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被拉走了？为什么？”

接到后勤的电话，袁初眉头一皱，有些莫名其妙。

“袁导，不是我不想来上班啊……是我走在街上遇到草台戏班子，听你说它们也不怎么可怕，没忍住好奇心碰了碰，被监控查出来了，现在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人特别多……一时半会可能没办法出去了，真的很对不起啊。”

“行了，你好好待着，没事。”袁初再交待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有些头疼。

后勤没了，他还得再找个管道具的。虽然影视城人少，这工作倒是也不难找到合适的替补，就是用着顺手的人离开了，沟通起来多少会比原先要麻烦一些……

袁初多少也清楚草台戏班子的危险性，它们虽然看上去诡谲甚至有些吓人，但其中有真正的人类存在，也没什么危险性。

出现在这片地区里次数最频繁的，其实就也是草台戏班子。

草台戏班子一出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商铺被迫或自动地关门，无人可以外出。

人类将一整座城市的生存权拱手让人，就像世世代代努力了这么多年，终究为鬼打造出一座城。

袁初又打了几个熟悉的人的电话，得到的要不就是路封了要不就是人回不来，这让他犯了愁。今天缺一个后勤，那明天要是带走一个摄影，他这电影还该怎么拍？

他只能从电影城临时找了个，不找不要紧，一找，出事了。

有一个演员来了月经，肚子不舒服，还有一场戏又有她的镜头，袁初于是让她去坐了道具箱。放镜头的箱子太贵了不能坐，其他的箱子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

但过了一会儿，就有吵闹声传来。

袁初被吵闹声招过去，一看，演员和临时找来管道具的吵起来了。

“我凭什么不能坐？”演员身体有些虚弱，皱着眉想抽回被管道具的那个人握着的手。她刚刚正休息着呢，就被叫起来了，不愿意起来，还被抓起来了。看到袁初来了，她喊了一声：“袁导！”

“怎么回事？”袁初走过去，也有些不解，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袁导，他不让我坐道具箱！可这儿没凳子啊。”演员再一抽手，把手抽回，晦气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你刚刚让我坐的。”

“娘们怎么能坐道具箱呢，你不知道剧组有规矩吗？坐道具箱多不吉利！”临时后勤大声道。

临时后勤态度很凶，听得袁初直皱眉。他站到女演员身边：“你别管这件事了，能坐。”

“这事儿不吉利！”临时后勤坚持。他在影视城干了那么多年，能不清楚这些传下来的规矩？

“这地儿还有谁比我更不吉利？”袁初也没什么好气。“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让她坐。”

“哼，坐就坐！”临时后勤瞪了女演员一眼，转身就想走。

“等等，这半天的工资我现在就给你结，你接下来不用做这份工了。”

就在临时后勤准备走的时候，袁初叫住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改了主意，觉得还是别让这人留下来为好，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一听没钱拿了，临时后勤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踌躇了几下，还是好气地说：“袁导，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

整个影视城都知道袁初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为什么现在一接触，完全不是这样？

“那你说吧，留不留他？”袁初转头看向演员。

这演员镜头不算多，几个丫鬟的镜头，但毕竟也是个小配角，这段时间也是跟着他拍戏的，算是剧组里的人。

对自己人和对外面的人，袁初的态度分别很清晰。既然这临时后勤都这么说了，袁初也没打算自己拍板决定，转而去问演员的意见。

“不留！这种人留什么留！”演员也是被气到了，果决地说。留着这种人，还给他钱，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是什么？

“行，那你走吧，钱我很快转你。”袁初转头，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临时后勤。临时后勤不可思议地说：“不是，你们不是缺人吗？”

他没想到的是，一个能拍大电影、请知名演员的导演，做决定凭什么征求一个小小的女演员的意见？

袁初看演员肚子好像有点撑不住，神色不是很好，就先让她坐下了，再转头解释道：“缺人，但她是我剧组的人，既然是你先冒犯她，我当然要先听她的。”

“不是，就一个娘们？”临时后勤急道，这有什么好听的？

临时后勤——现在是“这个男人”，他的话一出，袁初和演员都沉默了。

最终还是袁初开口了：“你走吧，慢走不送。”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那男人走远了，袁初才揉了揉额头，开口：“什么奇人……”

“袁导，我真的可以继续坐吗？”演员抬头看着袁初，星星眼问道。

“可以啊，我都能坐，你凭什么不能坐？”

袁初留下这一句，就接着去工作了。

这几天基本没有多少司徒易的戏份，其他演员的拍摄进度在慢慢推进。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司徒易都会坐在可以看到袁初的地方，也不去看袁初，只是坐着。

等剧组人员意识到司徒易好像不会离开袁初视线可及范围内的时候，终于开始慢慢注意两个人有些微妙的互动——严格来说，是司徒易单方面地去接触袁初，而一向喜欢帅哥美女的袁初对司徒易的态度也有点反常，常常会找些借口停止继续和司徒易互动。

而在剧组的日常中，即使其他人刻意想和司徒易拉近距离，也会被司徒易礼貌地疏远。

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在外人眼中的司徒易都更像是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或是冷白色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可能身高也有那么一点不可即。

就是这样冷清的人，在看向袁初时，却像是在神情里揉入一丝人间烟火色，盛着对他人无法呈现的温柔。

拍摄进度达到后半段，有的时候会超出原先的时间。袁初一般都会选择用延长休息时间给剧组成员补回假期，但有的时候还是需要拍摄上大半天。作为导演，袁初需要掌握好整个拍摄进度，比其他人累上许多。

一场夜晚的戏拍摄完之后，袁初坐在道具箱上，昏昏欲睡。

剧组人员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问一下，就看到平时少与其他人互动的司徒易走上前，半蹲，让袁初靠在他怀里。

月光和微弱的灯光之下，两人的互动像是一幅画，让人不忍打扰。

即使身为导演，即使性格跳脱还满口冷笑话，很多时候的袁初给人的感觉其实是生人勿近。

没人能完全看懂他在做什么，没人能完全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物理上的距离再近，剧组人员也常常有一种感觉，他们无法真正地了解袁初，更无法真正地接近袁初。

于是，袁初的身边无论再热闹，也总有一种孤独感。

但当司徒易站在他身边时，又好像是真正地有人能走近袁初，显得他不那么孤独了。

众人本来还沉浸在两人终于互动发糖的喜悦之中，却猛然发现，本来灰蒙蒙的夜色被吹开云雾，而云雾之后，山野的尽头，是黑洞洞的四轮黑日——

一瞬间，恐惧攥住了众人的心志。四日连燃真正地压进人类的生活，似乎昭示着某种末日。他们本能地再把视线投向袁初身上——对他们来说，袁初已经潜移默化地担任了某种主心骨的角色。

但他们发现，袁初现在睡着了。

——睡着了！？

司徒易一只手抱着睡着的袁初，另一只手举起，将食指举起放于唇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带了血色的月光之下，司徒易的神色却分外冷静。

本来莫名感到焦躁和喘不过气的人群莫名地安静下来，不知为什么，他们就是有这种感觉——

四日连燃本该是人鬼同路的绝唱，但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却好像仅仅是无数次轮回中太过简短的一个片段，无须在意。

司徒易此刻不需要散发演戏，将长发扎成马尾，看上去更显得利落。

人群安静之后，他轻轻一抱，就并不费力地将袁初抱起，准备将袁初抱到休息室。

司徒易抱着袁初走后，剧组人员还未回过神来，就慢慢听到似乎有一阵希希索索的声音传来——

化妆师发现了什么，喊道：

“鬼！有鬼！”

四日连燃，将鬼带入人世。

血肉堆砌成的狰狞鬼怪高大而可怖，接近两米五的身躯慢慢地从黑影中站立起，再渐渐地塑造成一个高大的僵尸模样。

只是比起人们印象中瘦削惨白的僵尸，此刻这个存在显然更为狰狞，更偏向于西式的鬼怪。剧组的人一瞬间都忘了思考，直到一只巨大的血手即将探出黑暗，抓向最近的化妆师的时候——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径直将化妆师带离，一整个活人就这么懵逼地直接飞出了十米远，再稳稳落地。

怪物抓了个空。

化妆师惊愕得缓了几秒，就看见一个清冷的身影站在黑暗之中，血与污浊污染的月色之下，看着令人恐惧的鬼，他的神色却万分冷静，甚至是冷漠——

无法接近，不可亵渎。

“——司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