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荆南乌程,豫北竹叶”。竹叶,是一种古代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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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年,十一月十日,冬至。
直到几日后的冬至。
前线战事吃紧,秦寅传了家书回来。
信中言,他和世子都安然无恙,家人不必担心。
只是这次北伐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霍英势如破竹,我军损失惨重。
他和大将军已经书呈陛下,由陛下定夺是撤兵还是继续和闫军纠缠。
南楚军队如今退回了淮水以南,勉强站住了脚跟。
秦皎看了信,有些担忧。
根据顾怀进在雀湖清谈会那日的说法,霍英不好对付他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他爹和大将军居然主动提出撤兵。
看来霍英的强悍,远超他的想象。
此外,秦相还给远在豫章的妻子赵嘉瑶修书一封,让她在豫章再留一会儿,不着急回建康。若是陛下迁怒他和赵晗,赵嘉瑶留在豫章还能和赵家合谋替他和赵晗活动活动。
丞相向来谨慎,走一步看十步,所以即便秦家如日中天,元昭帝轻易不会对秦家出手,他也要做好准备留好后手。
其实秦寅不该这么担心,因为秦家的威望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呢?刚刚也说了,大到元昭帝轻易不敢动秦家。
元昭帝就是靠着秦家上的位,江左的朝廷全赖秦释、秦寅兄弟二人才得以建立。可以说,没有秦家,就没有南楚。
时人戏称,秦家是半步天子。
事实的确如此,无人敢置喙。
要知道,当年任荆州牧的大司马秦寅叛乱,拥兵逼宫,战败后被斩。除了他们那一支的,秦家其他旁支子弟并没有受到牵连,甚至“反贼”的亲弟弟秦寅如今还是好好地当着他的丞相。
那可是谋反,诛九族的罪,秦家其他子弟却没有受牵连,可见元昭帝有多忌惮秦家。
画堂秦家诸兄弟子侄之间也时有矛盾,甚至兵戎相见,相互杀戮——如北楚将倾时,拥立南山王夏侯昭的秦源杀拥立西蜀王夏侯故的秦班,秦源之子杀秦班之弟等。
当初秦释欲反,秦寅其实是隐隐支持的。不过秦寅向来审慎,他知道中原向来重视正统,他和秦释在人臣之位,权力揽的再大也只是臣。那些世家不仅不会置喙,还以他们为荣,毕竟他们就代表着士族门阀的最高峰,代表着士族是南楚的中流砥柱,地位不可动摇。可若是他们在江南谋反,就变成了乱臣贼子,顽固守旧的士族未必还会追随他们。
秦寅必须慎之又慎,所以他在元昭帝和兄长之间摇摆不定,两边都加以安抚,自己作壁上观,明哲保身,静待局势明朗。
后来,秦释出现败迹,秦寅果断地放弃了秦释。
他还要保秦家一世荣光。
而元昭帝,他还需要秦寅帮自己稳住江左的士族,自然不会过于为难秦寅。
是以,秦家内部之间虽有矛盾,以秦寅侪辈为主导的秦氏家族势力仍然是十分牢固的。
一时风光和一世荣光,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尤其是,秦家和四大世家的沈家、赵家都有姻亲,并且也与皇室有联姻。
可以见得,秦家子嗣只要不过于混账,都能享一世荣华,况且秦寅的儿子个个都是年少成名的英才。
长子秦岫,骁勇神异,从小跟着大伯秦释学习军事兵法,有大司马遗风。
次子秦皎,雏凤清声,舅舅是江左第一才子沈涧琴。沈侍中称,秦皎之才,青出于蓝。
三子秦曜,力能扛鼎,天赋异禀,是武学奇才,只不过有大哥在上头压着,他的名号没有前那么响亮。大伯秦释倒是私下说过,秦曜以后未必不如秦岫。
幺子秦谧,有慧根,过目不忘,犹善奇甲,是国师周道子之徒。
秦家个个都是人杰,唯一一个混账,就是秦寅庶出的三弟——秦羽。
目前来说,除了秦羽,秦家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
但愿秦羽的儿子们长大以后别继承他们爹爹的混账。
而混账的都亭侯,趁着冬至,决定表现一下自己的家长风范。于是把家里的人都喊出来,设了家宴。
三日前安婉带着大儿秦彤去庙中祈福,过几日才回来,秦羽旁边的位置就由李婴娘和她生下的小儿子秦宝占了。
秦羽不在意那些礼数,趁自己丞相二哥不在,连房里的某些妖魔鬼怪都安在了宴会上。
若非如此,秦皎还不一定来呢!
他本来就看不上自己这个三叔,不过白卿云也会在“家宴”上出现,这就有意思了。
于是秦皎拉着秦曜应了秦羽的邀请。
主位空悬,留给没回来的秦相。
右边席位上,依次坐着秦羽、秦皎、秦曜。
李婴娘和秦宝与秦羽共一席。
秦羽与秦皎之间还有一席为空,是留给大哥秦岫的。
而左边席位上,依次坐着秦羽的两位两房小妾。
都亭侯这个爵位虽然是个虚职,却也让秦羽得了不少好处,至少这个爵位能让他纳四房小妾。
不过,都亭侯只有三房妾,留出一个空悬的妾位,好哄骗那些无知儿女——底下的美姬男宠都使尽手段想爬到那个位置呢!
两房小妾后面就是白卿云,如今他最受宠,当然是他坐这个位置。
后面还跟了一连串美姬男倌,一个接一个地上去献艺,真是有够乱的。
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有一万只麻雀。
白卿云怀里抱着猫儿,饮着烫热的“竹叶”*,并不打算出什么风头。
秦皎瞥了一眼旁边的秦羽,见他搂着李婴娘不亦乐乎,收回目光,转了个弯,看向对面的大美人。
他和白卿云正对着。
白卿云注意到秦皎灼热的目光,也瞥了一眼都亭侯,见他没有注意这边,动作隐晦地冲秦皎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秦皎的神情这才舒展了,慢悠悠地喝完杯中的酒。
坐在秦皎旁边的秦曜,作为习武之人,五感何其敏锐,立刻就察觉了二哥和对面美人乐师的猫腻。
青年闷不做声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不再偷看对面的人。
白卿云自认这是第一次见秦家的三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秦家这个老三果然和传言一样性子沉闷。
不过秦曜这沉闷的性子,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位故友。或许下次,可以向春官问问他弟弟的近况。
秦曜只顾着埋头喝酒,不和任何人交流。
白卿云看着秦曜,在心中比较起他和秦皎的长相。
这两人果然和双子一般,光看脸,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一个习文,一个习武,身形体态差距巨大,周身气度全然不同,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分不出你我。至少白卿云见过这一次,以后应该不会将他们弄混了。
秦皎见白卿云注意力都放在秦曜那个闷葫芦身上,虽然知道他是好奇,但仍有些说不上来的不乐意,脸色沉了下来。
而喝闷酒的秦曜注意到白卿云的视线,整个人都僵住了,紧紧按住怀里那张帕子,酒杯抵在唇上,半天没有动静。
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气岔了,秦曜热得冒汗,鬓角上都挂起了汗。
“哼!”
这下轮到秦皎猛灌酒了。
白卿云又把视线转回猛灌酒的秦皎,秦皎身体不好,不可过量饮酒。
见白卿云视线回来,秦皎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秦曜终于放下了耳杯,眸色暗了暗,离开了席位。
没等秦皎得意多久,白卿云的视线很快又移开了。
不知道做什么去的蓼毐回来了,侍女朝主子递了个眼神。
同时,皓彩奴突然在乐师怀里闹腾得厉害。
白卿云连忙去哄:“小奴,怎么啦?不是才给你喂过食吗,又饿了?”
那一只骨骼清秀的手轻轻顺着小猫儿长长的毛毛,将小猫儿摸得“呼噜呼噜”地叫。
不过狸奴还是不满足,它用爪子挡开了美人的手指,翻身跳下去,一溜烟跑了。
“皓彩奴!”
白卿云急喊一声,可那小猫儿怎会理他,循着气味去找好吃的去了。
“花斑,你去同侯爷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
花斑是秦羽赐给白卿云的婢女,领了命立刻往秦羽处去了。
“蓼毐,我们走。”
白卿云带着蓼毐往皓彩奴离开的方向去了。
秦皎见白卿云离席,也追着出来。
“卿卿!”
“二郎,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来找卿卿呀!”
如果没记错的,那狸奴喜欢三弟得很,这会儿恐怕是去找三弟了,他得防着这两人搭上线。
“我的狸奴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正找呢。”
白卿云有些头痛,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了。
“我和卿卿一起找吧。”
“……这不好吧,我们俩若是被旁人看到了……”
“卿卿放心,我会很注意的!”
秦皎贴着白卿云,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好吧。不过,我们还是分开些好……”
白卿云和秦皎拉开了距离。
“都依卿卿。”
秦皎主动又往后退了一步。
白卿云表情松动了些,随意说道:“不知道皓彩奴会跑到哪里去。”
“先去它爱去的地方找找吧,说不定就在那儿呢。”
“公子,去花园看看吧,小奴最近外出回来,常惹上一身花叶,应该是喜欢去花园玩耍。”
“好。”
秦皎暗自思衬,三弟最喜欢去照顾花园的喜鹊,有心事了也喜欢去花园和那颗梅树说话,此刻多半也在花园,他得把人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