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不安

夜幕笼罩下的洛冰梦酒吧迎来一周中最热闹的时段——周末晚高峰。尽管最近因警方调查生意受挫，今晚仍有不少常客推门而入，试图重温昔日的喧嚣。昏黄的灯光从天花板垂下，映得木地板泛着一层暖光，吧台上方的霓虹灯闪烁着“Cheers”字样，忽明忽暗。酒架上摆满各色酒瓶，玻璃杯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烟草的混合气息，低沉慵懒的爵士乐与人群的笑语交织成一片。

韦乐生坐在靠墙的角落卡座，手里握着一杯啤酒，杯壁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凉意渗进掌心。他目光扫过酒吧，落在吧台后忙碌的洛冰梦身上。洛冰梦一手拿抹布擦拭杯子，一手招呼熟客，额头渗着细汗，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即便人声鼎沸，他的眉头依然紧锁，眼神不时扫向半空的卡座，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烦躁。

忙完一轮，洛冰梦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韦乐生对面，椅子吱吱作响，像在替他发泄。他放下酒杯，长叹一声，挤出一抹疲惫的笑：“怎么了？一大早约我，说晚上过来聊，结果就盯着我发呆？”

韦乐生放下杯子，苦笑了一下，指尖在杯沿上划了划：“不是发呆，我有点心烦，想找你说说话。”

“哦豁？”洛冰梦挑眉，语气带上了几分揶揄，“恋爱的烦恼？你们家傅总对你的热度降下来了？”

韦乐生瞪了发小一眼，脸却不由自主地发热。

那天傅元嘉谈生意回来，毫不隐瞒地告诉他那个星辉资本过来谈判的高层就是他旧男友关依山，他之前也并不知道，直到在酒店会议室见面。尽管傅元嘉一再强调他们现在只是好朋友，这次的生意上也单纯是双方经济利益的考虑，可是韦乐生忽略不掉谈及那位洋人兄弟时傅元嘉柔和的眼神与不经意的微笑。

他再一次地想到，傅元嘉和关依山的分手并不是因为不再相爱。

韦乐生并非不相信傅元嘉，他知道当傅元嘉说和关依山之间只是朋友，那一定就只是朋友，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焦虑。

就好比今晚，傅元嘉一早就告诉自己星辉那边来人了，他需要在晚上招待他们，可能会晚些回来，不需要等他，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然后一整天都没了消息。

韦乐生自然也知道这是工作中的常态，当他还是警察的时候别说一天了，三天能给家里去一个电话都能让老妈感动了，可是理智清楚，心里却仍是有些空落落的，不然也不会在洛冰梦忙碌的时候约了他来喝酒。

“到底怎么回事？”洛冰梦有些不耐烦，抬头喝了一口酒，“谈个恋爱怎么把性格也谈扭曲了，扭扭捏捏的。”

苦笑一声，韦乐生把心里的烦闷大致说了说。果不其然洛冰梦一口酒喷了出来，，他用手背往嘴上一擦，哈了一声：“就为这？乐哥你行行好，别自己往牛角尖里钻，你家傅总要真有复合那意思，弟弟没了，牵绊没了，早就去跟那什么山一块了，还轮得你捡漏？”

“什么叫捡漏！”韦乐生听得来气，“我那是、那是……好啦，我是‘醋坛子’，行吧？”

洛冰梦忍不住大笑，笑完后一拍韦乐生的肩头，神情却有些落寞起来，勉强地扬了扬嘴角：“还是你命好，转来转去找了个真总裁，上次你受伤在医院那会儿，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我掐死——乐生，你家傅总对你是认真的，你别自己搞事。”

韦乐生听出发小话里的味道不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摊上事了？”

“还不是上次那事，”洛冰梦靠回椅背，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沉了下来，“自从警方插手调查，酒吧生意一落千丈。你看今晚人是不少，可跟以前比，差远了。我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底，眼看着被人搞乱，我咽不下这口气。”

“警察没查出啥？”韦乐生虽不是缉毒口的，但他知道酒吧卖货的多是小喽啰，顺藤摸瓜耗时费力。

“查了点皮毛。”洛冰梦冷哼一声，手指敲着桌面，“抓了两个小耗子，供出点线索，可幕后主使藏得深，狡猾得跟泥鳅似的。警察一到交易点，人早跑光了。”他顿了顿，低声道，“不过，他们还表时跟我说，那俩小混混交代，香河街一带还有个接头人，绰号‘米奇’，长得一张尖嘴猴腮脸，常在那边街边酒吧活动，问我对那人有没有印象。我一听就想起来了，这家伙以前在我这儿干过。”

韦乐生一愣：“在你这儿干过？”

“对。”洛冰梦咬牙，眼神阴沉，“一年前，他在我这儿当服务生，干了半年，偷顾客酒水被我逮住，我把他开了。没想到这混蛋跑去香河街接着干，还拖我下水。”他攥紧拳头，“我得抓住他，不然这帮混蛋还得毁我生意。”

“你没跟警察说？”韦乐生皱起眉，他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果然，洛冰梦又喝了口酒，冷笑：“说个屁！他们自己不会去查？磨磨唧唧的，只会时不时到我这来临检，没一点用处！我不想再靠他们了，上次他们一闹，老顾客跑了一半，再来一次，我这店就彻底完了。我得自己查，亲手逮住这王八蛋，拿到证据再交给他们。”

韦乐生张了张嘴，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正因为曾经是警察，他知道警察很多时候做事情其实是没法雷厉风行的，但利益受损的当事人受不了，也拖不起，就像现在的洛冰梦。

他斟酌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想怎么查？”

“我已经在查了，我盯了快一周，本来打算今晚就过去跟踪那个‘米奇’。”洛冰梦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星空表，递到韦乐生面前，“对了，这个给你。警察查完证据还给我了，我想你该想要。”

韦乐生接过来，手指摩挲着划痕累累的表带，表盘却依然干净，星座图案在灯光下隐约闪烁。他心头一暖，戴回手腕，抬头问洛冰梦：“今晚？你是查到什么了？”

洛冰梦却是一撇嘴，并不说话。

韦乐生伸出拳头敲了他一下：“快说，你还想瞒着我怎么着？”

“不敢。我说了你肯定不让我去。但我肯定要去。你八成会跟着我去。要再有点差错，你家那位真得杀了我。”洛冰梦显然是在以退为进，韦乐生跟他打小一块长大，自然知道这人肠子里藏着什么弯弯绕绕，只是暗中观察不越界的话，他有把握不出问题，相反要是任着洛冰梦乱来，谁知道这发小会做什么莽撞的事。

换了从前，他一定是二话不说就同意和洛冰梦一起去查，然而……

洛冰梦当然也了解韦乐生，他拍了拍韦乐生的肩膀，笑了笑：“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是有家的人，怕媳妇担心是应该的。我先走了，你在这待到几时都行。”

韦乐生叹了口气，拉住半起身的洛冰梦胳膊：“我跟你去。”

“但你家傅总……”洛冰梦的眼神一闪，唇边勾出了笑意。

“所以啊，这次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你得保证全听我的。”

洛冰梦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全听乐哥的！”

晚上十点，两人开着洛冰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辆二手小车，藏在香河街街角的一处暗巷里，洛冰梦对韦乐生说，他的人脉告诉他，那个“米奇”基本就是这个时间出没于这个地段，他们盯好对面那个“灯红酒绿”酒吧门口就行。

等了近四十分钟，依然没有动静，洛冰梦有些着急了，嘟囔了一句：“死耗子该不是察觉到什么不来了吧？”

韦乐生习撇嘴嗤笑：“你以为盯梢的活那么好干啊？还不到一小时就熬不住，你还是趁早收了自己解决的心思吧。”

话音未落，他倏然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望向酒吧门口，洛冰梦也顿时紧张进来，几乎是抵上了前挡风玻璃使劲儿看，片刻后失望地转向仍然没有收住惊讶的韦乐生：“你看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那俩，”韦乐生指了指刚从酒吧出来，在一边说话的三人堆中牵着手的一对，“看着像傅元嘉的堂弟和他女朋友。”

“哈？”洛冰梦眨了眨眼睛，重新看过去，“你没认错？”

韦乐生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子，这时候那三人似乎谈妥了，其中一个本地混混打扮的青年在前面带路，那对情侣则在后面跟着，街灯的亮度足以让他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傅应和跟安。

洛冰梦皱眉，虽然车子里没其他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他们看着是来买药的。怎么办？跟着去？说不定是条线。”

韦乐生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打开车门，低声对洛冰梦说：“我去跟着他们，你在这里等我——要是一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报警。”

洛冰梦忙想去拉韦乐生，但韦乐生已经一哧溜下了车，关上了车门，手机调成静音，默默地跟在了那三人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