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他疯得厉害
竹林摇曳,禅房内,嘟嘟的木鱼响个不停,老僧一手敲木鱼,一手捻佛珠,闭目说道:“既然无缘,施主何不放下。”
那人魁梧挺拔,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阴影中晦涩难明:“何谓缘?”
老僧答道:“缘即是孽。”
那人眼中轻视之意更重了,“既然缘是孽,挥不去,斩不断,忘不掉,所谓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老僧微不可闻的摇头:“天若不允,何必徒劳去寻那虚妄之物呢?”
老僧感到那人身上的杀气暴增。
“何谓虚妄?可笑至极!天命不允,我又何须它的施舍?逆天改命便是!”他攥紧手中的剑,最终下了决定,向门口走去。
那日,京兆尹打开城门,他策马扬鞭往皇宫去,突然属下告知了前太子的所在。他勒马于宫前,深深望了眼宣政殿明黄的重檐,既如此,除了这祸害再去见他也不迟。
破败荒芜的东宫,他见到他的好二哥,疯癫潦倒的前太子。
前太子见到他,一脸惊讶,“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赢了,哈哈哈,真是出人意料啊!九弟。这些年隐忍,很辛苦吧?”
他不置可否。
前太子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愤愤开口:“你们一个两个,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
“作为储君,多年来,我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不敢锋芒毕露,怕父皇忌惮,不敢谦卑恭谨循规蹈矩,怕父皇觉得我不思进取不堪大任。不能与大臣走近,怕父皇觉得我结党夺权,又不能过于疏远,怕父皇觉得我不得臣心。父皇他扶植大哥处处与我争锋相对,意在制衡,对他不吝赞美,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他。我呢?动辄打骂削权,我的委屈你们谁又想过!”
他提剑:“我不在意你们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前太子眼神迟疑,“你来此取我性命,不就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的登上皇位吗?”
想到那个人,他眼神柔和了些许:“不,是为了在他之前动手,替他把脏活累活做了。”
前太子闻言,先是愣住,而后仰头哈哈大笑,“没想到兄弟之中最疯的是你,真是疯得厉害,为了太傅去争夺帝位……”
话未说完他已经挥剑斩去,前太子的头颅在空中翻转,落入他的手中。
番外二 一位老人的絮叨
我的眼睛已经昏花,两鬓染霜。
这辈子,比起先帝的不世之勋,我只能算一个守成之主。在先帝与太傅留下的基业与布局下,除门阀,削藩王,扶持寒门子弟,收天下士子之心。
我是太宗之子燕王庶子的后裔,虽说出身皇族,可对于藩王后代旁支而言,与平常百姓并无二样。我的爷爷不过是有几十亩田地,自身并无作为的乡绅。父亲作为众多庶子之一,传到他手上,只有微薄田产让一家人勉强度日,一座尚可遮风避雨的宅子。
我父亲熟读诗书,是当地县城的小小官吏,在我七岁时意外身亡,母亲每日以泪洗面,在父亲去后半年,生产时不幸去世。
我带着弟弟妹妹艰难的活着,命运的转折在我十岁那年,与上百个年龄相仿的宗亲子弟一起上京。
我不知筛选规则是什么,日复一日的读书习武。
中途不断有人离开,其中,城阳王玄孙最为着名。他自以为天子会选自己为继承人,有一日,对来检查功课的太傅出言不逊,先帝得知后,在玉牒上除去他的名字,贬为庶人。
我听闻,自先帝继位起,便有臣子不断上奏让他娶妻纳妃,其中叫嚣的最厉害的官员,先帝笑着赐他两个美妾,壮阳药流水一般送进府中。那官员家宅不宁,身体也因纵欲垮得厉害,从此,再没人敢上奏天子娶妻了。
有传闻说,他战场受伤,不能人道,他对此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导致传闻愈演愈烈。
他一生戎马,古稀之年仍领兵作战。在平定朔方叛乱的战役中,遭到埋伏,左肩中箭却仍斩杀敌首,大获全胜。
这伤引发他多年沉积的旧疾,病来如山倒,他多日卧榻,已经白发苍苍的太傅,每日形影不离,事必躬亲的照顾。
一日,我喂他服下汤药,终是忍不住,问他为何选我,他轻轻的笑了,说:“是太傅选的。”
我不甘心,又问万一我当不了一个好皇帝呢?
他说他死后,哪管什么洪水滔天,所做之事,能博太傅一笑就够了。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太傅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但其实,大家都低估了,他对太傅的爱远远比我认为的要多。
他对我有一丝丝舐犊之情吗?我想是有的,毕竟,在我心中,他们的地位早已不亚于我的父母。
他们的威名四海皆知,史官记载神宗与太傅是高山流水的知己,民间野史话本歌颂他们的爱情。
二人陵山遥遥相望,成为世人传颂的佳话。可只有我知道,地陵藏的不过是他们的衣冠冢,太傅不喜地宫阴冷,希望死后火化,随风飘荡遍历山河。
先帝临终时,头枕在太傅膝上,握着太傅的手,笑得从容,一点没有将死之人的悲伤。他絮絮叨叨对太傅说了好些话,大意是,此生无悔,但他觉得,他与太傅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太傅摸着先帝的额头,抿嘴笑了。
先帝在太傅怀中渐渐失去温度。
良久,太傅唤我到跟前,轻声嘱咐我,他大概要随先帝去了,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他相信我不会辜负他们对我的培养和期望,成为一个好皇帝,我含泪点头。
第二日,内监慌慌张张来禀报,说太傅去了。
我赶去看到他倒在先帝灵柩旁,表情祥和。
我将太傅放入灵柩中与先帝一起,对着他们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泪水遏止不住的落下。世上我最敬最爱的两人,离我而去了。
在世间最尊贵的位置上,我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按照先帝的嘱咐,我找了个晴朗的日子,将他们的骨灰从山峰上撒去。
耳畔响起先帝的话:“朕与他生生世世。”
漫步于春日的别苑,阳光依旧温暖的照耀大地,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柔和的风拂过,曾经的美好已经遍寻不到了。
我已经老到发须全白,时间不断的循环反复中,清晰记得那天,阳光也是这样和煦的照着。射箭场上,先帝不断纠正我的姿势,太傅笑着走来,替我擦拭额头不断流下的汗水。
我抬头看到他们相视一笑,不知是那日的阳光太烈,还是刚冒的汗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分明看到他们身上如天神一般的光晕。
番外三 当他从我面前经过,就已经夺走我的心
忉利天神在三十三天的星海中缓缓睁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入星尘,不知去向。
感受到主神回归,星尘剧变,众神闻讯而来,跪在天神脚下。
“恭迎天神历劫归来。”
忉利天神目光慈悯,“我去了多久?”继而转身自语道,“竟一点也记不得凡间之事。”
干闼婆宽慰道:“凡间有三亿凡世,凡人之寿与天神比起来不过一瞬,天神何须为此介怀。”
护法天神道:“神魔大战不日就到了,到时烦请忉利天神作为主将,率我们大败魔族!”
忉利天神颔首,众神散去后,他淡淡的看着忉利天亘古不变的景色,千万年来第一次感到寂寥。
与此同时,黑暗中的魔窟,魔龙巨大的身躯盘旋在此,黑色鳞片闪着熠熠光芒,万籁俱寂中,他睁开赤色的巨眼。
感受到魔龙源源不断的戾气,魔物纷至沓来,贪婪的吸收力量,这戾气是他们最喜欢的食物。
魔龙将不知死活在他龙头徘徊的魔物尽数吞入腹中,魔物们低眉顺眼的跪在下面,恭迎魔龙历劫归来。
魔物絮絮叨叨的说着天神要来攻打之事,魔龙浑然不在意的摆动尾巴。
“哪个天神?”
“小的听说,主将叫忉利天。”
久未战斗的魔龙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神魔大战那日,金色的法阵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吞噬魔物。
魔族溃不成军时,巨龙咆哮而至,张开利爪将法阵撕开一道口子,巨大的龙身来到法阵中央,落地之后化作人型。
法阵中央,金发绿眸的人,步步生莲,于万千星河中朝他走来。
弗栗多眼神几经变换,喉结微动,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