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简玬再次绕过了塞尔斯，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径直去与政府代表人员谈判。

简玬的立场很明确，他能提供资源和人手，但拿不出一分钱。他自己的银行本身资金就有其他业务周转，收购西林思银行也需要相当一笔钱，不可能再负担如此多的现金债务，而提供救市的程序已经是他能尽到的最大诚意。

如果想稳定局势，必须政府提供足够的资金。

只要钱给够，他们团队就有能力将一切风险降到最低。

几轮谈判持续了相当的一段时间，最终对方在简玬的许诺下答应投放千亿救市。即使内部仍然有一些分歧，只有简玬能解决这个问题也是所有虫族的共识。就算要做些什么，他们也必须等到真正的风波解决之后。

简玬也如许诺那般履约，毫不迟疑地立刻着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简玬的银行愿意接下这块烫手山芋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观望着后续发展。

直到简玬随着陪‍‎‎同‍‌‍人‍‍‎‌员出来，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

这回出来接他的却不再是秘书，而是塞尔斯。

高大的兵虫穿着短袖衬衫和长裤军靴，站在皮卡车边，脊背挺直，一双浓眉垂下，让人无法清楚地揣摩他此刻的思想。

一个神话般的存在，虫族的英雄。

简玬脚步一顿，转身抓住奇菲的袖子，凑近奇菲：“奇菲，捎我一程，塞尔斯来接我了。”

“嗯？塞尔斯有什么问题吗？”奇菲有些讶异，但还是笑吟吟地把简玬往自己的车上带，“不过我当然没问题。”

简玬没有说话，作为从小把他抚养大的兵虫，塞尔斯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杀了总统。

塞尔斯这一大段时间按兵不动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但如果是两个人相处……

别忘了，他绝对是最臭名昭着的熊孩子，而塞尔斯还有一层身份是他的养父！

他跟在奇菲身边，走到了这片办公区域的专属停车场。

出人预料的是奇菲的车旁边还围着几个成年雌虫，他们都是在这个世界上位高权重的角色。他们看到奇菲来了之后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口：

“奇菲，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你在谈判桌旁真是雌性气概满满。”

更有虫族非常直白：“奇菲，或许我们有时间共进晚餐吗？或是度过一个火辣的夜晚？”

他们的神情带着某种贪婪和狂热。

“很可惜，我本来有这个打算，但我还要护送我的老板回家呢。”奇菲挑眉，游刃有余地在高大的雌虫之间周旋。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的身高和身材都并不亚于这群围绕上来的雌虫，甚至于和他们相比还有若隐若现的压迫感，就像他才是和他们的关系中的主导者。

一个充满雌虫气概的家伙。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个幽灵区来的下等虫族能把高傲的上等虫族们在床上床下都耍得团团转。

但他是有主人的，无人可以独占。

虫族们纷纷把视线转向简玬。

严格来说，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是哪位老板的孩子……

除了那些本来也在谈判桌旁的家伙，他们首先表现出了“没希望”了的表情。

他们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或者说他们都无法成为对方的对手。床上那点事儿比起商业活动来说一文不值，除非他们其中有谁是傻子。

任何一个能看到简玬谈判桌上的表现的人，都不会觉得简玬会是个纯粹的孩子。

他是一个饕餮般的救世主，一个给出最佳方案的家伙。所有接触过他的虫族都有这个共识。而就是这个家伙，刚刚谈下了上千亿的政府资金来救市。这其中当然有更复杂的因素，但简玬成功了，毋庸置疑。

而身为奇菲的老板，究竟是谁安排奇菲扯开了这张情网，那也很难说了。

简玬笑而不语。

奇菲帮简玬开了门，让他先上了车，再和遗憾的虫族们交谈了几句。

从隔音很好的车窗内，简玬可以看到权贵们的表情由欲求不满到渐趋缓和，而他们面对奇菲时神情甚至有点儿讨好。即使遗憾，他们也纷纷礼让，接着离开了奇菲的车。

至于其他的，简玬没有听清也没太在意。

这就是奇菲的工作，他自己需要处理好。

很快地，奇菲也上了驾驶座，关上车门。

身份核验通过，他握上方向盘收紧手指，手背绷出淡淡的青筋，指节十分清晰。

就算穿着西装，奇菲的手腕上也有若隐若现的纹身。这些纹身并不是简玬留下的，而是奇菲自己纹上去的，遮住了那些刀伤和烫伤的痕迹。

他的眉骨、下唇、耳廓也穿上了合金的环，配上这一张让所有虫族都印象深刻的脸，只要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奇菲脱下外套，扔到后座。

他的西装紧绷地撑着强健的身材，宽肩大胸窄腰，到了臀部却又变得相当饱满，白色衬衫下隐隐透出纹身的轮廓。

奇菲踩了油门，第一句话非常直白：“那群欠操的骚货。”

他的眼里有明显的轻蔑和不屑，说着幽灵区的家伙能说出口的最粗俗的话：“被我操了二十分钟就不行了，居然还想和我再上床？想得美。”

“那确实不行。”简玬附和道。

“至少要能撑住两个小时才算合格吧？”奇菲继续吐槽，“操他们多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简玬：“确实！”

车辆上路，奇菲撩了一把头发，将黑色长发撂到脑后。

因为简玬在身边，奇菲行驶得极稳。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说：“塞尔斯还跟在后面。”

“他跟上来了吗？”

“没有，距离保持得很好。”

“那就不管。”

“好。”

“对了，刚刚那个胸大屁股大的雌虫，你觉得怎么样？”简玬饶有兴致地问，“听说这种雌虫好生养，是真的吗？”

奇菲顿了一下，皱着眉回答：“他叫得太骚了，我不喜欢。”

“啊，是吗？那那个看上去比较老实内敛的雌虫呢……”

“他秒射，不耐玩。”奇菲的眉头更紧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

“就没有一个好的吗？”

“能好到哪儿？上等虫族本来就是一群垃圾。”

奇菲说完这句话之后下意识地看了简玬一眼，补充了一句：“但你不是。”

“我觉得你前一句说的很对，”简玬附和道，“所以究竟谁的床上功夫最好？”

“噢我的老天……”

如果不是在开车，奇菲都想直接闭上眼睛。

他现在非常后悔了，甚至想直接开回去把那群碍事地出现在简玬面前的家伙都打包好丢进海里。

他把简玬送回去之后就这么干。

最终奇菲的车还是开到了简玬家门前。

奇菲拉下刹车，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将视线转向简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直面塞尔斯吗？”

简玬耸耸肩：“不然呢？还能怎么办呢？”

“那有任何需要都来找我……”奇菲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子终端，电子终端上正源源不断地显示着通讯，眼里闪过厌恶的神情：“哦我的老天……”

联系他的只会是那群上等虫族。

他想伸手屏蔽这群上等虫族的通讯，简玬却伸手按住奇菲纹着纹身的手背。

简玬的力气并不大，却坚定而不容抗拒。

“奇菲，”简玬与奇菲对视，语气淡淡：“别忘了这是你的工作。”

他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奇菲的手顿住了，抿着唇，避开简玬的眼神，放下了那只想要关闭通讯的手：“……是，你说得对。”

他任由电子终端继续震动，那只戴着电子终端的手的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的把手。

简玬问：“需要我帮你摘下你的项圈吗？”

他指的是解开奇菲脖颈上电子项圈的权限。

毕竟那群占有欲极强的上等虫族在做爱的时候看着操着自己的家伙还戴着个项圈，总归会有些碍眼。

奇菲耸耸肩：“不了，戴着它之后好歹我还能自我安慰一下我其实不是自愿的。”

至于到底是不是自愿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一个好人，简玬无所谓他们是否伪善，他们也就不再用其他借口遮掩。

更大的豪宅，更快的跑车，更显赫的地位，更优秀的伴侣，更舒适的生活。

肉体凡胎，谁能放弃这些东西？

其他的一切借口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从第一次被简玬带回去那天开始，奇菲就清楚他逃不过了，他一辈子就被圈死在这个世界里了。

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真的要在这过夜吗？需不需要来我家先避一避？”奇菲再看了一眼后视镜，从一开始塞尔斯的车就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在这片安保区域停下后塞尔斯才把车停好，反而先进了宅邸。

对其他虫族来说被塞尔斯盯着还真有点儿吓人。那可是塞尔斯，曾经的最强虫族。

当然，现在也可能是。

“或者，我和你一起？”奇菲接着询问。

下等虫族哪儿都不好，命也便宜，他无所谓。如果能让简玬可能面临的风险转移到他身上，他当然十分乐意。

简玬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奇菲的头发，下了车。

……

走廊没有塞尔斯。

会客厅没有塞尔斯。

卧室没有塞尔斯。

浴室没有塞尔斯。

直到简玬闻到晚餐的香气，走去了餐厅，发现塞尔斯就坐在餐桌前。

“先吃饭吧。”塞尔斯已经为简玬准备好了晚餐，第一句就是让他先吃饭。

简玬满脸困惑地坐到了塞尔斯对面，没有拿起餐具，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塞尔斯。

秘书就站在一边待机。

气氛异常地安静。

塞尔斯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给任何虫族以极强的压迫感。

简玬先开口了：“塞尔斯，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塞尔斯：“嗯。”

嗯……

嗯？

然后呢？

简玬莫名其妙地盯着塞尔斯，确实没有从塞尔斯的脸上看出生气或担忧之类的情绪。

他犯了天大的事儿，他自己清楚，塞尔斯一定也相当清楚。

塞尔斯迎着简玬的视线看向简玬：“不喜欢今天的口味吗？”

“我杀了个人。”简玬盯着塞尔斯，开口。

塞尔斯：“嗯。”

“我把总统杀了。”

“嗯。”

“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简玬试图从塞尔斯脸上找出更多的情感。

塞尔斯叹了一口气，开口：“晚餐后想吃慕斯还是水果布丁？”

简玬条件反射地回答：“水果布丁。”

“好，我已经放在冰箱里了，晚餐后我去取，不能吃太多。”

“塞尔斯，我已经长大了！”简玬困惑地看着塞尔斯，“我想吃两个……不，至少三个。”

“是啊，”塞尔斯点点头，“你已经长大了。”

简玬愣了一下，或许塞尔斯真的一开始什么都知道。

塞尔斯或许知道怎么应对，或许不知道，但他依旧选择了沉默。塞尔斯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沉默地包容着他的小把戏和恶作剧。

简玬用叉子转起面条，再吃进去，一如既往地美味，塞尔斯做的食物没有不是美味的。

只有在这个安静的空间，简玬才能褪去在外人面前的锋芒或锐利，真正地像个孩子那样和他真正的家人相处。

说到底，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人也只有塞尔斯——即使他们似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一点点地把塞尔斯做完的晚餐吃完，在快吃到最后一口时，塞尔斯转身去冰箱端了水果布丁，放到简玬面前。

盘子上盛装着三个布丁碗，奶香四溢的布丁满满当当。

“塞尔斯，怎么办，我有点儿不舍得了。”简玬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困惑。

或许是因为仍是肉体凡胎吧，他居然也会有些不舍得了。

“从二十年前带回你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很难过上普通的生活。”塞尔斯开口，看着简玬。

那双沉静的眸子没有杀伐气浓郁的狠戾，而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和豁然。

“你一直问我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一直清楚，你是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