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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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神明先生。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满意这个礼物吗?”
灭世之后,名字失去意义。白子悠一开始就清楚袁初是神,更准确地说,在这一世,是白子悠准确而迅速地找到袁初,和他搭建起某种微妙的合作伙伴关系。
袁初想起,很多辈子他都见过白子悠,这个人可以说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企业家,更难听点儿,资本家。这样的称呼对于白子悠来说并不过分,因为白子悠用三年,在洛文成被暗杀死亡之后,和他合作,步步为营地搞没了整个世界。
此刻,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类。
残存的人类会被袁初用眼睛发现,而袁初只需要告诉白子悠人在哪里,大概什么规模,剩下的一切交给白子悠就可以。袁初没有兴趣通过说谎来试探对方,白子悠也从不质疑他的消息可靠性。
于是,这个世界变得空荡,像是华丽的墓场。
那一世,袁初从未过问白子悠为什么想毁灭世界,白子悠同样地没拿这个问题来问袁初。他们只是默契地分工合作,直到最后一刻,就是此刻。
白子悠问:“神明先生,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想做什么?”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袁初沉默了一下,说:“我想拍一部电影。”
但至今没有拍出来。
白子悠的声音淡淡地:“我没看过电影。”
是了,合作的时候,白子悠无论是性格还是手腕都霸道而无礼。这是一个言行里只为自己考虑的家伙,一个实打实的大反派。这个问题没能继续下去,袁初反问白子悠:“你呢,你想做什么?”
白子悠是他少有的保持了一些好奇的人类,因为这家伙太不像人类了,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情感,反而让他想要探寻。
“我也不知道。”白子悠回答。
冷风吹过,白子悠看着空空荡荡的人间,又说:“我想死。”
这是他对于活着的唯一答案。
“哦。”袁初对这个答案没什么反应,他见过很多人死,甚至看过很多次白子悠的死亡。“你好像不怎么怕死。”
同样地,他也看不出白子悠到底有什么人类的情感。他觉得白子悠是和他最像的家伙,最接近神的人。
也最残忍。
“畏死的人也畏生。”白子悠看向袁初,问:“神明先生,你冷吗?”
他的脸透着病态的苍白,嘴唇的颜色淡淡的,在风的吹拂下,就像稍微一吹就会碎裂。袁初能看出,这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虚伪。虚伪而不择手段的人类。但他同样知道,白子悠刚刚没有说谎。
“我不会冷,你冷。你是人类。”袁初说了实话。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冬天,白子悠穿着的衣服也单薄,纯白色的衬衫和纯白色的长裤,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仍然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说得对。”
沉默在空气里弥漫,袁初抓起白子悠的手。白子悠猛然看向他,嘴唇有些哆嗦,可能是因为冷。
袁初认真地评价:“你确实冷。”
白子悠愣愣地看着袁初,像是要从神的神情里看出一些人的踪迹,但他终究没有看出任何东西。
最终,他垂下了眸子,没有抽回手,而是乖顺地任由自己的手躺在袁初手心,这双手曾杀死过人。
他问:“神明先生,这是那个死去的人类教会你的动作吗?”
他指的是洛文成,袁初有时会提起他,不过不是很频繁。袁初不会提起其他人,毕竟他不需要提起任何人。
“是。”袁初的回答很诚实,他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本来可以选择立刻把白子悠推下去,重启这个世界,此刻却奇妙地坐在天台上,和一个人类消磨时间。
身为毁灭世界的最大帮凶,白子悠不会不清楚袁初同样地想杀了他,从白子悠找到他的当天,他们就订立了这条规则。
白子悠侧着身子,定定地看着袁初,追问:“他还教会了你什么?”
袁初愣了一下,白子悠以前从不过问这些与目标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他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然后把白子悠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
一瞬间,怀里的身体有些僵硬。
白子悠的手抬起来,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在空中犹豫地停留了一会,缓缓地放在袁初的背上。
袁初没办法看到白子悠的脸,只感觉到白子悠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听到了白子悠的声音:
“……好冷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终于开始动摇。他再重复了一遍:“好冷啊。”
可能是因为冷吧,现在他的身子也在颤抖。
白子悠的手臂缠着袁初,越缠越紧。袁初能感受到白子悠的温度,白子悠的心脏透过一层皮肉,鲜活地紧贴着他的身体跳动。
“神明先生,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残忍吗?”
袁初回忆了一下,没记起来:“可能有吧。”
“这多不公平啊,明明他们自找灭亡,而你一次又一次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
白子悠的声音带着崇拜般的心醉神迷。
袁初:“呵呵。”
他对白子悠的阿谀奉承不置可否,这辈子白子悠说过太多谎话。
白子悠抱得更紧了些:“这辈子我杀了很多人,包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久,他低低地开口:“我从没被好好抱过,我一直很好奇这是什么感觉。原来神的体温也那么暖啊。”
在那座昂贵的豪宅里,被本应该最爱他的人用开水浇透皮肤的时候,被刀子割伤的时候,被尖叫着让他滚说永远不可能有人会爱他的时候,中学时期所有人都崇拜他,却没人敢靠近他的时候。
他每一科都拿了满分,接受着学校所有人的吹捧和夸奖,回到家换来的却是一顿暴打。最亲近的人阴晴不定的倒戈和尖叫一点点锯断一个孩子的心理防线。恍惚之中,他开始分不清到底哪个世界是现实。
漂亮的脸蛋和丑陋的皮肤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个贵重的怪物。他的身上留着这些伤疤,狰狞、丑陋,也没有试过修复。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愿意抱抱他。
知恶而为恶,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在没有遇见袁初的每一世,他都孤独地走过了站在顶峰的人生。
有的时候他会被袁初杀死,出于好奇,他想活到袁初亲自来找他的时候,然后亲眼看看神是怎样的。但每一次轮回,白子悠都会死……然后他总会不断地尝试。
但他自己不知道这一切。
如果再有重活一世的机会,白子悠希望自己能早点遇见袁初。就算袁初不知道他的存在,只要能远远看着袁初……
他们是如此相似,都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
可是人世间从没有如果。
他满足了袁初的心愿,现在,换袁初来满足他的心愿了。
“杀了我吧。”白子悠说。
低低地,像爱人的低语,但他们谁都清楚,这一世白子悠从未爱过人。
也从没有被爱过。
下一秒,白子悠抱紧袁初,就像要与袁初同归于尽一般,带着袁初坠下高楼。即使面对神,白子悠也从来狠绝,从不退缩。
袁初可以挣脱,但是他没有。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强烈的冲击感让袁初也恍惚了一阵。
他发现自己没有摔得稀烂,虽然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但毕竟他不会死。
白子悠的手从他身上滑落下来,骨骼已经摔到扭曲,朝上的那一面完好,落地的那部分已经碎成肉泥,肋骨刺透胸膛,刺破了纯白的衬衫,让白色沾染上鲜红的成片的血,他的脑浆混合着血液一起肆意流淌。再令人惊艳的智慧,此刻也化为乌有。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从高处摔下会死。
这是一个恶人该有的结局。
袁初抬起手,满手的血。
刚刚还热烈的心跳在渐渐地变得平稳。白子悠漂亮的猫眼失去色彩,变得灰而空洞,脸上却挂着笑。他的唇边溢出血,染红了双唇,像是唇彩,鲜艳而迷人。
很好看。
袁初必须承认,白子悠长得好看,死了都这么好看。
他盯着白子悠好一会儿,忽然记起,这是那一世这么多年来袁初第一次看到对方微笑。
这段记忆里的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也已经死去,这个世界开始迅速地被黑暗和虚无吞噬,在这个世界彻底崩塌的最后几秒,袁初从浩茫的记忆中搜寻,艰难地想起,在这辈子,白子悠明明很爱笑。
至少在看向他的时候,总是满眼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