跑走,鞋还岔翻出去,整回脚上穿好后跑得远远的,看不见人影。
“我还没说我怎么进去的,他怎么就吓跑了,不会以为我是杀人犯吧?”连德笑着,手插进兜里,坐回板凳上。
“你吓唬他做什么?”宋绍棋对他的行为不以为然。
连德仰头,笑得灿烂,“没有监控了。”
“......”
宋绍棋叹口气,坐到他的身边。
那一声叹息叹的不只是他的幼稚不懂事,还有对他工作以及未来谋生的担忧。
连德出狱以后直接踏上寻人的路途,到现在才开始找差事做,有前科的更生人很难找到工作,这甚至不用宋先生事先打点,只要身分证里含有犯罪纪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不会雇佣他。
他在狱中所知,城市里送外卖,跑快递,出租车司机,保安保洁,蹲过牢的人基本都做不了。工作机会多的大城市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这地广人稀的偏远地区,本来就没有多的岗,人还少,他曾入狱的消息一走漏,整片人都知道,在这块民风纯朴的地,不会有人敢用他。
他不在意,他存折的余款下下辈子都用不完。
他只是觉得在这有份稳定的营生,可以让宋绍棋明确他想长相厮守的真心。
但四处碰壁的窘境,让他忽然想明白另一件事,宋绍棋不肯跟他逃离,是不是因为宋绍棋害怕他有前科的身份在其它地方找不到工作,会吃不饱饭,过得很困难,所以选择待在这里,至少能给他庇荫,有一口饭就分他一半,有一间屋就分他一半的床,让他不至于流离失所挨饿受冻。
宋绍棋真的......连德真想掐死那个怀疑宋绍棋贪恋宋家权势而不愿出走的自己。
宋绍棋从不明说,任由他曲解误会。
宋绍棋被囚禁着,被监视着,还想着他,还想着给他庇护。
连德一颗心绞着刀片,翻来覆去地冒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不愿将气氛弄得低迷,于是扯开笑脸,无所谓地说:“我堂堂一个注册会计师,在这里卖水果岂不是太屈才。”
他很久没干过粗活,细腻修长的手指把玩篮子里的鲜红石榴,活脱脱纨裤子弟的姿态,一点不乐意干苦力活。
宋绍棋咧咧嘴,轻握那颗成熟艳丽的石榴放回篮里,嗤笑:“我还世界百大留学海归呢,不也在这?”
“所以不要为我不高兴嘛。”连德朝他眨眨眼,“我在网上找了份辅导考会计证的家教,会计证初级中级高级还有CPA这么多种,根本不怕没学生。”
比起这个,连德更想知道宋绍棋刚说的留学是怎么回事,当时他真的立刻就被送出国吗,宋绍棋很少说自己的事,连德得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
“你在国外念的大学呀?”
“嗯。”
宋绍棋有点不想说的样子,连德必须下点猛药,
“我猜,跟那个很像你的宋公子一起?”
宋绍棋脸颊浮起笑意,“连德你真的,有点聪明。”
连德被心上人夸赞,笑瞇瞇道:“让我再猜猜,宋先生让你和宋公子一起去,只用一个人的身份,你们交错日子出现在同学老师面前,不能被看出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你们朝夕相处,再拿周围同学当实验对象,这样训练宋公子?”
“差不多吧。”宋绍棋说:“外国人本来就分不太清楚异国的面孔,大学的同学关系也不亲厚,而且就算有人发现端倪,也不碍事,反正在国外,四年不够就再读硕博,直到他达到父亲的标准。”
连德听着,脸上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懑,不甘,“真的有必要这样?他很优秀?”
宋绍棋:“优不优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下面没有缝。”
连德瞬间噤声,他为宋绍棋感到不值,愤怒,多条缝又怎么了,财富好运会从那条缝流出去还是怎么的。
“其实他很优秀。”宋绍棋垂下眼,“刚刚是气话。他很不容易,在几个私生子里最杰出的就是他,他比我早慧,懂得人情世故,八面玲珑,小时候就很会讨人喜欢,长大后更是善于洞察人心,他比我更像父亲的儿子,真正的‘儿子’。”
“绍棋......”连德想让他别说了,说出这些话对他太过残忍。
宋绍棋置若罔闻,沉溺在回忆里,“宋革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后来也没长歪,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连德蹙眉,宋绍棋很难过,宋绍棋并不怨宋公子抢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
其实要是宋绍棋表现出怨怼恨意,连德才觉得奇怪,他的绍棋善良又柔软,只会心疼弟弟,从来不看自己失去了什么。
“宋革很争气,听说他帮着父亲,家里的产业蒸蒸日上。”宋绍棋表情欣慰,掺着破碎的哀婉,“他比我小整整四岁,为了早点像我,取代我,不知道挨过几针生长激素,小脸都还没长开长完全,就被一点一点切开再缝合,毁掉再重塑,整成别人的脸。”
“幸好,他没有辜负父亲对他的期望。”
宋绍棋仰头长吁一口气,侧头看连德:“你猜,当时父亲给他的最后一道考验是什么?”
连德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摇摇头。
“那时我妈妈,就是你见过的那位宋太太,病得很重,可一直没有如父亲所愿咽下最后那口气。父亲就让宋革去见她。”
连德已经猜到后面的悲剧。
“父亲说,如果宋革连我的亲生母亲都能瞒过,那就当真万无一失,可以带出去见外面的人了。”
宋绍棋低下头,喃语:“其实那不是给宋革的考验,是逼走我妈妈的催命药。瞒得过,就让她迟些走,蒙在鼓里走得幸福点;瞒不过,她气急攻心,当即殒命,父亲少了后顾之忧,不必再忌惮母亲娘家的势力。”
“连德,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宋革瞒过我母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