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余晋裴无音无讯,真像把向铎当成个大包袱彻底甩开了。
向铎满腹情绪,偶尔父母在他面前别说提起“表舅”两个字,就是单单关心一下他的大学生活,他都装聋作哑万般不愿回答。再问,那干脆脸也皱巴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要不是父母看不下去联合数落他一顿,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气不顺。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在生气,因为他搞不清这满肚子的不痛快是不是只有生气一种情绪。又或者,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仅仅在生余晋裴的气。也许他更生自己的气:气自己这么扛不住浴火,气自己事后闹小脾气的蠢相,气自己玩不过余晋裴,气自己把什么都想当然,还气自己到头来对这样的自己毫无办法。
不过最气的是,他都心烦意乱成这样了,竟还有余力去回味那个肝颤心跳的下午。多没出息啊,他在一次短暂冲动的肉体撒欢中尝到了恋爱的滋味,受了病一样,就是过不去,放不下。也许越是抓不住摸不着,越是吸引人。就像他根本没觉得他在想余晋裴,回过神余晋裴却总是他思绪里刚被拨动的那根弦。
小年那天,他被一大早就起来扫房的母亲吵到不行,满口牢骚着:“烦死了,烦死了。”母亲嫌他讲话不吉利,狠戳他脑袋:“大年根底下的!小孩子家哪来那么些烦心事儿?看你就是放假闲的!”
于是他开始出去见同学。他是聚会场上一向的主角,从来不会被忽视。没准就是这么被宠坏了,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在余晋裴那儿也该如此。不管怎么说,他年轻,好看。即便青春人人有过,好看总不是。年轻加上好看,他在余晋裴眼里怎么也要排个中上水平吧?结果中上水平的待遇竟是连个配角也当不上,直接就撇到一旁不闻不问了。原来余晋裴的成人世界是这样的吗?上床吻得仿佛热恋,下了床谁也不认识谁。那好,就算不提这层关系,他俩还是亲戚呢!有过年过节连问候都不问候一声的亲戚吗?!向铎这时候觉得父母硬攀来的关系好了,一点也记不起当初他是怎么抗议着不认这个砸到头上的“表舅”。
他从同学聚会上带回一身酒气,横躺在床当间黯然神伤。实在沉不住气,他给余晋裴发了消息。嫌打字不利索,他发的语音。
“你他妈的……就这么就完了……”句子中间断了一下,因为挤进了一个酒嗝。他想撤销,又想赌一把,余晋裴究竟会怎么处置他?
没多会儿余晋裴回了消息,说:【你照片里看着没这么不高兴。】
原来他还看自己的朋友圈,向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嘴上依旧呛人:“凭什么?……凭什么我跟别人在一块儿不能高兴?”
余晋裴:【当然能。】
“你跟我说句话能占你多少工夫?要不你就拉黑我,干吗这么躲着?”向铎以为余晋裴敷衍那三个字是打算开溜,因此着急忙慌地发语音想留住他。酒劲儿混上委屈,像带了哭腔。
余晋裴这时也回了句语音,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笑:“向铎,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么?”
向铎说:“我知道,我成年了。”
余晋裴:“你这一不高兴就找人撒气……”话只讲了一半,但意思很完全。
向铎说:“我知道你烦我……我说不缠着你,又缠着你……是人都烦我……”
余晋裴:【我没烦你。】
“你就是烦我,要不干吗不理我?……一个字都不给我发……过几天就过年了,你肯定也不跟我说过年好……肯定的……”
向铎这一连串埋怨吐完,余晋裴把电话打了过来,说:“这还没到三十呢,你是放假了,我可没有。”
“发消息又不是放假才能……”
“我最近真……”
余晋裴话刚起个头,被向铎抢断了:“我知道,你比我多活十三年不是白活的,你玩我还不就像玩悠悠球,怎么溜出去还能怎么收回来,实在溜偏了砸丢了,大不了不要了,再换个新的。”
余晋裴被他这通形容逗得哭笑不得,说:“你玩过悠悠球么?那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再说,你见过真玩人是什么样?”
“那你反正不是认真的。”向铎认死理。
余晋裴说:“你是不是觉得不谈恋爱就都是玩?”
“不是吗?”
余晋裴叹口气:“照你这理论,不是你先想玩的?还是你觉得你是被操的所以吃亏了?”
向铎不接话,多少被问住了。他对着听筒干喘气。过一会儿他认输了,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见你。”
早从他这半天气冲冲的语气里,余晋裴就听懂了。他知道向铎怎么想,只是这年纪加上这节骨眼儿,这“想”未必百分百真情实意,难说没有欲望、寂寞和不甘等一系列情绪掺在里头。他是过来人,经历过。
“我没说不见你,你开学不是就回来了。”余晋裴说。
“那你来接我吗?”向铎问。
略顿一下,余晋裴答应了。
“那我给你发消息,你别不回行吗?我知道你不喜欢人老腻着你,我不会没事儿总发。”向铎语气更软一些。
余晋裴同样答应了。
挂上电话,向铎那点酒全醒了。他知道他刚才那一通“逼迫”又幼稚又任性,他在余晋裴眼里的形象恐怕又减分了。可是能换来余晋裴接他,也值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不去想,至少现在,寒假后半段他不会再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