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这一卷就是大哥的场合啦!
1,《礼记·少仪》:“不擢马。”唐·孔颖达疏:“投壶立筹为马......每一胜辄立一马,至三马而成胜。”“筹马”是最初的名称,后来写作“筹码”。
-----正文-----
“嘭!”
丞相一掌下去,红木桌子上的香炉都跟着抖了几抖。
一夜之间,男人似乎苍老了几分。
“混账!我叫你处理他,你就是这么处理的?欺辱自己叔叔的男宠?亏你想得出!”
白卿云和秦皎跪在堂内,安婉、秦岫、秦曜则是在旁边坐着。
经过昨晚那一遭,秦羽彻底废了,只有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可能去见阎王。
安婉也憔悴了不少。
“弟妹,你说,怎么处理这两个祸害?”
安婉站起来,对秦寅欠了欠身。
“二伯哥处置吧,妾近来礼佛,不忍造下孽业。”
秦寅眉头紧锁,捋了捋胡须。
他看得出来安婉不是很想继续待在这片是非之地。
“罢了,弟妹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便是。”
“谢二伯哥。”
安婉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
看着安婉渐渐远去的背影,丞相愁眉不展。
大司马秦释和国师灵赜的师兄灵邈道人交好,灵赜仙故前留给秦释一些东西。而那些遗物,在秦释死后,又被留给了他。
所谓的遗物,其实是灵邈死之前做的推演卜算。
而灵邈有一则广为传播的谶言,是关于佐帝星的。
下面跪着那乐师似乎和那则谶言有些牵扯。
之前昙隐来的时候,他曾问昙隐,白卿云是否就是那颗佐帝星。
昙隐沉默以对。
出家人不打诳语,昙隐不可能对秦寅说谎,也不想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所以他选择沉默。
在丞相看来,刹帝利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
这个白卿云恐怕就是辅佐帝星的那颗客星。
是杀是留,全在他一念之间。
丞相的性子和陛下很像,他们都是十分审慎的人,更喜欢按兵不动,静待局势明朗。
当年他都留下了秦曜,如今扣下一个白卿云,又有何妨呢?
这是颗“佐帝星”,但二皇子可不像一颗“帝星”,丞相打算把人扣下来观察一阵子。
“哼!勾引外男!凤峦,你说,该怎么罚?”
被点了名的秦世子的立刻站起来:“按照律法,当处幽闭之刑。”
其实往大了说,凌迟都不为过,但秦世子到底还是心软了。他想着,白卿云是男人,被木槌打几下肚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可跪在地上的白卿云却怔了一下,捏紧了拳头。
“大哥!”
秦皎也跟着激动起来,他护住白卿云,然后又看向秦相。
“爹,白公子没有勾引我,是我强迫他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幽闭是对犯淫罪者实施的一种酷刑,施刑者用木槌击妇人腹部,人为地造成胞宫脱落,使其丧失生育能力。
别人不知道,秦皎可知道,白卿云是阴阳双生之体啊!
他不清楚白卿云体内有没有胞宫这个东西,也不敢赌。
白卿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逆子!别以为我不会罚你!”
秦寅看秦皎这副痴心不悔的模样,大动肝火,一脚踹向秦皎,把秦皎踹得脱开了手。
“你,给我禁闭思过!半年之内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至于你,先关到水牢,容后再议!”
“爹,现在是冬日,水牢那么冷,白公子……”
“滚!”
秦寅又踹了执迷不悟的二儿子一脚,甩袖子走人了。
“爹!爹!”
丞相不理会秦二郎的叫喊,见相爷铁了心不管二公子,家仆们只能围了上去。
秦皎护在白卿云身前,不许那些家仆把白卿云押走。
“我看谁敢动他!”
秦二郎身体弱,被丞相狠力踹了两脚,已是强弩之末,仍疾言厉色地挡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白卿云。
二公子态度强硬,家仆们也拿金贵的少爷没办法,为难地看向堂中剩下的两位主子。
白卿云察觉了不对,反手捏住秦皎抓着他的手。
“二郎,算了,只是水牢而已,又不是择日问斩……”
白卿云摸着秦皎的脉,发现他的脉相虚浮得可怕,绝不能再让他有什么大的情绪,否则会伤了心脉。
秦皎气得嘴唇都白了,眼前一片昏花,额上也沁出冷汗来。
白卿云扶住身子软下来的秦皎:“二郎?二郎?”
秦岫正想过去把人分开,就看见秦皎倒在了白卿云怀里。
“阿皎?”,世子推开乐师,自己扶住弟弟,“秦皎!”
见秦皎面若金纸,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秦岫吩咐:“阿曜,你先把人押下去,阿皎这边有我。”
秦曜以为他二哥是被刺激得老毛病犯了,看见大哥叫来下人,下人又匆匆忙忙去请郎中了,他便没有过于担心,应道:“是。”
然后对白卿云:“白公子,请。”
白卿云走在秦曜前面,走两步回一次头。
他摸了秦皎的脉,知道秦皎晕倒不是那么简单,显得十分担忧。
秦皎的身体这么会这般虚弱?
等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秦曜又改了称呼:“阿蒻?”
白卿云心不在焉:“嗯?”
秦曜并不想像押犯人一样押着白卿云,因此只让白卿云在前面走着,现在看见白卿云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阿蒻很担心二哥?”
“……阿曜,你知道二郎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吗?”
明明之前的脉相与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怎么今日出了这样的岔子?
“二哥出生的时候,爹和娘都以为他那胎活不成了,是我大伯的一位朋友看出了异常,出手救了二哥一命。只是……二哥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大伯那位朋友是个喜欢云游四方的道长,每年都会搜罗珍药奇草,为我二哥调理身体。后来,那位道长驾鹤西去,为我二哥调理身体的就变成了昙隐大师。”
昙隐给秦皎调理身体的事,白卿云有所了解。当年,他在昙隐处修习音律,除了每日的教学,他们也会有其他交流。
按照刹帝利的说法,秦二公子的身体在他的努力之下,不说像他几个兄弟那样整日活蹦乱跳的,但活到寿终正寝不在话下。
可为什么,他方才探到秦皎的脉隐隐呈枯竭之相。
“那他这次……”
“许是冬日到了,二哥又有些情绪起伏,每年冬天二哥都会染些不大不小的毛病。阿蒻实在担心二哥的情况,我可以每日来水牢告诉你。”
“不用了,三郎。”
秦曜说得认真,他只是在争取和能白卿云多相处的机会,白卿云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好。”
青年掩住眼底的受伤。
“那我叫蓼毐拿着我的腰佩,这样她能每天来找你说说话……”
“多谢三郎。”
听白卿云不肯叫他“阿曜”了,秦曜有些低落:“阿蒻,我会想办法让爹放你出府的,你……”
“三公子!”
白卿云截住了秦曜的话:“不必为奴费心,是奴犯了错,不用去为奴开脱。”
因为和秦皎的事,他已经引起了丞相的注意,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害了秦曜。
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秦三郎在相府的处境可不算好。若是三郎为他去求丞相宽恕,被丞相迁怒,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可是……”
“阿曜,你若真想卿云好,那就答应卿云,不要再趟这浑水了。真有什么事,卿云自有办法。”
白卿云无奈地转身。
怎么一个两个都和狗皮膏药一样?
清泠的乐师身后,高大孤僻的青年半点靠近不得,唯有晦暝的影子能紧紧地笼罩着那抹心心念念的瘦雪。
“……好。”
秦曜最后默默为白卿云做了一件事,他把白卿云安排在了相比起来条件最好的一间牢房里。
尽管如此,水牢终究是水牢。那到处流窜的毒虫蛇鼠,潮湿腥锈的空气都让严冬的监牢十分难捱。
*
“公子打算怎么办?”
没过多久,蓼毐就带着秦曜的腰佩进了水牢。
她给白卿云带了饭食,白卿云在一旁用膳,她就拿出驱赶虫鼠的药粉在房间的角落撒上。
“如今的情况,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况且,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用什么法子都成。”
闻言,蓼毐停了下来
公子还不知道,他们未必走的成了。
“刹帝利回宫后,见了殿下。”
蓼毐不会平白来这么一句,显然是有了变故。
白卿云放下筷子,“这么说,殿下要我继续待在秦府?刹帝利和殿下说了什么。”
“刹帝利没有怂恿殿下利用公子,他只是告诉殿下,公子身份敏感,秦相似乎是打算扣下公子做筹马*……丞相似乎是知道当年那则谶言,不过丞相应该还不知道公子是哪头的人。”
刹帝利本来也无心权斗,他只负责推演天时。至于他的能力被有心之人用做了政治工具,他也无可奈何。
白卿云揉了揉眉心:“道子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让这多人忌惮——秦相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白卿云并不知道灵邈也作过关于佐帝之人的预言,猜测是国师灵赜的话被秦家的人知道了。
听白卿云提起道子,蓼毐解释:“秦相倒不一定是从咱们的人这儿知道的,大概是刹帝利算出来,说与他听的。”
“就算是刹帝利算出来的,他也做不出让秦相扣留我之事。而丞相,也不像会听信这般无稽之谈的人。”
“公子,人心最难揣度,小心为上。”
丞相长谋妙算,很难说他现在究竟猜出点什么没有。
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丞相,先去宗祠给列祖列宗上了香,又快马加鞭去了郊外的三清观。
他大哥秦释因叛乱被斩,族人不许秦释葬在秦家墓群内。
秦释便葬在了他好友道观旁的后山上,替秦释守墓的是新任观主。
“丞相。”
三清观的新观主很是年轻,看起来比世子大不了多少。
“净鹖道长。”
年轻的道士不骄不躁,请丞相入观小坐片刻。
“净鹖已知丞相来意,丞相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妙正,来招待客人。”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提着热茶走到门口:“师父,来了!”
净鹖低声对小童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丞相看着道长的身影渐渐远去,门框里只剩下被框住的墨色山峦和缭绕的雾气,时不时有一只孤鹤穿过云气,没入群山。
“大人,请用茶。”
“多谢。”
丞相端起茶抿了一口,被苦得皱起眉。
小道童看见秦寅老脸苦得都皱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大人,您别嫌弃。我们这清苦,没什么好茶,这苦丁,还是师父自己种来喝的。谁叫这儿位置不好,靠着大奸臣秦释的坟,平时也没几个人来。要是我们挨着归善寺开道观,到时请几个茶师傅来专门做汤,哪还用得着自己种茶啊?”
面前这小童似乎完全不知到面前的大人是谁,当着丞相的面挖苦人家的哥哥。
“你是净鹖新收的弟子?”
秦寅几个月前来扫墓的时候还没这么一号人物。
“是,我是豫州逃难下来的,在建康当了几天乞丐,被天天被那些老乞丐打,后来师父把我捡回来了……他说我有慧根,要收我当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
净鹖年纪轻轻,居然惦记着收继承衣钵的关门弟子了。
“是啊!但师父什么都不愿意教我,我叫他教我算命,他说他不会算命,也不会教我算命。他只会让我天天挑水,累死我了,还不如回去当乞丐讨钱自在呢!”
“妙正。”
净鹖回来了。
“师父您来了,那我下去了。”
小道童嘴上对着丞相尽是牢骚,此刻看向道长的眼神全是孺慕,看来他并非嘴上说的那么嫌弃自己这个师父。
“去吧。”
净鹖把人赶走,关上门,才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看到那只青灰色的锦囊,本来就正襟危坐的丞相更加正色起来。
他上次看到这种锦囊,还是秦释死的那一年。
当时的净鹖说:“大司马已故,师父留下的东西,本来都是要留给大司马,如今大司马不在了,以后都交给丞相您便是。”
然后净鹖就给了他一只锦囊。
这几年间他找过净鹖无数次,希望净鹖能成为他们秦家的幕僚。净鹖拒绝了无数次,每次的托词都是他不会卜算,不能像他师父一样给秦家提供帮助。
净鹖的师父便是灵赜的师兄——南山王夏侯昭曾经的幕僚,灵邈。
一个比灵赜还厉害的算子。
“丞相下山以后再看锦囊吧。”
净鹖将手上的锦囊给了秦寅。
秦寅拿着锦囊摩挲两下:“这是最后一只吗?”
“我亦不知,所有的一切,师父都安排好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还留了锦囊给您。”
“道长还和国师有联系吗?”
“师叔一直在昆仑,书信不便,与我几无联系。”
“如此……”
净鹖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秦寅又难以从青年道士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什么,只能作罢。
丞相骑马到山下,日头已经开始西沉。
四下无人,连鸟啼也无几声。
秦寅打开锦囊,展开了卷成一团的丝帛,上面写着两排小字。
读完两遍,秦寅确定自己没老眼昏花到看错字,按下心中的惊骇,调转马头重新上山。
再到三清观前,太阳已彻底落山。
覌门紧闭,丞相叩了几次门,才有人应声。
“……来了,莫急。”
里头的声音模模糊糊。
“相爷,您怎么返来了?”
这个道童是观内的洒扫弟子,认识常来给大司马扫墓的丞相。
“我还找净鹖道长。”
“您找观主?观主他下山云游去了,没知会您一声?”
“我午时才见过道长……”
“是呀,师父朝北边下山去了,带着妙正师兄,就在您离开不久之后,我还以为他会知会您一声呢……师父这一去,可就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了。”
“……千秋,谁呀……”
“是相爷……他回来找观主!”
叫千秋的道童转头回应另一个闻声赶来的小伙伴。
“相爷进来说话吧,观主早知道您要返来一趟。他老人家交代了,相爷不必大费周章去寻他,锦囊里写了什么就是什么。东西又不是他写的,他也没看过,您找他也没用,现在的他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同样帮不上相爷的忙。
另外,天色晚了,夜黑路滑,相爷暂时在观中歇下吧,明日再回画堂。到了明日,相爷也该冷静下来了。”
净鹖躲着秦寅,而秦寅被灵邈留下的锦囊搅得心烦意乱,也确实需要冷静一下,只能先在三清观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