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卫风·竹竿》写卫国女子出嫁远离故乡而思念家乡。
2,屈原《天问》。
二郎:大哥和三弟都不在京城,我就来照顾卿卿了~
世子:以退为进!退退退退退.Jpg
三郎:被偷家了()
-----正文-----
太宁元年,十月廿四。
廿一那日,秦岫来找过白卿云就离京北上了。
而第二天,御鸿帝又下了调令,调秦曜去处理滇北叛乱。
于是,昨天白卿云又送走了秦曜。
两兄弟一个去了西北,一个去了西南。
穷极无聊的白卿云莫名感到有一些寂寞。
本来他想跟着秦曜南下的,但秦曜说太危险了,拒绝了他。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赵华衣有了交情的秦曜,居然拜托赵华衣来缠住白卿云,不许白卿云离开建康。
白卿云留在建康,秦皎逮着机会就上了。
廿四休沐,秦娇娇瞒着他爹,偷偷去了新修建的阆风乐署。
阆风乐署临水而居,白卿云此刻不在乐署内,而是去了青溪边上的万转亭抚琴。
中书侍郎骑马到了七桥旁边,看到了长亭内抚琴的阆风司乐。
秦皎驻马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悠扬的乐曲。
白司乐抚完一曲,抬起头,看见了马上的秦侍郎。
左右无事,白卿云便叫侍从去请秦皎过来。
一个侍从牵走秦侍郎的骏马,在堤边的柳树上拴好,另一个侍从引着侍郎往万转亭去。
“白司乐。”
白卿云抬了抬手,邀秦皎入座:“秦侍郎。”
“当年在雀湖听司乐惊世箜篌,不想司乐的琴艺亦是高超。世人皆传师子野琴艺精妙绝伦,能使玄鹤起舞,天地变色。在秦某看来,司乐的琴艺可称师旷在世了,否则怎引得游鱼出听?”
秦皎指了指无故聚拢在万转亭周围的各色鳞鱼。
白卿云顺着秦皎指的方向看了看,看见了那些围在亭子周围的鱼儿。
“铮——铮!”
美人司乐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眉间愁绪未散。
“侍郎谬赞,卿云哪能和古时圣人相比?”
秦皎自然察觉了白卿云情绪不高,他刚刚听琴声就听出来了。
“司乐将白雪歌弹得这么悲,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该不会是在为他那个好弟弟伤神吧?
清新活泼的白雪被白卿云弹得又缠绵又怨怼,无怪乎秦皎有此一问。
白卿云只是,很迷茫。
秦曜走了以后,他更迷茫了。
“秦皎,你大哥前几日来乐署找我,说要带我远走高飞……”
秦皎眸色沉了沉。
所以,这就是秦岫主动向陛下请缨要去戍守西北的原因?
他竟然想偷偷带卿卿走?不是说好了各凭本事吗!
“卿卿可真厉害,迷得我大哥愿意到西北那种不毛之地戍守。”
当初白卿云告诉秦岫,自己不留恋权势,更想遨游山川,做个自在闲人。
秦岫问他最想去哪里,白卿云说想去西北。
因为他喜欢大漠天地宽广的感觉,喜欢终年飘雪、让人平静的昆仑,如果心血来潮了,还可以南下,去看看西蜀和南疆的秀丽山水。
远离中原富庶的土地,也远离数不清的纷争和烦恼。
所以,秦岫真的跑到西北去了。
西北对秦岫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西北各处关卡的守将都对姚戾忠心耿耿,即使姚戾终年在雪山躲闲,也不会影响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秦岫到了西北,名义上是最高统领,实际是多半就是个替姚戾处理庶务的傀儡罢了。
白卿云实在想不通他去西北作甚,据说丞相把军队屯驻在了衡阳,他还不如去衡阳发展。
秦岫不仅去了西北,走之前还给白卿云留了一封信。
信里说,他在陇原等着白卿云。等哪天白卿云真正却尽前尘,就去找他,他会一直在落日的尽头等着白卿云的。
信里还说,让白卿云不要有负担,他远离京城只是不想被相府的人逼婚,否则丞相夫人又要撺掇他爹给他相看了。
他不会娶亲的。
最后,让白卿云好好保管他留下的五钱。
这哪里是让白卿云不要有负担,分明是让人太有负担了。
不得不说,秦凤峦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是高。
因为乐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或者说,他不太会处理别人对他的善意,他只会应对别人对他的觊觎。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直对他虚与委蛇不好吗?何必这般?
白卿云本来就为秦曜的事心烦意乱,看了秦岫的信以后,就更烦了。
这时,他见到秦皎,下意识地问:“所以呢,如果我愿意和你走,你愿意放弃江左拥有的一切,和我去西北吗?”
“卿卿真的想去西北?”
秦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这反而让白卿云松了一口气。
美人司乐展颜一笑:“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
秦皎本来有些阴沉的表情因为这句话变得错愕。
“你知道什么了?”
秦皎眯了眯狐狸眼:“卿卿该不会觉得二郎不愿意带你走吧?”
“不然呢,你和你大哥、三弟不同。他们是武臣,选择一生戍守边疆也无可厚非。你是文臣,丞相又对你寄予厚望,难道会让你舍弃江南的钟鸣鼎食、玉帛华舆,跑到边凉之地去受苦?”
“不错,我爹给我铺的路是文臣的路,但这不意味着我不能去边关。边关也有文臣,连夏侯阳都能在东北搞出点名堂,我会不如他?我去西北,定能将那里治理得富裕丰饶……”
白卿云刚问的时候,秦皎的确是犹豫了一下。
他在思考自己带着白卿云私奔去西北有多少可行性,他们该怎么瞒天过海,在西北闯出一片天。
现在,他越说越觉得可行。
郭季之老家在魏兴,魏兴离陇原很近,到时候他爹找过来了,他就带着白卿云去魏兴躲躲。实在不行,再躲远点,躲到三江口去也行。
阆风司乐眉梢轻扬,质问:“卿云听闻二郎冠礼后,丞相就张罗着给二郎相看婚事。二郎娶妻生子后,大抵就不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了。”
白卿云不提这事还好,提了这事,秦皎就气得牙痒痒。
“卿卿还说呢,我生辰的时候你陪秦曜去荆州鬼……”
秦皎把那个“混”字吞了下去,换了个说辞:“你陪三郎去荆州游玩,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冠礼都找不到人!”
他的生日在九月下旬,正好是秦曜带着白卿云去荆州游玩的日子。他本来还想邀请白卿云来参加自己的冠礼,就算白卿云拒绝出席,至少也会给自己送礼来吧,结果他连人都找不到!
白卿云略过秦皎的埋怨,问:“丞相给二郎取了何字?”
“右玉。”
“何解?”
秦曜嗤笑一声,答道:“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磋,佩玉之傩。*”
这首诗是写儿女思乡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丞相在暗示他不希望自己的娇儿离家太远,心飞得太远。
白卿云推测道:“看来丞相宝贝你得很,不希望二郎远走他乡。”
“我爹是有这个意思,所以我觉得他这解释太俗,还和他闹呢——我说爹爹,哪怕你说我是这淮右的一块美玉,也比什么游女思乡缠绵悱恻得好呀!”
秦家祖籍淮右,南楚建立后才陪元昭帝衣冠南渡,到了江左。
白卿云听秦皎这话,便知道还有后文,问道:“所以丞相取‘右玉’二字,究竟何意?”
“我爹后来也在席上解释了,他本来想取‘又育’——夜光何德,死则又育*。但觉得‘又育’不好看,灵光一闪,就秃噜出那句卫风了。‘右玉’倒是比‘又育’好看了,意思却没好到哪儿去……我爹也太不把我的冠礼放在心上了。”
年轻的侍郎有些郁闷。
“是吗?”
白卿云笑不出来了。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夜光,即月光。
皎,月之白也。
丞相哪是不把儿子的冠礼放在心上,分明是为了给儿子取个好寓意的字挖空心思!
他希望天生体弱的儿子能长寿,希望自己宠爱的小儿子不要离家太远,希望恃才放旷的儿子能长成锦衣佩玉的端方君子。
丞相的拳拳爱子心让乐师五味杂陈。
他没有爹,为数不多接触到的扮演“父亲”这个角色的人几乎都没有把这个角色扮演好。
秦羽、沈素、姚晦……
秦相和上面那些人不同,他对秦皎已经展现了一个父亲能做到的极致。然而这种爱,却是建立在对另一个孩子的漠视之上的。
丞相永远只会选择二郎,而不是三郎。
“怎么了?”
见白卿云脸色又不好了,秦皎问道。
白卿云轻轻摇了摇头:“我来长亭练琴,属实枯燥,二郎若是觉得无聊,便先回去吧。”
秦皎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来见白卿云,哪儿会就这么离开。
“无妨,二郎陪着卿卿便是。”
二郎走的路线比较迂回,他打算温水煮青蛙,不像他大哥,一上来就搞强迫,把人得罪了个彻底。
虽然秦皎已经加冠成人,但在白卿云眼里也不过是个未脱离家中掌控的半大小子。
白卿云可不是什么待煮的青蛙,他看得通透。
只要丞相一日在位,秦皎就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何况这小子,连见他一面都要偷着来。
白卿云由着秦皎来了。
最后,秦二郎真的在万转亭听美人司乐练了一天的琴。
然而,第二天亭长就来乐署投诉了。
亭长叫司乐大人别弹那么悲的曲子了,说是青溪凡是经过万转亭的鱼听了白司乐抚琴,全都翻白了。
似乎是被白司乐的曲子悲得要自绝于万转亭。
白卿云当天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鱼果然倒仰着。死倒是没死,就是倒仰着,也不动,也不吃东西。就算现在还没死,过不了多久也活不成了。
于是,阆风司乐摈弃杂念,在万转亭上重新抚琴一曲。
这回是欢快节奏的白雪了,那些鱼听了以后,立刻又精神抖擞了,不过还是围着万转亭不走。
白卿云也无可奈何了,幸好没过多久,那些恢复精神的鱼儿大概是知道了没有曲子听,便离开了万转亭。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本来就车马盈门的阆风乐署,这下来访者更是络绎不绝。
秦皎还向白卿云白卿云抱怨呢,说都怪那群挑耳的坏鱼,害的阆风乐署现在挤都挤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