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顺利地帮老芋头做出一道高数证明题后，他的又一英勇事蹟就在314裏传开了，于是方瑞雪成了314写高数作业的「枪手」。

每个星期的高数作业佈置下来后，他们一定要把方瑞雪请去314做参谋。

一开始只有老芋头和波波会听方瑞雪的解题思路然后自己写出解题过程，其余6人只靠「参考」老芋头和波波的作业为生。

有时高数作业多了，方瑞雪就会每晚地泡在314裏，后来他干脆每天都在314裏做作业了。几次之后，314的兄弟们很够义气地帮他到学校管理处申请了一套「小雪儿专用课桌椅」，314俨然成为他的另一个窝。

赵毅在宿舍的时间似乎比以前多了，大约是高数作业越佈置越多的原故。他还是会去约会，但前提是把高数作业做完。

赵毅的数学底子实在不好，高数学起来很困难。方瑞雪心想他一定有十万个不愿意，可赵毅还是来向自己求助了。

「这道题该怎么求极限？」

在方瑞雪开始正式进驻约一个月后，赵毅终于捧着课本一脸不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了。方瑞雪只是一脸平淡地接过书，然后思考了三分钟。

「先进行三角函数运算再用夹逼准则应该能解决。」

方瑞雪拿出草稿纸运算了一遍，给赵毅看。

「这个三角函数运算我不太懂。」赵毅显得有些腼腆。

「高中不是背过运算的公式吗？」方瑞雪一脸惊讶。

赵毅立刻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忘、忘了。」

倒地。同学你是怎么通过高考的？

无奈。方瑞雪只好把常用的几个三角函数公式列给他。

「夹逼准则我也不太懂。」

「老师上课解释得不够仔细吗？」

话才出口方瑞雪又惊呆了，赵毅的脸红得像番茄，很是可爱。

方瑞雪也一下明白过来，赵毅上课是多半睡觉或者想‍‎美‍‍‎‌人‍‎‎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上课也偶尔睡觉，也偶尔想他……

不想难为赵毅，方瑞雪翻找出课本裏有关夹逼准则的那一页，给他细细讲解了近二十分钟，他才终于点头称「懂了」。

自从有了第一次，赵毅便频繁地来向方瑞雪请教高数。赵毅的数学底子真的非常差，一道题要给他讲解二个小时也是常事。可徒弟很虚心地听，师父当然不能没耐心。

一个月下来，因为高数，方瑞雪竟成了赵毅在寝室的时间裏和他相处时间最多的人。

赵毅对他的态度也不再冷淡，就算不谈高数他们偶尔也能有些别的话题，像普通朋友那样。

是的，他顶多只能算朋友，又或者只是赵毅学高数的工具罢了，他想自己已学会不去妄想。

高数实在是恼人的学科，都说上得山多终遇虎，他当然也幸运地碰上了老虎。

眼下，方瑞雪就被赵毅问的一道考试压轴题彻底难倒。

这小子什么题不选偏找这种难题来问！存心想为难他吗？

他偏不让这小子得逞，师父我可是天才！

可是反復算了N次却怎么也做不到最后一步，方瑞雪仍不肯认输地在草稿纸上奋笔演算，罪魁祸首却在一旁百无聊赖。

「你一做起高数题，就好象变了一个人。」赵毅用手撑着脸颊认真地看着方瑞雪的侧脸说道。

「我是不是有当数学家的天赋？说不定我能超越陈景润呢！」方瑞雪埋头边算边说。

「可惜你现在是搞化学的。」

「我申请转去数计系不就得咯。」

「其实学化学不也一样要计算。」

「捨不得我吗？」

「自然是捨不得，以后其他课程还想你帮忙呢。」

「我的成绩在班裏最多只到中上而已，我还是介绍个聪明的美女给你的好。」

「这个主意不错！」

「敢花心，我替甜甜扁你！」甜甜就是赵毅的女朋友，他经常挂在嘴上。

「男人都会花心，难道你很专情吗？」

听到赵毅的话，方瑞雪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你信不信，我这人死脑筋，看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方瑞雪是认真的。

赵毅似乎想起了什么，才发现自己问了不得了的问题，于是没再说话，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

「哈哈哈，你不要说你相信哦！我这人很花心，看到帅哥美女都会有非分之想。」

方瑞雪想装做开玩笑的样子，可是话还是说得有些僵硬。

「这道题解好了吗？」赵毅开始转移话题。

「再给我点时间。」方瑞雪继续埋首做题。

脑袋被猛然刺激了一下，思路反而清晰多了。不出十分钟，难题攻破。方瑞雪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地笑起来。

「你为什么只有这只钢笔？」赵毅不称讚他却没头没脑地就问。

「啊？」

「我发现你只用这只笔。」

我专情啊，你信吗？方瑞雪当然不敢再这样说。

「我从小学用到现在呢！」

「难怪这么宝贝。」

这样就信了？其实这只仿派克钢笔他高考前花了两元买的，到现在才一年多而已，只是被他得摔多了，看起来又旧又烂，写起字来还经常刮破纸。

「骗你的，它只值两元钱。」

「你很喜欢说谎！我总是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话。」赵毅的语气带有明显的责备。

是你太笨，只相信我的假话，却不看愿真实的我。

「对不起。」方瑞雪低下了头。

第二天下午，方瑞雪放学吃了饭回到宿舍。上到三楼就远远看到赵毅站在314的门口像在等人。

他刚走到赵毅身边就被他拉住，手上被塞进一个细长的物体。

「今天和甜甜逛文具店，看着合适就买给你了。」赵毅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敢看他。

方瑞雪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是支银白色的漂亮圆珠笔。

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他的手竟不住地颤抖起来。

「真漂亮。」

「算是报答你教我高数。」

激荡的情绪瞬间化为失落，就好象突然从云端坠落的那种感觉。

「以后要请我吃大餐。」

方瑞雪露出难掩失落的笑容，拍拍赵毅的肩膀就转身逃进了313。

抓着笔回到寝室裏，手上的笔传来冰冷的触觉，方瑞雪一直盯着它看，一瞬间他有种想把它扔出窗外的衝动。

可是还没有行动，心的某个角落就刺痛起来。

他收起手指握紧了它，贴在心口，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放进百宝箱裏藏起来。

那天，方瑞雪破例地没踏进314一步。

方瑞雪还是继续用着那支又旧又破的冒牌派克钢笔。

在第三天后，赵毅终于忍不住问他：「那只笔不好用吗？」

「什么笔？」他装傻。

「我送的那只。」

「我不习惯用圆珠笔，用了几次就不知丢哪去了。」

「原来你只喜欢用钢笔。」

「多用钢笔才写得一手好字，我可不想写一手你那样的字。」

「字写得好不如人长长得帅。」赵毅得意地笑起来。

「你就只有那张脸能看。」方瑞雪给他个大白眼。

对，全部都是他那张脸惹的祸！

「就是，大帅这张脸真不知可以迷死多少纯情少女。」一旁的猴子也过来插话。

还有我这个纯情少男，方瑞雪在心裏帮他补充。

「要是我有大帅那张脸，才不在这读什么大学，直接去香港当明星了。」想不到314的第二大帅哥河马也不满起自己的长相来。

「你这张脸也不差，我看香港人比较喜欢你这种长相，你不如现在就飞去香港。」赵毅故意挖苦他道。

「大帅，你存心损我呐！」

河马作势扑在赵毅身上，玩笑似地给了他几拳。两人就打闹起来，方瑞雪不禁连河马都羡慕起来。赵毅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你们打够了没有？」波波那向来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波波已经站到了扭打在床上的两人跟前，他的手优雅地划出一条弧线，两个黑色的小本就砸在了两人身上。

「发学生证了，收好。」干脆俐落，转身走人。

两人拿捡起掉落的学生证，河马却叫了起来。

「大帅，你小子居然是87年的！」

赵毅耸耸肩。

「我五岁就念小学一年级了。」

314裏所有人都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

「甜甜不是比你大？」

「就大我一年。」

他是个男人，还大他三年。方瑞雪突然觉得他真的什么都输给了甜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圣诞。

近几年中国似乎很流行过西方人的节日，圣诞前夕随便碰上了个人就要被问「今年圣诞怎么过？」

对此，方瑞雪很是没兴趣。孤家寡人过日子，哪天不是一样？

平安夜，他还是混在314裏。313裏早没人呆了，314裏至少还有波波、小孙子和河马。

细看来，波波其实是个‍‎美‍‍‎‌人‍‎‎胚子，脑瓜子又很聪明，办事能力天下第一等。按说追求者不应该不少，可是他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像逃避什么似的给自己上了一层保护色，让大部分人都只能敬而远之。平安夜裏波波留守宿舍是可以预想的。

小孙子瘦瘦小小，长得也有些抱歉，性格稍微阴暗，找不着女朋友还算是可以理解，平安夜裏没伴也很正常。

唯一值得称奇的当然是314第二大帅哥河马，他呆在宿舍裏实在异常刺眼。而这样刺眼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简直就是造孽。

「河马，别晃了。有约会就快去。」方瑞雪不禁催促起他来。

「人家不肯答应的。」

「名花有主了？」

「没有。」

「那怕什么，努力追啊。」

「他嫌弃我，他说我性格烂、嘴巴坏、脑袋蠢、举止粗俗、做事糊涂、不求上进，总之就是一文不值。」

听了河马的话方瑞雪差点爆笑出来，那个人真瞭解他，看来是没希望了。

「他漂亮、他聪明，又是班长，跟了我是暴殄天物。就算他嫌弃我，无视我，可喜欢了就再也放不下啊。」河马越说越烦躁。

原来也有人和他一样傻。

「我怎么觉得你在讲波波？」小孙子及时补了一句。

波波脸色难看地从书桌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小孙子，看你乱讲话波波生气了吧？」方瑞雪说着对河马挤了挤眼，示意他快追出去。

「呃……我饿了，去买夜宵。你们要我带吃的吗？」河马的脑子果然不好使，他明明刚吃完晚饭不到半小时。

「不要了，不要了。你快去吧。」

一溜烟，河马就不见了。314裏只剩，方瑞雪和小孙子。寂寞得可以。

过了十点，才终于有人回来。

可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回来的人竟是赵毅，他手裏拿着一袋东西。

「大帅回来啦！手上拿着什么呢？」小孙子大约是料到那是一袋食物。

「巧克力和果冻，来，给。」

赵毅说着，从袋子裏掏了一大把给小孙子，然后又在其人的书桌上各放一大把，一大袋食物就这样分完了。

他始终还是外人，正伤心的时候方瑞雪却突然被赵毅神秘兮兮地拉到他的床前，此时小孙子开心地吃东西根本顾不上他们。

「这个，给。」

赵毅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方瑞雪惊讶地问道。

「你回去拆来看就知道。」赵毅的眼神遊移。

「怎么包成这样？」

会让我误会你很重视我。方瑞雪想着不禁认真地凝视着赵毅的脸，感到方瑞雪的视线，赵毅的眼神继续遊移。

「甜甜硬说送人的东西就该包装得漂亮些，女孩子就是这样。」

方瑞雪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算是高数的补习费吗？」

「不是，只是单纯想送你。」

赵毅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他心裏怎么想嘴上就会怎么说。

那一刻，方瑞雪无法成言，真正体会到安稳地在云端飞翔的滋味。

他知道他再也逃不开这个男人。

晚上临睡觉前，方瑞雪才下定决心拆赵毅给的礼物。

该死他的手竟不自觉地打着颤，他小心地撕开包装纸，儘量让包装纸也不会受到一丝损坏。

首先打开的是比较长扁的盒子，裏面是一大块德芙巧克力，爱吃甜食的他当然知道这块巧克力价格不菲。

再打开第二个，竟是一支货真价实的派克钢笔！而且款式和他那支冒牌货几乎一模一样！

告诉我，你关心我。

告诉我，你在乎我。

我只奢求你那一点点的关心，一点点的在乎，即使你的心裏永远装不下我，现在我也愿意把我整颗心都掏给你。

纵然有一千万个捨不得，他还是用了赵毅送的那只钢笔。

可是方瑞雪又怕弄丢，于是每天不离身地带着，仿佛那就是他的护身符。不安的时候，烦躁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摸摸口袋裏的钢笔，所有不好的情绪就会自动远去。

耶诞节之后很快迎来期末考试。

要说大学生平日懒散，可到了期末人人自危的时候，气氛就自然地紧张起来了。

平日裏就爆满的自习教室在期末停课復习的两周时间裏更是供不应求。

于是宿舍也成为考试復习的阵地。

方瑞雪还是呆在314自习。

而从停课復习开始，因为和甜甜是完全不同的专业，一起復习也没有多大收益，赵毅开始每天都呆在宿舍裏看书。方瑞雪可以和他相处的时间变得更长了，要是幸运的话甚至可以整天和他泡在一起，哪怕大部分时间他们的话题都是高数试题。

自从和赵毅有了长时间相处的机会之后，赵毅竟开始学会挑起他的毛病来。

方瑞雪经常以甜食代替晚餐的坏习惯也给他抓了个正着，赵毅开始总是好心劝说他要好好吃饭，后来他发现劝说对是没有用的，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总不忘把他一起带上。

能和赵毅「共进晚餐」的机会也只有那两个星期罢了。

考试正式开始后，赵毅还是每天和甜甜出双入对，方瑞雪也开始自虐似的继续每天的甜食晚餐。

大学里的考试通常是隔一两天考一科，全部考完，已是一个星期多之后了。

最后一科结束，连自己都感到恍恍惚惚，于是方瑞雪梦遊一般离开了教室。

也许一切将回到最初，他将不再有利用价值。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伸手进口袋，寻找那只能让他安心的钢笔。

这没有！

那没有！

都没有！

钢笔不见了！

他瞬间跌入了绝望的深渊。

没有了钢笔，他还能留下什么？

脑中呈现一瞬间空白，空白之后他开始狂奔，奔向刚才考试的3教的教室。

跑得太急，刚到3教楼下就撞上了人。

「小雪儿怎么了？看你跟发了疯一样。」

看清楚了人，原来是狗熊。

「钢笔！钢笔不见了！」

「你那支破钢笔？」

「不是！是新的！新的！」方瑞雪焦急得大喊起来。

「就是支钢笔而已，小雪儿你别急，大不了我再给你买一支。」

「不一样！那不一样！我只要那支，拜讬了，和我一起去找。」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急我一定陪你找到为止。」

狗熊牵住方瑞雪的手就往4楼跑，走进402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方瑞雪立刻冲到自己考试时坐的位置，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有吗？那笔什么样的？我给你在别处找找。」

「银白色的派克钢笔。」

「难怪那么宝贝了，得几百吧？」

狗熊开始四处查看，方瑞雪也到处寻找着。他们把教室地毯式搜索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地上干净得连纸屑也看不到。

方瑞雪只感到眼前发黑，他只想就这样昏过去，什么也不要去想了。

「狗熊，借我肩膀靠一下。」

他靠着狗熊结实的肩膀，真的很无力。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钢笔丢了，他的心也丢了。

「小雪儿，别难过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狗熊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

心只有一个，丢了就再也没有。

「走吧，你刚考完试也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走？他已经不知道何去何从。

见方瑞雪没有动静，没耐心的狗熊拉着他就要走。路过讲臺的时候，狗熊却停了下来。

「小雪儿，你的笔是银白的吧？很漂亮吧？」狗熊突然问道。

「怎么了？」

方瑞雪奇怪地看向他，他手裏竟拿着那支钢笔。

「我的钢笔。」

方瑞雪狂喜地一把将钢笔抢了回来，紧紧地握在手裏，生怕它会长翅膀飞走。

「大概是监考老师捡到了，知道学生会回来找，就放在讲臺了。」狗熊分析。

方瑞雪根本无心听狗熊讲话，只是紧紧地抓住钢笔，生怕下一秒钢笔又消失不见。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后悔不该让狗熊帮忙找钢笔。

晚上回到314狗熊竟宣传起他今天的丑事来，其实他也不是怕狗熊讲，可是为什么狗熊偏偏选赵毅在场的时候讲呢？

「你们不知道，小雪儿急得那样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我看着都心裏发毛，想不到小雪儿平时总是一副讨巧的样子，认真起来还真吓人。我只得乖乖帮他找，找不着，他那样子比死了爹娘还惨。谁知道那笔就在讲臺上，还是给我找到了。小雪儿也不谢我就把笔抢过去，像要吃人一样。」

狗熊说得津津有味，方瑞雪只想快些逃离现场，不想看到赵毅看他眼神。

「小雪儿，我说，这笔是哪个小妞送的呀？怎么宝贝成这样？」猴子来搂住他的肩膀，断了他想逃跑的欲念。

「就是，就是，小雪儿你今天不招了就别想踏出314的门！」小孙子居然在一边起哄。

「老实招了吧，我们兄弟还可以帮你参考参考呢。」白菜比较好心。

「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芋头一副拷问犯人的架势。

波波与河马大约还在纠缠不清，根本无心来审问他。

而当事人之一则安静地坐在角落。

「我家邻居小妹送的，我和她已经私定终身了，这是定情信物。」

说谎，是他的天赋。

「什么啊，还以为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呢！」

「我正准备去给她打电话彙报情况呢，你们别碍我。」

方瑞雪示意猴子拿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猴子知趣地乖乖撤下，于是他从容地逃出了314。

回到313，方瑞雪二话没说就钻进被子裏盖上头。

「小雪儿你干什么？别在裏面闷坏了。」被子外面传来上铺阿念的声音。

「别管我，我正企图自杀。」

「我会给你叫火葬场的车来。」阿念玩笑地说了句，爬上了他的床。

方瑞雪在被子裏闷了差不多十分钟，心情也没有好起来。

那只钢笔躺在书桌上，他已经害怕去碰它。它让他在赵毅面前泄露了太多秘密。

「我来还你书。」

方瑞雪蒙在被子裏，听不真切声音，只知道有人好像在对他说话。

「别吵我！」他吼了过去。

「你为什么总是毫不在意地说谎？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相信你了。就算你说出那只钢笔是我送的，我也无所谓啊，也不会让他们嘲笑你。」

听到这话，方瑞雪感觉拉下被子，只看到赵毅走出寝室的背影。

「这小子，真嚣张。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同寝室的不知是谁低骂了一句。

方瑞雪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与他拉近的距离又变得更远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人，所以才羡慕什么都敢说的赵毅。

胡话他可以说得天花乱坠，真心话却永远不敢说出口。正如无论他对赵毅的感情有多深，那简单的三个字却是怎么也不敢对他说出口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笨拙的人，在语言表达能力上极度贫乏且笨拙的人。

那天晚上，方瑞雪竟然梦到了赵毅。

他吻了他，那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吻。

他说：「我爱你。」

赵毅说：「我会永远相信着你的一切。」

然后赵毅把他抱进怀裏，一起看冬季裏纷飞的白雪。

当然方瑞雪醒来之后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眼泪就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考完试第二天就开始正式放假。

方瑞雪再来到314，一下就少了6个人，只剩下波波和河马，这两人都没有回家的打算。自从上次耶诞节的之后波波对河马的态度就不冷不热的，倒是河马一直都很热心地黏在波波身边努力讨好他。

方瑞雪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河马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他的面前似乎还有个人，河马稍稍俯下身子抱着那人。两人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立刻分开了，只见波波很快从河马的背影后蹿了出来，他粗暴地一把推开河马，然后用手背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唇一边红着脸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地从方瑞雪身边走过跑出了寝室。

被一个人丢下的河马只能尴尬地回过身来看着方瑞雪。

「我好像破坏了你们的好事吧？」方瑞雪吐了吐舌头。

河马傻笑着挠挠后脑勺，然后望着天花板。

「没、没什么好事啊。」

方瑞雪走到了河马身边，攀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那点心思可瞒不了我。」

河马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方瑞雪，然后很快又丧气地垂下头。

「你觉得波波能看上我吗？」

「看不上你，他刚才干嘛跟你那个？」方瑞雪对河马挑挑眉，「男人嘛，只要有了真心喜欢的对象就是耍任何手段也要追到手，你说是不是？」

「我好怕被他讨厌。」

「就算被讨厌，但自己努力过了，就算得不到他，以后想起来也不会觉得后悔，你说是不是？」

闻言，河马努力点头。

「我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是我已经被他讨厌了，不过我不后悔，我已经很努力地去接近他了。」

河马惊讶地看向方瑞雪，只见他笑得一脸落寞。

「被讨厌也没关係，我们一起努力吧。」

河马像要鼓励方瑞雪也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拍了拍方瑞雪的肩膀，两人互看一眼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与河马聊过之后，方瑞雪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可是一想到这片天空下不再有赵毅这个人，他的心中裏就空虚了几分。在校园裏遊荡了大半天，他还是决定收拾东西回家住。

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公车回到家，母亲快乐地给他做了顿丰盛的晚餐，父亲仍是津津有味地给他讲述喝茶的艺术。

方瑞雪的家庭，就是普通的三口之家。

父母是普通工人，两人每个月工资不多，要养家还得供他上学，生活水准也就只在温饱线上罢了。

他的父母是文革年代走过来的那辈人，没有好好读过书。于是他们把青春的梦想、读书的渴望交给他来延续，对他有很高的期盼。

可他知道自己远没有父母期盼的那样好，父母越对他越好他反而越想逃，所以上了大学后他很少回家，害怕看到父母殷切的目光。

可是回到了家就像来到了一个世界，他只是父母的乖儿子，被赋予无限的关爱和温情。

他开始觉得赵毅只是自己梦裏幻想出来的人物。

放假一个星期之后就到了春节。

方瑞雪从大年三十到年初三被父母拉着去串亲戚，过了年初四就立刻回了学校。

他又开始每天像遊魂一样在校园裏遊荡，荡了几天就觉得腻烦了。

于是他又拿了本英语单词手册开始在校园裏幽静的湖边背单词，一背一天的时光就消磨干净了。

真希望日子就这样悠閒地过下去。

没有赵毅这个人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真的。

不，没有赵毅，他也可以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