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不需要继续严格限制人的出行让人们躲避鬼,现在的草台戏班子不会使人死亡,和一开始的鬼不一样。”
司徒易一开口,整个会议室都变得沉默。
司徒易的父亲脸色隐隐有些难看,这和一开始他和司徒易反复强调的并不一样。
有人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认为,我们如果放松了管控,接下来该如何做?”
“消除人们对鬼的恐惧,让他们了解真正的鬼。相信数据和科学,而不是相信恐惧和流言。”司徒易继续冷静地陈述:“我只了解鬼,而其他方面并不是我的专长,我无法回答。”
“那你认为,我们现在不需要警惕鬼了?”
司徒易摇摇头:“鬼仍然对人有危害性,但一个人的生活里不可能只有鬼。很多东西,比鬼带给人的伤害更大、更远、更难被发现。”
他想了一下,引用了袁初说过的话:“鬼不仅仅局限于一种事物。”
就像资本从来不是个抽象的名词。
“好,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有,有一件事情需要注意。”司徒易点点头,看向会议室的人们:“这件事情很重要,只有你们能解决。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线索。”
毕竟在无数次的轮回记忆里,有一件事情总是在发生。在这件事的发展过程中,细微的信息差距,就可能可以改变整个战局。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袁初的对立面。
被封锁的鬼境内,轮回还在继续,袁初仍然沉睡。
在那个曾经发生过的世界里,核弹继续摧毁世界剩下完整的角落,绝望在整个世界蔓延。
局势越变越差,资源越来越少,本来修好一台机器还可以换来一块肉,现在却只能换来一块面包。通讯工具被切断,人类与整个世界断绝关系,难以收到有效的讯息,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街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腐臭味在整座城市飘散不去,死亡的鬼魂游荡在每个人的心里。
洛文成依旧没有抛弃袁初这个难以行动的残废。
袁初也搞不清这个人到底在执着什么,就随他去了。他又尝试了几次在洛文成身上发泄这具身体的性欲,洛文成都很是配合。即使有的时候洛文成回来的时候已经困到不行,也会先把劳动赚取来的食物给袁初,亲亲他,笑着说他感觉自己很幸福,然后沉沉睡去。
有的时候他会被袁初用手摸醒,也没怎么挣扎,至于其他时候,洛文成从没有主动地向袁初提出来。比起久未运动而更显得瘦弱的袁初,他看上去才是那个有资格恣意发泄的进攻者。
袁初几乎是连哄带骗地让洛文成对他张开双腿。
被操急的时候,洛文成会仰起头,和袁初接吻。比起做爱,他似乎更喜欢接吻。然后他会对袁初说“我爱你”,即使袁初每次都没什么反应——他没有办法理解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实越来越糟糕,洛文成不得不带着袁初在这座城里颠沛。冬天里他的体温滚烫,被运动蒸腾得后颈渗出汗珠。他抱着袁初的时候,手总是很紧,生怕袁初一不愿意就从他眼前消失,或者摔下废墟。
人类需要秩序,可秩序已经崩溃。
忽然有一天,洛文成少见地回来时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走到床边,袁初闻见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袁初问:“发生什么事了?”
洛文成举起自己的手,许久,才愣愣地说了一句:“……我杀人了。”
“嗯。”袁初不是很在意,他能看见前因后果。帮派拉人,拉不到就开始围追堵截,混乱之中洛文成用刀捅进了一个人的脖颈,然后落荒而逃。
洛文成的体能比他们更强,如果他愿意,就不会是给人一刀那么简单。
“过来。”袁初对着洛文成招手,洛文成有些无措,有些瑟缩,看了看自己刚刚杀过人的双手,再看向躺在床上的袁初,第一次没有听袁初的话。
袁初又强调了一遍:“过来。”
洛文成才终于走到床边,袁初按着他的头,和他接吻。然后用手揉弄洛文成挺翘的臀肉,催促他上床。体温交融的时候,洛文成紧紧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湿意,后穴却紧紧缠着袁初的鸡巴。
“袁初……我,我不想杀人的……”
洛文成的声音里带了恐惧和自责,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他在害怕。
他害怕亲手摧残一条生命。
他不明白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嗯,没事的,没事的。”
袁初用手轻轻拍着洛文成的背,一边挺进洛文成的身体,一边想着,多大的人了,活到现在,居然还怕死人?
但同时,他也在无意识地、近乎贪婪地汲取洛文成的心跳和体温。
朦胧的意识在发芽,袁初自己却浑然不觉。
要逃吗?
要逃离这座城市吗?
人们开始冒着被核辐射的危险迁徙,照例是组织的头目有资格先走。大批大批的幸存者被抛弃在这座废弃的城。他们不明白即使出去了也是死亡的结局,他们恐惧、愤怒、嘶吼、绝望。人总会为最后一点生的希望拼尽全力。
洛文成本是可以逃的,而没有离开的原因也并不让人意外。一个半残的拖油瓶,怎么都是个累赘。洛文成却依旧没有放弃,寻找食物、寻找水源、搭建住所,每天都尽力地为了两个人而活下去。
袁初本来可以告诉他,别忙活了,他可以看到对方的死亡。但看到洛文成的眼神,他不知怎地又开始沉默。
他不想熄灭对方眼里的光。
日子一天天地倒计时,终于有一天,地表开始震动。袁初往窗外看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切换了一下视角,看到了爆炸的蘑菇云。
前几天,洛文成还能照常出门,回家,再过了几天,这个可怜的人类已经无法顺利起身,呼吸困难,日子接着推进,他开始不断咳血,难以进食,人在极端的病重之下都是丑陋的,洛文成当然也没办法好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洛文成发现袁初身上一点变化也没有。
在他咳嗽成片的血的时候,袁初也只是坐着,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一台冰冷的摄像机。这是洛文成熟悉的袁初,但洛文成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好像有什么一开始就错了。
袁初看着痛苦到根本无法入睡的洛文成——这是这座城市被核辐射后的不知道第几周,此刻的洛文成已经并不完整,对于人类来说甚至有些恐怖。袁初也选择待在这间洛文成搭建起的小屋子里,看着洛文成一点点死亡。
他问:“你后悔吗?”
后悔是人类应该有的情绪,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时会后悔。
洛文成看着他,摇摇头。
他的视线停留在袁初身上——多好看啊,不比他此刻的丑陋,从中学时候第一眼就感觉到对方与其他人的不一样,十几年的时光似乎一闪而过,如果可以,他多想这样的时光能够继续。
他多想能继续陪着对方。
可是在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受到伤害、不会感觉疼痛,甚至于对人类来说是永生的存在来说,他又是什么呢?
在这座城市变成死城的时候,洛文成没有感觉到绝望,在受伤的时候,在到了晚上也找不到食物和水的时候,洛文成都没有这种感觉。但此刻,洛文成却能从完好如初的袁初那双眼里,看见日渐丑陋的自己。
他就要死了。
洛文成畏缩地用自己皲裂的手去触碰袁初,对方没有躲开。他重复了一遍:“我不后悔。”
能遇见袁初,从来都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后悔?
洛文成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知道核辐射后期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想让袁初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模样。他再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袁初,终究不敢吻上去。
他说:“我爱你。”
然后洛文成摔下床,拿起刀,捅断了自己的喉咙。
袁初坐在床上,看着床沿蔓延出的血液,忽然不知道如何做了——人类的程序对他而言失效了,他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很久。
他忽然觉得好无聊。
人类好无聊,这个世界好无聊。
死亡的气息蔓延在这个世界,强烈的无聊感开始在神的心里膨胀,像是一个无限充气的气球。在洛文成死后,一切都开始迅速地变得无聊,无聊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
袁初睁大双眼,气球猛然爆裂,心跳声强烈到他开始觉得刺耳。袁初用手捂住心脏,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忽然复苏的属于人类的情绪太过汹涌,汹涌到神也难以招架。这个世界就像一部彩色电影一样忽然变得鲜活,有了听觉、视觉、味觉、嗅觉、痛感。
依旧有原子弹爆炸的声音,窗外是人群的呻吟和哭喊,窗户渗透入尸体的腐臭味道,这床被单却不久前才被洛文成晒过,很干净。袁初的手指微微弯曲,触碰到了自己的心跳,隔着胸腔、皮肉,将痛觉传递。
有什么东西,透明的,温热的,一滴滴地落在这张被单上,晕染开轻微的水迹。
下一秒,四轮黑日降临,黑洞洞地盯着这混乱不堪的人间。
人类世界在刹那之中成为某个奇点,一切在转瞬之间尽数堙灭,被神强制地拉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