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点头:“荀哥,前两日我远远地听人说你是个好官呢。”
这可真不容易。
郑荀在郾城县四年,大部分时候都民生哀悼,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上任县令年纪大,半年几月不升堂的时候也有,哪里像他恪尽职守,田假、授衣假几乎没歇过,好歹如今做出了成绩。
熙和十四年三月底四月初,除了寒,天恰不冷不热。
郑荀却脱了官服,与庞六儿一起带着三个孩子并十来个仆从出了远门。
郑荀骑着马走在前头,六儿则带着崽子们坐马车。
元儿如今已近八岁,他长得很像六儿,只是年纪越长,性子越发像郑荀靠拢,在外人面前端得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他坐在那边看书,顺手塞了口糕点给平哥儿,旁边有人在扯他的袖子,月姐儿掀起锦帘往官道上瞧去,又来问元儿:“哥,我们这是要回爹娘家乡么,我听爹讲你出生在那儿呢,也不知怎样。”
元儿跟月姐儿只差了一岁多,两人一同长大,幼时在一处习字、玩耍,情谊旁人比不上,连最小的平哥儿都要靠后。
“那时我还小呢,该不会差的。”元儿放低了音道,离开真定县的时候元儿才两个多月。
孩子们在那儿说着悄悄话。
庞六儿靠在垫子上打着盹儿,没想到竟要回去了,当年她离开时,可是满腔孤愤,执意要做个挂名寡妇养活元儿的。
谁曾想,八年过去,还是跟郑荀搅合在一块儿,连月姐儿和平哥儿都有了。
就是那大寨村,她恨透了的地儿,走前发誓一辈子不回来,如今好日子过惯,想来竟也再没多大情绪。
前两日郾城县衙接了京中的旨意,拟郑荀迁度支郎中,从五品上。
郑荀道不久便要回去京城,恐七年八载的都没法出京,方跟庞六儿商议着要不要回大寨村拜祭爹娘。
庞六儿想了一夜方说要回去。
她还怕什么呢。
因有崽子们跟着,车队走得慢,等临近四月末的时候,一行人方浩浩荡荡进了真定县。
如今真定县令早换了人,黄损在熙和八年就已升迁,这真定县令亲自去来迎了他们殷勤招待,郑荀和庞六儿在真定县城呆了两日才动身回大寨村。
“屋子我前日已使人去收拾了,不用犯愁。”郑荀没骑马,与六儿同坐在马车内,三个崽子则换了另一辆。
庞六儿则掀开帘子望着隐约可见的大山,这里跟八年前并没什么不同,山里庄户人家,哪能有多大变化,连这条走惯了的路都是一样的颠簸。
庞六儿眼圈红了,也不算是近乡情怯,她厌恶这里,可大寨村于她的意义终究是不同的,她祖祖辈辈都是在这儿,哪像郑荀,说是他的家乡,他家那屋子早推倒了,连他爹娘的坟都早迁走。
妇人手扒着车厢沉默不语,眸子里却含着泪花儿。
郑荀意外地并没去管她。
马车驶进了大寨村,谁知道村口竟有人在守着,一行人进来,那人见了,忙不迭敲着手中的锣鼓往村子里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庞六儿与那年轻的后生对了眼,倒被吓了跳。
原来郑荀叫了两三个婆子丫鬟先回来收拾,庞六儿家虽偏僻,不过村子里家家都是熟脸,这乍进来了生人怎会不打眼。
几人去的还是庞六儿家的院子,可庞六儿早跟着她那位状元夫君走了。
再打听到他们要回大寨村,里正便轮流使人在村口守着。
马车没走多远,那年轻后生又很快折回,对着兀自发愣的庞六儿喊了声:“六儿姐!”
庞六儿循着声望去,面前这十几岁的年轻后生长得不错,正咧嘴对她笑,身上穿着麻衣粗布,乍看之下,还有几分眼熟:“狗子?”
庞六儿试探唤了声。
“哎。”后生大声应了句,哪还有半点当年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庞六儿忙招呼他上马车。
庞狗子见到车里坐着的男人,一身的贵气,不免拘谨起来,正襟危坐唤了句:“姐夫。”
郑荀“嗯”声算是回应。
庞狗子性子比以前好了许多,庞六儿没忘记以前他跟在乔氏后头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句。
“六儿姐,你真的是半点没变,还跟以前一样呢,就是这通身的富贵,要不是知道你们要回来,我都不敢相认呢。”
“狗子也大了,如今怎么样?二叔呢?还有香儿?”
却是未问及乔氏。
“先前念了两年书,却辜负了六儿姐的期望,我这实在不是念书的料子,如今在镇子上盘了两个铺子……都是沾了六儿姐您的光,日子过得比村子里人好多了……香儿她说了亲,是隔壁村的顾秀才,只待明年就成亲了……”
庞狗子心道六儿姐是个嘴硬心软的,当时虽说了那样的话,似要断绝关系,可这几年还不是靠她帮衬着。
庞六儿听着一头雾水,然而马车已停了下来,外面熙熙攘攘的,不时传来熟悉的乡音。
原来是里正带着一帮子人亲迎了过来。
郑荀跟庞六儿下了车,人群中见了好些个熟悉的身影,有六儿她二叔、赵翠萍、冯农的妻子乔氏,不过郑荀与庞六儿两人这看着像画里走出的贵人,虽然眉眼熟悉,根本没人敢上前来认,里正也是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
这里头没有郑荀的亲戚,却是有庞六儿的,旁的还好说,可她二叔,庞六儿唤了声:“二叔。”
庞青川咧嘴应了:“哎!”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老婆乔氏跟别个货郎跑了后,反而糊里糊涂走了大运,成了庞氏一族的族长,要不是他脑子委实不好,恐怕里正早轮不到冯氏族人做了。
因为谁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看这锦衣华服,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以前闹出来的那些事儿,哪个还敢再提及半句,只赵翠萍在那儿暗自拽了拽冯农的妻子乔氏。
当初冯商和庞六儿的事,村里谁不清楚。
冯商、冯农的娘张氏身子渐不好,这两天冯商跟他的妻子孙氏可都在村子里,冯乔氏眼神黯了黯,可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一行人进了庞六儿家的院子。
早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已在院里搭了简易的草棚,总共就三间房,除了主人,其余肯定是不够住的。
如今正是蔷薇花开的时候,旁边是那棵歪脖子树。
没想到这两棵树还都活着。
庞六儿失神了会儿。
直到月姐儿和平哥儿一人拉住了他一边手,元儿则跟在弟弟妹妹身后,他大了,已不像幼时那样黏庞六儿。
“娘,这花好漂亮。”月姐儿没见过,小女郎眼巴巴地仰头瞅着她。
庞六儿轻笑,小心翼翼地避开刺摘了朵下来,插入月姐儿发髻间:“咱们月姐儿跟花一样漂亮。”
小娘子是真的貌美,像她爹,如今年岁长了脸型像极庞六儿,就是夜惊虽没了,但胆子依旧不大。
平哥儿还不到三岁半,见娘亲给姐姐摘了,自己踮着脚也要去摘,却一时没站稳,松开了庞六儿的手往前摔去。
摔疼了,衣服穿得也不多,倒是没哭,自己又爬了起来,仍要去够。
几个孩子养在郾城县衙,不想倒是对这儿适应得很。
郑荀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庞六儿母子四人,院子里的鸡窝、猪圈都不见了,灶房里婆子已生起火,升起袅袅炊烟。
狭窄的地方挤了一堆人,下人各司其职,忙碌着干着自己的活计。
十多年前,这处只住着郑荀跟庞六儿两个,大多时候还是刚成亲的小妇人独自在家。
夜里安置,郑荀与庞六儿仍住在他们以前那个屋子,屋子里早已经让庞六儿给搬空,只留了个炕,丫鬟婆子又重新收拾了番,都是他们随身带着的行李。
这天炕不用生火,炕沿都铺垂着鸳鸯刺绣锦布,除了屋顶的横梁,几乎找不到半点从前的痕迹。
说来郾城县那间屋子,是郑荀记忆里的,却不是庞六儿的。
庞六儿望着房梁顶发呆。
“六儿。”郑荀自后头搂住她。
庞六儿这会想起白天的事,问郑荀道:“二叔和狗子香儿的事,是你帮他们弄的?”
除了他也没别人,庞六儿清楚,但她二叔、堂弟妹还有这大寨村的人不知道,都以为是庞六儿吹的枕头风。
庞六儿对她二叔并两个堂弟妹的感情,早因着上辈子那棵歪脖子树磨得差不多了,说句难听点的,叫郑大人不能接受的,大寨子村的活人,她唯独也就惦着冯商。
但她没想过见他,如今也不合适。
元儿手上那镯子带到四五岁,因着实小了点才拿下,她没忘了冯商,也不是非因为什么男女情爱,那点子思绪缠在庞六儿心里,任谁也无法说得清。
“旁人还好,那毕竟是你亲二叔,对你名声有碍。”上辈子发生了什么,郑荀知道,庞六儿也知道,但是村民不知道,只会戳庞六儿脊梁骨,说她半点血脉之情都不顾念。
又何况,郑荀又道:“爹娘坟都在这儿呢,他们一辈子守在这儿,也好替你照看一二,除除坟头草。”
“随你。”庞六儿松了口。
夫妻两个声音都不高,几乎互贴着说的。
庞六儿家这三间大房,说是隔开了,但其实每堵墙都未建到房梁处,以前家里就小夫妻两个,自然没甚。
说了会子话,郑大人手已渐不安分,往她腿缝间摸。
“六儿。”做了这么年的夫妻,郑大人想要什么,庞六儿如何不知道,他已经二十又九,却还是个饿不得的主。
庞六儿扭了扭身子:“月姐儿和她的丫鬟就睡在正屋呢,你就不能忍忍。”
“你摸摸,六儿,你可怜可怜我的。”男人重重的呼吸扑在她颈侧,他拽着她的手伸进自己亵裤里,往凸起怒挺的命根子上套。
手心下雄性巨物坚硬而滚烫,郑大人一手执着她,一手去褪自己的衣物:“六儿,我们音低点,不妨事的,六儿,你来吃这个。”
庞六儿比他还小三岁,这年纪正是情欲旺盛的时候,被他这么一折腾,也咂摸出点意思。
小妇人身子酥软得不像话,娇嫩的穴肉虽没叫人插进去,却已从中渗出几股溪流。
“六儿,你来坐,受不住了你便自己下来。”郑大人蛊惑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催促,又去扒拉她的衣服。
这天已经不算冷,郑荀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给掀了,男人仰躺在那儿,下身不着一物,只根深色的棍子自密林间窜出。
山中静谧一片,皎洁的月色自窗棂探入,山中虫鸣传来,庞六儿往四周看了看,目光又落到男人身上。
明明这儿她几乎已经忘光了,连见到歪脖子树她都没什么反应,那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似乎早忘得差不多。
她看着男人,不知怎么又想起他们在这屋子过的快乐日子,太久远,已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在这就没留下什么好事。
庞六儿嗫嚅着,最终仍是未开口。
妇人扶着男人的臂膀,分开腿跨蹲在身上,上身趴在他胸前,屁股却半抬着没坐下去。
他扶着她的腰肢,把她身子往下按,美艳又敏感的妇人早湿透了,蜜液不断涌出的肉穴贴着男人龟头,黏黏滑滑,蚌肉因着她大腿大开的姿势开开合合,晶透的淫液淅沥沥坠落,自上而下浇灌着阳具。
妇人眉眼诱人,低头望向抵住自己的凶器。
扶着这棍身对准穴口,庞六儿身稍晃动了两下,腰猛地沉落,男人粗大的阴茎瞬间消失,全让她吞咽了下去,巨物撑开甬道,迫使内壁褶皱完全舒展开。
她坐在他身上呻吟了声,不疼,却胀胀的,两人滚了无数次炕,六儿崽子也生了三个,要还像刚叫他开苞那会儿一样喊疼,未免有些扯淡。
不过郑荀寻来的顾妈妈是个能人,不知打哪儿知道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庞六儿照着练,下面那处倒是紧实如初。
两人这姿势肏得深,郑荀胯间似铁般的肉棒顺势挺进,撞开箍得紧紧的宫口,往花心处又捅了几分。
庞六儿忍不住抽搐,连带着裹着郑荀硕物的媚肉忽剧烈痉挛蠕动数下,郑荀险些抵抗不住,他撑着她的腰,哑声催促她:“六儿,你动一动……”
这世间还有什么人比他们两更亲密的,连三个崽子都比不上。
妇人根本不待他开口,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处,她扶着郑荀的胯骨,下面咬着他的东西臀部前后蠕动,套弄起粗壮的肉身。
庞六儿脸色染成了坨红,神智近乎崩溃,她摇晃着头,唇瓣却牢牢锁着,生怕再像刚才一般溢出声。
月色姣好,她半仰起身,试图回忆并循着他平日里的姿势,结束这漫无目的的摩擦。
妇人手撑着郑荀的胳膊抬臀,欲望“啵”地一声拔出些,深色狰狞的棒身露出一大截在外,她又狠狠撞坐下,再次吞没他。
六儿没能控制好力道,叩击到宫口的瞬间,她受不住,身往前扑去,整个人伏在他胸膛上,瑟瑟抖着,轻哼了声:“荀……哥……”
连话都说不齐整,明明正经不过的夫妻,这会子在这看着简陋的屋子里偷偷摸摸,倒有了几分爬墙幽会的刺激感。
小妇人可真美,连蹙眉忧心的模样都透着股风情。
她在想什么,郑荀不是不清楚,刚进村那会儿,她目光往那中年妇人身上瞟了好几眼。
郑大人记忆向来不错,那可不正是冯商那嫂子么。
捏着妇人腰间的力道不免失控,庞六儿吃痛,差点尖叫出声,嫩肉不住颤抖,绞紧了他的东西。
“郑荀,你做什么!”她跟他咬耳朵,揪着他的耳垂骂他,“要被月姐儿听见了看你怎么办。”
元儿和月姐儿小的时候,两个倒是常在旁颠鸾倒凤。
庞六儿不怕郑荀,她对男人感情其实挺复杂的,尤其这些年他坐小伏低,庞六儿不是没看在眼里,但由始至终倒是没怕过他,郑大人在外面瞧着可不好相与。
郑荀忽地就这样坐直了身子,六儿被迫面对面朝他。
“六儿,明天我要请两人来家里。”他低头埋在她颈间,眸光晦涩不明。
庞六儿以为是他旧时同窗要来,“唔”了声。
男人解开她的短襦,掌探进去揉捏着她丰腴的乳,躬身叼含住一侧乳尖含糊不清道:“六儿,想喝你的奶。”
虽老夫老妻的,庞六儿那张脸还是骤然一红,她没忘了平哥儿出生后将男人当崽子哺育的事。
两人成婚后,庞六儿再没提过吃药的事。
后来没多久顺理成章有了平哥儿,也不知是不是她前些年生得频繁,这些年再没有过身孕。
郑荀很快掌握了主动权,他搂抱着她的身子,腰腹间不断耸动,且越发凶猛起来,庞六儿晕晕乎乎,只觉臀瓣叫他掐得疼,腿间媚肉不断被捅开,硬铁样的棍子直往里面戳。
硕物大得骇人,肉口被迫张开,含着这么粗的东西,时间久了不但小穴肿胀,她夹着他精壮的腰身,大腿根处也有些酸。
“好了……”她不敢多说话。
可男人一直亲她,亲得她从脸到胸都是他的唾液,粘糊糊的:“六儿,再吃吃……”
哪里知道吃了多久,穴里不断被射出淫糜的汁液,洞里都装不下,他还是一下又一下,借着她身体的重量往上捣。
花肉开始充血,透着不正常的红,因着他贯穿的动作,又哆嗦着吐了些出来。
庞六儿彻底失了力气,整个就含着男人的肉棒瘫软下去,气息不稳贴在他胸口处。
郑荀趁机禁锢住她的臀瓣,顶着妇人软趴趴的身子,挺腰向上急速戳插抽动,在她尚没回过神来时又将她身体里给射满了。
他抱着她的腰从自己胯上挪开,肉穴乍失了堵塞,又是这半蹲的姿势,黏液很快从里面流出,鼻尖尽是挥之不去的微腥味。
庞六儿这半个多时辰又累又倦,此刻姿势不雅地躺在炕上,面泛媚色,眼睑半阖着,完全就是刚叫人浇灌坏了的模样。
郑荀轻车熟路披着衣服下了炕,那院子口守夜的婆子见他起身,忙小跑过来:“大人,您需要点什么?”
郑荀道:“无妨,不用管我。”
他如数年前一般,进了灶房,柴火下人早备好了,不过不是郾城后衙用的木炭,郑大人常年未经手过这,火折子引了半天才将柴给点燃。
郑荀端了热水进屋,取出桑蚕丝绢替庞六儿细细擦拭了番,又帮她穿上小衣,方重新上炕拥着她睡去。
这一夜,庞家小院几乎没停歇过,那守在院子里的婆子们在郑荀上炕没多久便进了灶房,开始备着晨食。
而同个村子里的冯家,因着冯商夫妻带着孩子回来的缘故,屋子便有些不够住,冯家四个男人睡在一张炕上,而秦氏、孙氏则带着冯商的小娘子一起睡在东侧屋子,冯农两个儿媳并个小崽子睡在西厢。
冯商一晚上都在床上辗转反侧,他那大侄子睡在他旁边,打趣他道:“二叔,这几天跟我们睡久,莫不是想二婶了?”
冯家男人皆是已成了亲的,这些荤话哪个不知道。
冯商说来比他这大侄子也就大了七八岁,叔侄两个关系好,没什么隔阂,惯是能开得起玩笑,谁晓得今天冯商却没有回他,反低低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莫名沉闷起来。
原以为早就睡着了的冯农忽出声道:“冯商,你同我出来!”
把几人给吓了一跳。
冯农今年四十,他们母亲张氏早不管事,他在这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兄弟两个出了屋,又出了院子,往空旷的地方走了走。
繁星点缀、月色笼罩下的大寨子村可真美,尤其是这季节,天空深邃泛着蓝黑色的光,庄户人家不懂那些东西,冯农却远远地仰头望了眼叹气道:“冯商,你哪能够得着天,母亲这儿身子好了些,你明天就带着孙氏母女俩回镇上去。”
冯商没说话,那么高大的汉子蓦地蹲下身,冯农也瞧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哥,你说什么呢,我没别的想法。”
“你知道就好,孙氏是个好的,嫁给你这几年生了大丫,屋前屋后都伺候得妥当,娘喜欢她,说她适合过日子,冯商……你莫要做错事……你还有大丫呢。”
小丫头冯商喜欢得紧,日子不照样过,因为冯商有个军籍的缘故,冯家免了赋税,日子在大寨村可算数一数二。
可不就这么过么,娶了婆娘,生了孩子,有吃有喝的,家里都买了三辆骡车,出门哪个不羡慕:“冯商,你如今可是有出息了!”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前儿个听说她要回来,他便什么都做不成。
那娇俏的小妇人连喜服都未穿,跟他在天地间行了礼,他也抱过她的,没有哪个妇人比她更软,更香。
“我就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这念头盘旋了两天,谁都不敢说,这会儿还是没掩藏住。
她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听他大嫂说的,好几辆马车,就连丫鬟婆子都跟了十几个,庞六儿跟画上仙女似的,都不敢认了。
大嫂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冯商明白。
可他终究仍说出口。
“你要想害死自己,累了我们,你便去,你现在就去,她那院子现在可有人,你爬墙去看看,你不为我们想,不为娘想想,也得顾着大丫吧,你真当郑大人没性子么,如今他捏死你,可比蚂蚁容易多了。”冯农怒急攻心道。
大丫如今刚四岁,冯商平时可是疼爱得紧。
冯商蹲在那儿,痛苦地捂住了脸:“我知道,是我想岔了,这算什么呢。”
这算什么,这点子感情不能当饭吃的,他跟孙氏也处得不错,几乎从没闹红过脸。
兄弟两个回了屋子,这次冯商没左右翻身了,却睁着眼直到天发亮。
冯农好容易把冯商骂醒,谁知一大早家里却来了个小厮,说郑大人念着旧情,请冯商夫妻去叙叙旧。
孙氏笼统就没在大寨村呆过几天,不认识人,也因为村子里都禁了口,全家瞒着她,她并不清楚这。
旁边几人早变了脸色,只她喜滋滋对着冯商道:“你跟这位大人关系很好么?”
郑荀一早便使了人出去,庞六儿对此浑然不知。
她贴身的丫鬟盼春和迎夏伺候着她梳妆、换衣物,顾妈妈也跟着来了,她进宫时候早,后来年纪大了被出来又见惯了京城的繁华,就是郾城县,也是比这里强百倍的。
庞六儿没想到顾妈妈个最重规矩的人,倒比平哥儿还好奇,大寨村这时节花开得正好,屋前屋后的野花都要叫她给撸光了。
院子里挤了一堆人,大都是姓庞,过来陪着庞六儿去上坟的,毕竟都是同个祖宗。
庞青川跟狗子、香儿也都来了,郑荀叫人请他们去屋里坐着,庞六儿就在隔壁,可她没见他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你说我是不是太心狠了。”迎夏给她梳着发,听见庞六儿喃喃自语了声。
她偏生过不了这道坎,都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着的人,虽比庞青山远些,比不上郑荀他们,可她也曾真心待过,搁在心上。
“乔氏要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呢,你那二叔,就是个孬种,屁都不敢放个!”
那夜李三的话似犹在耳畔。
小丫头忙道:“夫人,您最是心善不过的了,府里上下哪个不说您好呢。”
这是真话,庞六儿对身边伺候的丫鬟连重话都没有说过,还有那位喜鹊姑娘,以前可是大人买来伺候夫人,如今竟走了大运,成了夫人的妹妹。
喜鹊已是例外,郑大人好端端地,也断然不会再给自己弄出十个八个小姨子,不过庞六儿说过:“等你们年岁到了,到时候要嫁人跟我说,总不会太亏你们。”
毕竟处了三四年,感情出来了。
庞六儿没再说话,待丫鬟们帮她收拾好,她又坐了会才出去。
“二叔。”她矜持地点头,又道:“狗子,香儿你来了,昨儿没见到,如今变漂亮了。”
香儿昨儿个去镇上瞧她那位未婚夫婿去了。
庞香儿抬头看着庞六儿,她这位堂姐从来都是美的,如今果真跟弟弟说的一样,站在那里都不敢相认,说来她这婚事还是托了堂姐的福,她拘谨地笑了笑:“六儿姐。”
乔氏跟人跑后,这一家子性子总算比先前好了些。
庞六儿未再多说什么,径自出了门。
孩子们都在院子里,还有两三个同族的孩子,不大,庞六儿也不认识,元儿已过了在郭寺巷满地打闹的时候,月姐儿胆子小跟在元儿身后不敢上前寻玩伴,只平哥儿还不怎么知事,想往别的孩子身边凑,叫丫鬟、婆子不着痕迹地挡了挡。
“平哥儿,过来。”元儿见状开口。
小家伙见是哥哥,忙不迭小跑过来,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酒食斋果、冥币香烛早备好,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往庞家坟地里去,后面还远远地跟着其他的一些村民。
庞氏夫妇的坟前早重新又修缮了遍,连荒草都未见半根,庞六儿亲将祭祀东西一一摆好,冥币、冥衣堆在前头,燃了火。
坟前顿时哭声四起。
里正是冯家人,年纪一大把跟在郑荀、庞六儿身后哭得比孝子还虔诚:“庞老弟,你可算是有福气了,如今谁不知道我们大寨村呢……”
“是啊,是啊,我庞家祖上可是荫庇了……”
“大伯……”
庞六儿身旁跪着元儿和月姐儿,听着四周嘈杂的哭声说话声,她反倒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好容易走了过场,人群散去,只剩他们一家五口在这儿。
庞六儿又扑通扯着元儿和月姐儿跪下:“爹、娘,这是给我们庞家生的崽子,庞承元、庞良月。”
元儿扭头看了眼郑荀。
郑荀搂着平哥儿跪在旁,颇有点可怜的味道。
好在又听见庞六儿说:“还有荀哥,他现在当官了,五品呢,比县太爷还要大许多,平哥儿还小……”
妇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父子/女四人就跪在那儿不吭声。
直到最后庞六儿又道:“爹,是我没对住你。”
元儿、月姐儿、平哥儿自然不晓得她的意思,但是郑荀知道,男人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却什么也没说。
话说了再多,她心里有疙瘩,也未必会信。
天渐迟暮。
冯家,孙氏将头上木簪子取下,重新挽了个发髻,然后去问秦氏:“嫂子,我就带了这两身衣服回来,你看哪身好。”
秦氏漫不经心指了身,望见孙氏头上的木簪子,也不知是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变道:“这簪子配着不大好看。”
孙氏拿铜镜照了照:“大嫂,这还是你当年送我,檀木的呢,别的我也没带回来,就这个罢。”
秦氏想了想还是作罢,她自己节俭,其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两个儿媳虽然都有个银簪子,但她们做人婆婆和婶娘的,总不好去借小辈的首饰。
她又看了眼簪子心想,庞六儿哪里还会记得这些呢。
庞家老太太张氏已躺在床上好几天,如今她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除了孙氏,几个大的都不大摸得准郑荀的意思。
最后还是冯农又把冯商喊出去说了会儿话。
“去吧,当时郑大人既救了你还给你谋了份差事,想必你只要安守好本分,如今也不会多跟你计较,说是请你去吃个饭,说不准还请了别人,你媳妇那儿,不要让她寒了心,我们庄户人家守着地好好过日子不兴别的那套。”
冯商应了。
从冯家到庞六儿家并不算多远,夫妻两个带着小女儿出门,走得慢,快两炷香的时候才走到。
庞六儿那会子毫不知情,听顾妈妈讲,这蔷薇花做成干花、干粉都好,六儿便和顾妈妈一同摘着蔷薇花,月姐儿牵着平哥儿在一旁看,元儿早跟郑荀回屋里念书去了。
“夫人,这树好呢,花开得多还大。”
“有好些年,可惜树挪死,不然还可以移走。”六儿摘了朵花放在竹篮里,又喊月姐儿过来,挑了朵最大的比了比:“月姐儿,你瞧瞧。”
正说话间。
院门被人叩响。
守在一旁的仆从将门打开。
庞六儿顺势扭头望去,一时竟呆在那里,连手里的花都忘了。
“娘。”月姐儿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花,小娘子蹲了身去捡起来,又塞给六儿。
冯商夫妻两个带着孩子局促地站在院外,看着这分明同普通农家没什么差别的小院,却是奴仆环绕,孙氏心想,难怪大嫂会嘱咐自己别乱说话,就这架势,她也不敢说话啊。
孙氏悄悄拽了拽冯商衣角。
“我……我们是……”冯商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因白天里上坟的缘故,庞六儿穿得素净,整个人站在那儿跟天上下来的仙女儿没什么差别,身边一双儿女又生得好,童男童女似的。
冯商只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冯兄。”郑荀不晓得何时带着元儿出来,走到庞六儿身边,温声道:“我邀冯兄夫妻两个来家里叙叙旧。”
庞六儿险些将手心里花瓣捏碎,她仰头瞪了郑荀眼,眼眶微微泛红。
这人是什么意思。
她纵然心里有点事,也跟男女之情无关。
他何必如此,非要闹得大家都难堪么。
郑荀心蓦地一紧,说不出什么感受,这些年了,难不成还放不下他。
郑大人望着那长年累月晒得黝黑的汉子,还有他身侧看着憨厚的妇人,笑道:“大家不必拘谨,来屋里坐吧,厨下已吩咐过了。”
丫鬟婆子领着大丫去别处。
冯商夫妻跟着他们在厅内坐下。
庄户人家,男女老少都是挤在同张桌子上吃饭的,没有分席这么一说,四人入了座。
灶房很快端了些吃食上来。
面饼、糕点,还有些说不出名称的东西,装在精致的白釉碗里,乡下人连见都未见过,孙氏抬头看了看主位上的郑荀,和一旁的庞六儿,哪里瞧得出这二位是和自家男人一同长大的。
“冯兄,嫂子,先尝尝这酒。”郑荀丝毫不见架子,亲自招呼道:“有道羊肉脯还在烤着,味道不错,一会儿你们尝尝,六儿最是爱吃。”
郑荀说完目光柔和地望向庞六儿,庞六儿勉强挤出抹笑,不忍下了他的面子。
孙氏瞧见了,不免艳羡了瞬,转头瞧了瞧冯商,汉子只顾低着头吃饼,她心道,自己也是不差的,汉子对自己好,当年她头个男人死了后,日子只怕要过不下去,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
自己家的虽木讷,但对自己好,也对大丫好,嫁过来这些年没给他生个小子,他却说自己喜欢小娘子,待大丫也好,孙氏知足了。
“以前在大寨村,多亏了冯兄照应,六儿也一直没忘了你的恩,我们夫妇敬你们。”郑荀却忽地拉着庞六儿欲站起身。
庞六儿在桌子底下踹了郑荀。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真喊商哥夫妻两个来吃饭,说这些怪话,要不是看着这些年他对自己好的份上,庞六儿怕早掀了桌子出去。
男人话刚落,已端着酒一饮而尽,又持着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多年不见,冯兄如今可好?”
郑大人心情不大好。
庞六儿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些年,哪会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可这人也不是自己喊来的,他发哪门子疯。
然而见他连喝了两三杯后,妇人还是心软了,道:“荀哥你少喝点,回头还要教月姐儿画呢。”
郑荀手顿了顿,倒是听话地搁下杯子。
“郑大人……”冯商磕磕巴巴,跟着站起身,“大人说笑了,要不是大人,我早就没命活到现在。”
猛喝了口酒后,这高大黝黑汉子忽地惊醒了,自己这是在作甚,他或者心里还惦记过庞六儿不假,可她的男人救过自己命的,郑荀跟自己何曾有什么情谊,可他仍是救了,还给自己谋了个军籍。
冯商一时羞愧难当。
恨不得当即就带着孙氏和大丫离开。
可惜孙氏并不知道他心里如何想。
孙氏见郑荀姿态摆得低,还以为自家男人真于他有恩,虽还是不敢放肆多言,却不再像先前那样拘礼,硬是挤出词夸了六儿几句:“夫人,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您和大人这般的人呢,您站在那儿跟画上出来的样。”
六儿笑了笑,看着孙氏道:“冯商哥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呢,如今日子怎么样?”
她连商哥都不唤了,桌上另外两男人听见,皆没任何反应。
面前绫罗绸缎的官夫人半点架子都没有。
“回夫人,冯商他有个军籍,替官府做事,我也在镇子上开了家铺子,不瞒您说,我以前嫁过人,可男人命短,如今这日子比以前过着好呢。”
“你跟夫人说这些做甚呢?”冯商涨红了脸,扯了扯孙氏。
他皮肤黑,也瞧不出有什么。
“无妨,日子过得好便行。”
庞六儿的目光在孙氏发间停留了瞬,一怔后又很快移开。
这场宴席可是宾客尽欢。
婆子把大丫抱了过来,庞六儿摸了摸小娘子的头:“几岁了?”
小娘子不怕生,见着六儿问,脆生生答道:“四岁。”
“比平哥儿大了几个月,真乖。”庞六儿不知道他们要来,什么都没有准备,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可见面礼直接给银锭子也不合适。
顾妈妈从后头很快递了个荷包过来,里面是对金镯子,庞六儿瞟了郑荀眼,笑着给大丫戴上:“我也没准备什么,这镯子权当给孩子玩玩。”
冯商夫妻两皆被她给吓呆了。
金子,那么大的两块金子。
“六……夫人,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冯商连连摆手。
六儿道:“给孩子的,也没有收回的道理,天色不早,我也不多留你们,你们路上回去注意点。”
冯商不再开口,接过大丫抱住,孙氏千恩万谢地跟了上去。
待院门关上,庞六儿不由地松了口气,扭头一看,始作俑者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庞六儿心里窝着火,郑大人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夫妻两个这是闹冷战了,连话也不稀罕得多说。
直到应了月姐儿画的事,也检查完元儿功课,郑大人方回了自己屋子。
庞六儿并不在。
郑荀找了人来问。
那守在院里的婆子道:“夫人刚才出去了,说不许人跟着。”
月色清亮照着山中,郑荀在离庞家有段距离的小路上看见了庞六儿,那地方空旷,四周都只有田地。
六儿就站在那里看着地。
郑荀走到她身边。
“那片以前都是我家的地呢。”后来叫庞六儿给卖掉。
“我们将它买回来。”
六儿摇头:“算了,也没合适的人打点,拽在手里只能白白荒废了。”
“也是,过去的只能是过去式。”郑荀已有所指道。
却冷不妨叫妇人打了下,庞六儿伸手锤他:“郑荀,你今天发什么疯把冯商哥他们喊过来,你打的什么盘算!”
郑荀箍住她,将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咬着她的唇,扣着小妇人贴向自己:“六儿,你扪心自问,你没惦记着么,若我不喊他们过来,难道你要偷偷去见他?”
“我根本没打算见。”六儿道。
郑大人却勾住她的下颚,再次吻了上去,舌抵开贝齿探入,将她唇间蜜津都汲取了去,六儿闻到重重的酒味儿,直到她觉得呼吸困难了郑荀才松开。
他抵在她唇瓣间哑声道:“六儿,冯商他如今日子过得好,他那小娘子都已四岁,你别记挂着了。”
“想来其实我们早不相欠。”庞六儿“嗯”声。
六儿想起在桌上这人喝着闷酒的模样,以为这人忍辱负重着,遂叹了口气道:“荀哥,我细想着,与他并没什么男女之情的。”
她以为郑荀要找冯商麻烦,但他却没有,连见面礼都备好了,还是那样阔绰。
郑荀手顿了半下,也不知听清了没,又伸手隔着薄薄衣物揉着她的臀:“六儿,屋子里有些闷热了,不如我们……”
庞六儿听出他的意思:“呸,郑大人,你连脸都不要了!这话也能说出来!”
她往院子走去,刚走两步就让人捉回来,男人去掀她的襦裙。
“六儿,在屋子里连音都不能出点儿……这儿好呢,左右都没有人家……”
最后半推半就,还是叫男人得了逞。
两人下身衣物解开了,郑荀抱着庞六儿,妇人两腿架在他胳膊间,粗壮而滚烫的阳具挤在她腿缝间。
“六儿,四处没人。”他舔她的耳垂,稍将她身子沉下,男根沿着洞口径自捅了进去,“那话本子上不是有么,那相爱的男女最喜欢在这月色下……”
“唔……闭嘴!”猛地被人撑开,庞六儿张嘴呻吟了声。
他扣着她,粗壮的性物撑开小穴,顺着手下动作腰腹急促耸动抽插,一下又一下往她身体里面去。
庞六儿身子摇摇晃晃,慌张地攀住他,搂着他的脖子不松。
妇人虽年纪不那么小了,但看着年少呢,尤其在这月光下被他颠得一颤颤,她腾出手摸着自己腹部,原先软软的肚皮这会儿明显硬了一块。
郑荀完全放纵自己在她身体里冲撞。
她逐渐意识涣散,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
“荀哥!”
“嗯。”
“荀哥。”
“嗯。”
音渐渐飘远,低了下去。
冯家那边见冯商夫妻及大丫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平白得了两个金镯子,普通庄户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几个大人拿在手中轮流掂量了圈。
“大哥,这个给你。”最后转回冯商手中,他递给冯农个,两兄弟说不在一起住,可感情好,老娘又在世,没有分家。
“郑大人给大丫的,我们怎好要。”冯农、秦氏虽不要,但后头两个儿媳的眼神已变了又变。
“大哥,您收着吧。”
冯商情绪低落,将另外只又塞给孙氏:“太招眼了,还是收起来罢。”
“是这话呢。”
汉子许是太累,回了屋,连洗都没洗就往那炕上一躺,院子外面孙氏跟秦氏说着话。
“大嫂,那官夫人可真跟咱们不一样呢,手比剥开了的鸡蛋还要白嫩,还有那长相,咱们村都挑不出的,难怪那郑大人挪不开眼,还有些惧内,那夫人一开口,郑大人连酒都不敢喝了。”
“少年夫妻这么多年,郑大人心善,他夫人我们自小看大,也是个好的……福气这东西可真说不准。”秦氏叹了口气。
虽然她家二叔跟她半子也差不多了,但在她看来,郑大人哪处不比冯商要强些呢,也就是自家二叔剃头担子一头热。
“只是完全看不出那夫人和我一般年纪,说十七八岁也有人信呢。”
话透过窗户缝隙传进屋内,汉子渐闭上眼。
梦里却再没出现过那娇俏的妇人,只剩了个丁点大的女郎向他跑来:“爹……爹……”
冯商翌日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西平乐镇上,走时再也没像往常那般,特意绕远路,打庞六儿家院前经过。
回了趟大寨村,许最高兴的便是郑荀了,庞六儿心思不难猜,有没有放下故人,他心里能感觉得出。
对待这些并非大奸大恶的乡民,哪里用得上什么计谋,只消把事情原委摊开了,郑大人轻飘飘几句话就叫人无地自容了去。
郑荀一行并未在大寨村停留多久,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离开,这次走时村民可比来时更殷勤了,里正对郑荀和庞六儿连连躬身,千恩万谢的。
庞六儿受不住这个,也不管失不失礼,带着三个崽子坐回马车。
待车队出发,庞六儿娘四个坐的这辆马车最大,一家子都坐在里面也不觉挤,她才顾得招呼郑荀上马车:“怎么这是,你又做什么了?”
郑荀笑看着几个孩子,对庞六儿道:“那天在爹娘坟前不是听他们讲过么,村里想办个学塾,就供村里这些孩子们念书,我叫阿大斟酌着办了办。”
庞六儿那日只觉耳边尽是聒噪之音,哪里会在意到底说了些什么。
“哦。”她到底只应了个字。
郑荀却让马车停下,几个婆子把儿女领了下去。
郑大人教妻向来都是如和风般轻声细语的:“其他不论,就算是为元儿、月姐儿、平哥儿积福。六儿你知前事,如今再看心觉这些人嘴脸可恶,殊不知他们连叫我们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一点小恩小惠,连来日怎样都未可知,就已叫他们对你感恩戴德了。”
郑大人做人圆通,他性子使然,若非真妨碍了他,像吴家父女,像乔氏,他并不愿四处招敌。
还有两人这遭遇,不得不叫郑大人信了几分鬼神之说。
郑荀在郾城县这儿当了五年的县令,虽初时多遭百姓叱骂,得知他要离开郾城县时,来送行的百姓还是围了三四里地。
郾城县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中原腹地连名都称不上的小城了,许州下辖四县,没一处能比得上它,每日往来客商、行船不绝。
喜鹊是个聪明人,她得庞六儿喜欢,但郑荀其实并不乐意庞六儿与她太过亲密,因着郑荀的性子,也跟当年那卖身契有关。
卖身契在郑荀手中,她伺候的却是庞六儿,无论从哪处来说,喜鹊无论怎么选择,在郑荀看来都是背主。
他给人挖了个坑,却不给人上岸的机会,况在他看来喜鹊如今已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所以当庞六儿说起去京城时,喜鹊拒绝了。
“六儿姐,你看你把宅子留给了我,有我在这儿,也好帮你看着这处的生意。”
庞六儿在石磨村有好几间铺子的。
六儿没强求喜鹊。
她在郾城县待了七年多,刚来时,元儿才丁点儿大,月姐儿、平哥儿都出生在这,前两月离开大寨村时,她心中只有如释重负,这会儿却是不舍起来。
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呆在这的。
“六儿,我和孩子还陪着你呢,孩子们都是好的,如今元儿尚不足八岁,待他十四入国子监,总要去京城的。”郑荀对着她道,他没说什么还会回来之类的话,他对此心知肚明,这处非故土非祖籍,哪有再回来的道理。
六儿不知国子监最重官品门第,非三品官员子女不收,郑大人如今不过堪堪从五品上,哪来这样的底气。
庞六儿扭头看郑荀,男人数年如一日温和地可能她,她良久低低应了声。
郑荀对她的心她不是瞧不见。
罢了。
就像郑荀说的,她为了崽子连命都可以不要,郑荀也没有要求她什么,况她和这人早就扯不清。
他们上月在开封府停留了几日,平哥儿被记入族谱,叫郑荀带入祠堂内磕了头才出来。
孩子们对姓氏尚没有什么明确的认知,郑荀和庞六儿其实也并未纠正过,终究说来还是一母同胞。
郑荀待元儿和平哥儿同样苛刻,许是因着两人都要撑起门户的关系,没因为平哥儿是幼子而松懈。
两个崽子因为郑荀,注定郑荀的路要好走许多。
月姐儿更不用说,她胆子本就小,养成了娇娇的性子郑荀也没有纠正过,说能护得住她一辈子,旁的小门小户哪里养得起这样的小娘子。
庞六儿这么一想,对入京之事坦然许多。
而郑荀尤甚,他终究要回去,要知道,在那梦里,他可是寿终正寝的。
历朝历代身居高位的宰辅有多少能功成身退,于他来说,已是极不易。
熙和十四年七月末,一家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