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袁初叫回来之后,剧组的人又跟着司徒易过了几次戏,都没有成功。至少袁初在场,司徒易不再焦虑。但司徒易这幅死板得要命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在拍床戏。
就一场借位戏!就这么难拍?
司徒易也不像是一开始那时候的若无其事,在袁初再一次回来之后,视线就一直跟随着袁初。只要袁初稍微动一下,司徒易就显得更为紧张,似乎是生怕他离开。
袁初却根本不想在意这点,只觉得被司徒易看得烦躁,多拍一天都是钱,即使他追求拍摄效果,时间也不能被这么浪费,没什么好气:“我出去也不行,待在这里也不行,你要我怎么样?”
“我再试试。”司徒易的声音有些抖。
他躺在床上,一举一动都暧昧,将屋子里的气氛拉扯到旖旎。
重新开拍,司徒易的表现优越,这回的效果到了,旁人连连惊叹,有小姑娘偷偷红了脸,袁初却仍然不满意。
——别忘了,他对于电影最为精益求精。
原因无他,他对昨天司徒易在情欲里翻滚的模样有多记忆深刻,今天就有多失望。
助理转过头来:“袁导,你觉得这次的戏……”
“不行。重拍。”袁初斩钉截铁,剧组人员偷偷咽口水。
袁导平时有多松,拍电影的时候就有多紧。而且他好像总是对司徒易格外挑剔。这两个人一同时在场,他们就都有点喘不过气。
袁初看了一眼周围,剧组人员跟着他拍了好几场了,看上去都有些累了,于是直接抄起摄像机:“我来吧。”
同时他非得看看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司徒易的表现并不能让他满意。
“那袁导,我们需要离开吗?”助理连忙问。
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会擦出什么不得了的火花……
“不用,你们看着,或者歇一会都行。”袁初有些莫名,这有什么好需要离开的?这不是在拍戏吗?
要是把剧组人叫走了,到需要的时候还得把他们叫回来,实在没有必要。
他拿着摄像机,径直走到床前。司徒易的长发已散,反而相当适合这个朦胧的画面。袁初将镜头一对准司徒易,后者的呼吸就开始急促,仰着头看着袁初。
两个人的体温很近。
看着这样的司徒易,袁初清晰地想起了昨晚,司徒易也是这样在他身下,一派温驯。
只不过不比现在,昨晚的对方更为赤裸,仅仅是简单的触碰就能引起身下人一阵战栗。
这是一具说不清到底是纯洁还是色情的身体,或者两者兼具?
连袁初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与司徒易两个人共同构成的画面,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他的动作带了自己也没察觉的侵略性和控制欲,手指隐秘地摩挲着司徒易的手腕,顺着手腕缓缓向上,而另一只手举着冰冷的摄像机。
但与这样的动作完全不同的是,袁初的双眼只能让人感觉到冰冷。那是鉴赏家审视一件艺术品的神情,你不能说他不热切,但同样不能说那是对一个人应该抱有的情感。
他身下的司徒易,本应是清冷、他人无法亵渎的神一般的存在,此刻却温驯地躺在床榻上,丝毫不抗拒对方的侵占,甚至像是每个细胞都因为对方的侵略而欣喜。
就像下一刻,无论袁初是抚摸他的手腕脉搏,还是其他更为深入、更为隐匿的地方,他都愿意悉数接受。
热度一点点蔓延,缠上司徒易的身体,他的情欲里带了些痛苦——他不解于自己的反应,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袁初对他疏远的态度。仅仅是抚摸手腕足以让他的身体如获甘霖,却远远不够解渴。
他追寻着袁初的手指,在床榻上翻腾,痛苦至极,却永远也无法触及。袁初的手指就像逗弄小兽,攻城略地,将对方的防线一点点剥离。
“呜……”司徒易低低地、无意识地出声,视线始终对袁初紧跟。黑发纠缠,他的脖颈裸露,黑暗中,上面有隐约的红痕。
摄像机追随着演着独角戏的司徒易,不仅拍摄裸露在明处的部分,还将幻想和隐喻延伸至暗处。
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里,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都不敢打扰。他们甚至分不清袁初此刻到底是不是在炫耀。
炫耀一件独一无二、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好了。”
在所有人都沉浸于此的时候,袁初站起身来,一切戛然而止。
他拿着摄像机,看了一眼屏幕:“这不是能拍好吗?”
镜头里没什么触碰,其他的接下来就能拍好,只要司徒易此刻的表现到位就没问题。
事实上,司徒易的表现远比其他演员都更为优秀,他是当之无愧的最佳演员。司徒易的能力不比国际上那些能留下浓墨重彩的影星逊色,甚至于整个国内,都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演员。有的人就是天生地老天赏饭吃。
如果缺失了司徒易,这部电影不可能完整。
司徒易跪在床上,蜷着身体,手撑着床榻,在袁初说话的时候抬头看着袁初。
他身材修长,此刻更将这种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与娇小一词无缘,即使保持着这个姿势,也只能让人感叹这个人足够高大,身体线条宛若雕塑。
他更像是被驯服的兽。或者说,森林里的兽王幼崽被抱至家里,从小饲养,已经失去一切野性。即使仍然有锐利的爪牙和强悍的战斗力,也完全不敢对主人展露一丝一毫。
即使有,也会被袁初粉碎。
这样的过程相当漫长,延伸到无数个轮回。袁初把司徒易的灵魂攥起来,再一点点敲碎。
神的恶趣味。
拍好了这场,接下来其他人的拍摄就显得尤其顺利,袁初又恢复了那幅好说话的样子,将拍摄的自由放权于人,这样如往常般轻松活跃的氛围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平时的袁初并不会将一切都收拢于掌中,他倡导发挥全剧组所有人的自由意志——更学术点儿,去中心化,即使他是个导演。他只负责统筹,客观来说并不极致地享有所谓的“权力”。
群体的智慧比个人的智慧更为惊艳,何况剧组的人才也经过他的筛选,不可能乱来一通。
时间流逝,一天的工作很快结束。
剧组人员打招呼后三三两两地回去,司徒易却坐在拍摄场地的凳子上。
袁初看到司徒易,才想起这人家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封住,根本无法进去。
司徒易平时的人际关系太干净,就连经纪人都是林纾。现在林纾已死,也不知道司徒易该怎么处理这一切。袁初走到司徒易身前,问:“有地方住不?”
司徒易摇摇头。
“有住酒店的钱吗?”
“……有。”
“身份证号给我,帮你订房间,到时候你自己付钱。”
袁初想起白子悠旗下的酒店,安全性和环境都相当不错,司徒易应该不差这点钱。
司徒易乖乖照做。
帮司徒易订好房间之后,袁初把地址给了司徒易,就自己先回去了。
司徒易看上去还是不太对劲,但既然他说自己可以,袁初也没太放在心上。
下了山之后,城市的街道尤其寂寥。起雾了,森森的的烟雾泛着青绿色,模糊了大街小巷。
不知道是入冬了,还是因为鬼的存在,气温格外寒凉,也没有几个人敢在外面行走。
阴冷的气氛让绿的更绿,红的更红,近楼和远山都显得冷清。袁初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街边的店铺的门紧闭,其实相当一段时间前,大大小小的店铺就有不开门的迹象,但经历了昨天的百鬼夜行之后,此刻的店铺根本不开门。
凄凄惨惨的红灯笼悬于街边,分不清是人挂上去的还是鬼的产物,在现代的高楼之间飘荡。
偶尔会有几辆私家车呼啸而过,公共交通停止运行,现代的交通网络变得如同一堆废铁。这并不是鬼的杰作,人类因恐惧鬼的存在而回到了原始丛林。高楼林立,因鬼的存在而显得华丽诡谲。
袁初穿着加绒的厚卫衣,头戴耳机,悠闲地踱步于这鬼气森森的大街。音乐从耳机内流出环绕,他也轻轻哼着歌。
偌大的城市里店门紧闭,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他一个人,沿着坡度陡的街道,慢悠悠地往上走。
他不怕鬼。
他是鬼的创世神,将鬼这一程序写入人类世界的游戏,让一切变得更为混乱,只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在混乱中让人类不那么快死,或者看看他们是否能活下去。
但真正能创造出实体的鬼的,也只是人,只能有人。
无知就是鬼本身。
无论有没有鬼,只要存在无知和恐惧,人类照样灭亡。
而他要做的,只是清理这个世界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活着的人——然后重新创造一部开场一模一样的游戏,等着看人类之间的博弈和选择,能不能将他们推向名为“存活”的结局。
上面印刻着狰狞鬼面的灯笼从街边飘过,晃荡着飘过街道,一排排地逡巡过大街。人类主动地朝着鬼让出了生存的资格,将自己封闭在屋内,朝神一样的鬼献祭出痛苦,鬼却能招摇过市。
鬼面灯笼似乎是看见了袁初,朝着袁初飘过来,袁初也并不慌张,在灯笼飞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戳了戳灯笼。
“有意思……”
被灯笼的暖光照耀,他的嘴角勾着笑。他享受鬼的存在。
话音刚落,袁初就听见一声惨叫。
顺着惨叫声看过去,是一群近到几乎黏在一起的人,惊恐地看着与鬼相伴的他,就好像他也是鬼的一员。
看到袁初看向他们,惨叫的人群更为恐惧,快步跑开,生怕沾染上一丝邪祟。
袁初嘴角的笑容没有减退半分,推了推鬼面灯笼:“你们走吧。”
灯笼的队伍就又慢悠悠地晃过袁初身边,渐渐飘走,拖拽出长长的队伍,也没去追那群四散奔逃的人。
等到街道再次空无一人,袁初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
“司徒易?”
袁初接起电话,想起司徒易这会儿应该也到酒店了,难道是没人接待?
电话接通,对面却没有声音,一片寂静。
只能听见隐约的呼吸声,细到近不可闻。将声音放到最大,也只能听出呼吸声有些紧,像是司徒易距离手机很远。
“司徒易,说话,司徒易。”袁初皱了皱眉。
没有回应。
他拿着电话忽然想起,司徒易这一整天似乎都不太对劲,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尤其是拍那场床戏之前,司徒易就曾经因为他不在视线范围内而濒临崩溃——
之前好歹还有剧组的人员看着,现在真的让司徒易自己一个人,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电话对面,却依旧是长久的死寂。
“啧……”
袁初心想,拍完电影之前司徒易都不能出差池,他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