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后，刘大人驾马回了刘府。

一问，白公子到了吗？

门房答曰，没有。

再问，人上哪儿去了？

答曰，据护送白公子的马夫说，人被都亭侯截走了。

刘骏涵只能自认倒霉。

这丹阳郡守丢了‍‌‌美‌‎‍‌人‎‌‌春宵，倒也没冲着都亭侯发牢骚。他和秦羽是同学，也了解他这个纨绔同窗的脾性。

秦羽色心一上来，谁都劝不住，一个男伶罢了，给他玩玩就玩玩吧。

只要秦羽别以后为了那个男伶去招惹二皇子就万事大吉，这也是刘骏涵唯一担心的。

白卿云是从迎仙楼出来的，这迎仙楼，乃是马家的产业。

马家是什么背景啊，那可是二皇子生母丽妃的娘家。丽妃的父亲，是马家如今的家主马九轩。他坐着大司马的位置，风头正盛，谁都招惹不得。

其实迎仙楼就是二皇子开的，他借了外祖家的名头遮掩而已。

虽然自从秦相的第一任妻子沈娴安去世以后，秦家和哪位皇子都走得不近了。但秦家表面上中立，其实还是倾向太子。

都亭侯横行霸道，最喜欢白拿白抢。到时候要是为了‍‌‌美‌‎‍‌人‎‌‌犯糊涂，和二皇子有了龃龉或苟且，到时候都得吃秦丞相一顿打！

刘骏涵和秦羽都是在太学混日子的，但混日子的也分三六九等。刘骏涵还是有远见的——为了拿下白卿云，秦羽还真去找了二皇子。

要替白卿云赎身，那是一大笔银子。而光赎身不够，作为乐师，白卿云还要把他的箜篌赎走，那箜篌比白卿云人还贵了！

秦羽可不舍得花这么一笔冤枉钱，直接打马去紫垣宫拜访了二皇子夏侯瑜。

这秦家可是南楚最有权势的士家大族，若是能搭上线，好处不知凡几。区区一个乐师，夏侯瑜直接许了。

“能被都亭侯看上是他的福气，至于那箜篌，不过是天竺僧献给本宫的，都亭侯要便拿去吧。”

平白不会天雨粟，不花银子的才是最贵的。

可惜这个道理，秦羽这个草包才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没花银子就抱得‍‌‌美‌‎‍‌人‎‌‌归，大为开怀。

别人可不知道自己半两银子都没花就带出了白卿云，建康城内都传的是——都亭侯豪掷千金，替蓝颜赎身。

诸士得知卿云公子被都亭侯这个牛嚼牡丹，不识风月的纨绔赎走了，无不扼腕叹息。

那有什么法子，谁叫他们没有银子！

此时，朝见君王，和赵晗大将军商议北伐事宜的丞相秦大人，尚不知道自己的三弟勾结二皇子，做出了何等的荒唐事。

秦大人为了北伐的事，带着世子秦岫和赵大将军宿在紫垣好几日了，而丞相夫人赵嘉瑶又带着小公子秦谧回老家豫章省亲，回来恐怕要冬至日去了。

于是，秦府就只剩下了二郎秦皎、三郎秦曜，以及马上打道回府的三爷秦羽。

秦皎十九，秦曜十七，两人只差了两岁，相貌又长得极为相似。晃眼过去还以为他们是双子呢！

然而，容貌相似的两位公子，性格却十分迥异。

二公子秦皎，胎中带病，一家上下更紧张他些，什么都依着他，他们最小的四弟秦谧都没他这个二哥受宠。

此事从丞相大人给二郎取的小字“娇娇”，就可以鉴明。娇娇名字娇，人也娇，嘴甜心思玲珑，全家上下都被他哄得开开心心的。

秦二和秦三容貌整体走势相似，但秦二轮廓更柔和，面若好女，是时下最受人喜欢的那种相貌。

而秦三郎，线条更硬朗，端得是丰神俊朗。可惜，如今这么锋利的相貌并不讨喜。至于这性子么，或许是因为娘死得早，后母和爹都不疼，明明晚出生两年落成了弟弟，倒比他二哥“不那么闹腾”。

秦皎最喜欢看热闹，拉了秦曜就要去巷口接人。秦曜逆来顺受，向来不推拒，跟着秦皎骑马去了。

画堂属于京都建康，繁华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少为生计发愁，因此有许多人也聚在郡前看闲。

纷纷扬扬的雪粒落下，片刻就化了，淮南的雪不比华北，要想看大雪纷飞，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喧闹起来，是都亭侯骑着枣红大马，领着一座奢靡的车架来了。

看那导驾的、引驾、前后护卫、前后鼓吹乐队，竟有数十人之多。车架一路走还一路铺织金朱帛，朝道路两旁洒迦梵露，好不铺张。

“乖乖啊！真是归善寺的迦梵露啊？”

涌在两道的百姓伸舌抻颈，去接那水露。

“这露水百文一碗，有价无市，比那迎仙楼的琼浆还难求！”

所谓迦梵露，不过是归善寺僧人挑在水缸里的泉水。然那山泉日日聆听僧侣唱诵梵文，善男信女们都相信那是有了愿力的泉水，花重金也要求来一碗喝。

“那群老秃驴，不过是些沾了香灰的泉水，拿这做噱头？”

秦皎嘴上说的是归善寺的僧侣，心里却在骂自己荒唐的三叔。如此荒淫铺张，还嫌眼红他们画堂秦家的人不够多吗？

秦曜骑在马上，他这弟弟比哥哥还高半头，此刻眉宇轻拢，看起来也是十分担忧。

秦府在郡中的乌衣巷，仪仗走了半个时辰才破开人群，到了秦府跟前。

至于秦家两位公子，远远看了队伍一眼便失了兴趣，早就打马回了秦府。

秦皎和秦曜商议着，朝宫中修书一封，简扼地说明了秦羽干的荒唐事——好叫他们爹爹知道这回事，免得言官们参到跟前了，应付不及。

又是两刻钟后。

“快来了。”

秦曜越过门槛，叫秦皎出来。

秦皎赶紧跟着秦曜往秦府大门去了。

两位公子出来，就是为了看都亭侯迎回来的那‍‌‌美‌‎‍‌人‎‌‌的。刚刚在街上人山人海，挤得是除了人脑袋，什么都看不见。

这回到家了，总能看见那男伶的庐山真面目了吧！

谁想，到了门口，还是什么都没看着。

他们的好三叔，竟然荒唐到叫工匠造了一座十二抬的大圆神轿。圆轿上罩了织锦云纱，除了个雾蒙蒙的人影，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光是香云轻雾的一道幽影，也足够让人神往。

这日是，建武十年，十月十日，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