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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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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9日

创建时间:2023/11/9 9:45

标签:万年之恋

人类的文明是不是要分等级的?这个先不忙下结论,但我觉得人类的文明发展程度确实是有区别的。就好像黑非洲和美国的差距是巨大的,一个好像原始丛林,另一个像个精致的玫瑰园。所以,整个世界的发展不平衡客观存在,这是事实,任何人无法否认。

我们中国现在处于什么阶段呢?客观的说我觉得相当于美国的70年代,日本的80年代,韩国的90年代。我们现在并非是旧中国似的一穷二白,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还是宽裕的,就好像80,90年代的日本,韩国也相对宽裕一样。很多非洲的朋友甚至会专门到中国来求援助,要资金,在这方面我们很大方,甚至比美国更大方。因为我们穷过,困难过,所以我们更懂得穷国的苦恼和哀愁。

邓小平曾经耳提面命的告诉我们:“不要当穷国家的头!他们只是想要钱!”我们确实没有当穷国家的头,但钱还是给了不少,我想这是社会主义的良心,所谓“穷帮穷”是也。但反过来想,我们中国真的富裕了吗?其实远远没有。有一次我坐火车经过一个乡村田野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一座茅草棚,茅草棚前面生了一堆火,一个老农民哀哀戚戚的蹲在火堆边烤火。

火车飞快的驶过,我只是那么急匆匆的一瞥。但我觉得老农民在茅草屋前烤火的画面,像一首诗,而且是一首杜甫的诗:忧伤,哀怨,凄凉,婉转,无奈。我问过我一个韩国朋友,韩国农民会在田地里面生火取暖吗?他说几十年前有。可想而知,韩国农村的生活条件多年来改善了不少。

可是我的日本同学山却说:“kevin,我告诉你,韩国的农村,真的是农村!”我没有去过日本,但通过山的语气,我猜想日本的农村比韩国的农村更好更先进,要不然山不会这么略带鄙夷的感叹。想想也有道理,看过漫画《阿拉蕾》的都知道,企鹅村真发达啊,便利店,小汽车,超短裙,高跟鞋,机器人,试验室,无所不有。这哪是农村,比中国很多的城市还好,还精致。

由此可以看出,我们中国虽然确实进步了,但和先进的韩国日本比仍然差距不小,更不要说美国英国瑞士了。想想华盛顿整洁的独栋房子,想想爱丁堡雨后的城堡,想想日内瓦郊区的明媚阳光,我们只能汗颜。我们有朝一日能够变得像韩国日本美国一样发达,一样富裕吗?

我想希望是有的,但我们需要做出顺应时代的改变。就好像一只小鸭子如果不下水的话,它永远捉不住鱼。我们要想发达起来,可能还有赖于我们的思想和行为都发生巨大的转变。这种转变既是顺应自然的,也是从概念上颠覆性的。比如说,我们可不可以发展资本主义,走资本主义道路?

为什么不可以呢?资本主义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一个必然阶段,并不可耻,也不丢脸,更非没有人道。为什么我们要排斥这个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自然过程?为什么我们不能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去进步,去发展,而非要“飞”起来,一步跨千年?神似乎并不赞赏这种超越历史的“跨越”行为,最终我们跌入泥潭,变成一只泥牛。

我们从泥潭里爬起来,重新开始走路,然后邓小平告诉我们:“不争论。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这种说法其实远远超越了资本主义的概念,资本主义社会还要讲点骑士精神,人文主义,普世哲学呢,我们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逮老鼠的猫。

所以,我们确实是从泥潭里爬了起来,但我们是个瘸子,我们只能用一只脚走路。然后我们一瘸一拐的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并沾沾自喜的告诉自己: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吗?为什么那个老农民还在寒风天的茅草房外面生一个野火堆取暖,为什么穷国家老喜欢往我们国家跑,不正是因为我们还是个穷国吗?

有什么可得意的呢?中国的人均gdp刚刚达到世界的人均值,而这个人均值是有广大的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人口拖累的,也就是说,真正的发达国家富裕得都没边了。我常常想起我的日本同学山摇着头说:“韩国的农村,真的是农村!”的那一幕。我有点后怕,如果山来过中国的农村,他看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民和黄泥巴土房子,他会作何感想?他会不会吓得不敢开口了:“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而我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们可以发展资本主义,我们应该发展资本主义,我们必须发展资本主义,这是对中国负责,这是对中国人负责,这是对中国的神明负责。否则,如果一个小孩子跑过来问我:“叔叔,为什么电视里的外国小孩子圣诞节的晚上可以坐在精致的餐桌上吃烤火鸡,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为什么我就只能吃你给我买的烤红薯呢?我也要吃烤火鸡,我也要有芭比娃娃。”我只有翻翻口袋:“叔叔是个穷光蛋呢。”

中国改开40年,经济得到长足的发展,但我们还是穷,我们还是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近几年,中国的经济遇到了很大的问题,我们的GDP增长速度逐年放缓。渐渐的,我们感觉到了身边的萧条,实体商店生意清淡;健身房门口罗雀;超市菜市冷冷清清;KTV关了一家又一家;现在连网络购物的热度都降了下来。大家似乎对多存点钱,度过将来可能出现的风险更加感兴趣。

如果说,改开的红利已经用尽。中国的经济发展潜能遇到输出瓶颈,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是坐以待毙,还是奋起直追?如果我们不能做出根本性的转变,我们将无可避免的陷入一种经济滞涨的怪圈。而现在我更担忧的是,我们中国的那另外一只瘸腿能不能康复过来,能不能重新行走自如?

近代以来,中国的仁人志士不断在寻找中国的光明前途和未来命运。可是他们依然是迷茫的,他们并没有得到社会广泛的认可和接纳。最终中国走了苏联模式,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到现在,我们的经济还没赶上俄罗斯呢,这算是个黑色幽默。可是,当年的志士们,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有一个几乎共同的结论:向日本学习!

日本是中国一衣带水的近邻,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一脉相承。但为什么日本在近代就顺风顺水的搭上了资本主义发展的便车,成为“亚洲唯一一个发达国家”,而我们中国长久以来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是什么因素让日本富裕发达,中国贫穷落后呢?我想就两个字:文化。

日本文化开放,包容,和谐安静,而我们中国文化封闭,保守,固执执拗。所以是我们中国的文化基因使我们变成了一个封闭顽固的社会主义国家,这才是我们中国贫穷落后的根子。不从文化上,不从精神上改变中国人,中国人还会野蛮下去,堕落下去,荒谬下去。

所以,要让我们的那条瘸腿重新可以走路,我们必须刮骨疗伤,我们必须接受先进文明的输入。而最适合我们输入的先进文明,就是日本文明。日本文明是和中国文明同源性最高,也最具有积极意义的文明。我们接纳日本文明的改造,其实是我们自己对自己历史,文化,习俗的一次自我反思和改革。换句话说,日本文明是一支价格昂贵的西洋针剂,但我们横下一条心要治我们的瘸腿,所以我们主动找来针筒,给自己注‎‍‌‌射‌‍‍了‎‍‌‌‎这支珍贵的药。

并不是日本侵略了我们,而是我们需要他们带来点新鲜的海风,把中国几千年来的陈谷子烂芝麻的糟粕和污秽都吹走。我们用了日本这支药,看看疗效好不好。好的话,我们继续用;不好的话,我们可以停止注射。丰俭由人,绝不强求。这样是不是比全国山河一片红灵活得多,对女人老人和儿童友好的多。

真的善良的话,应该考虑到所有国人,而不是少数几个激进分子的狭隘民族观。既然日本这支药好用,为什么我们不用。既然日本这支药,能治好我们的瘸腿,我们为什么还要一瘸一拐的走路。谁不愿意下了班,穿上一身干干净净的洋服,蹬一双漂亮的木屐,在街头悠闲的小吃摊,轻轻松松的吃一碗猪骨拉面呢?所谓的幸福,所谓的好,不就应该是简单的,平和的,顺风顺水的吗?

那些反对我们用药的人,其实非常的自私。他们只顾着自己内心中那点小小执念,不看不问不同情广大同胞的疾苦和悲辛。他们看不见华盛顿的白房子,爱丁堡爬满爬山虎的城堡和日内瓦的和煦阳光,他们只知道说:“战斗!拼命!以血还血!”可是神造人出来是为了流血的吗,神造我们出来是为了我们好好生活下去,繁衍子孙的,神不会喜欢歇斯底里的战争贩子。

我早就说过,人类的历史是神在一万年以前就已经写好的,我们只不过需要老老实实的做个好演员,好观众。千万不要逆神意而为,哪怕谁告诉你:“你要当个民族英雄啊!”你不要当个民族英雄,你当不起,你当不好,你当不顺意。你就做个合乎天地鬼神之见的幸福的人,这就很好,很和谐了。神会喜欢你这种人的,哪怕你没那么勇敢。可是勇敢是拿来逆神意而为的吗?这样的“勇敢”不要也罢。我们宁可活得柔软点,也不要做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最后落入饕餮者的口腹。

记得多年前,我有一次和一个心理医生交流。这个心理医生是一个50多岁的老头,他不是正规大医院心理科的教授,他是个自学成才的民间医生。如果用贬义的话来讲,叫做“民科。”老头告诉我:“你无论做什么人,千万不要做傻子,这就是我的人生建议。”

傻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概念,我一直没有搞清楚。直到多年后,又有人对我说:“抛头颅洒热血,无量头颅无量血。”我才猛的想到,原来这就是傻子。所谓的傻子,就是为一个自己根本没有搞清楚的虚幻概念去抛头颅洒热血的人,这就是傻子。真的聪明人,领会得到神意,他们顺和神意,所以不仅没有危险,反而活得很好,很潇洒,很快乐。

在面对日本这支药的时候,你是要做一个聪明人呢,还是做一个傻子呢?聪明人穿上和服,说几句柯里吉娃,鞠个躬,然后回家和家人享受晚餐的日式汤锅。傻子呢,挥舞着刀剑,冲向机枪阵地,一股白烟过后,迷醉尘嚣。神在一旁哭泣,但她不能阻止傻子。因为阻止傻子,傻子连神都要骂,都要杀的。这是真的傻子,傻到没边了。

所以,幸福的生活,需要有一定的高认知。见识太浅,甚至是个傻子,实在很难说和幸福有缘。想明白了,其实很简单:我们只是用日本这支药,我们只是借她的一脉魂,一缕香。当我们的瘸腿彻底治好后,我们大可以不再继续注射,并把日本医生请回日本国去。这支治疗瘸腿的日本针剂,没有致瘾性,病好后,完全可以断药,没有后遗症,没有戒断反应,很安全,很方便。

说到这里,你还害怕日本吗?你还害怕九一八吗?不用担心,万事有神,万事有神意。你怕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忧的,你防什么防?我们只是找来一支日本针剂治了一次病,如此而已,完全没有伤筋动骨。中国还是中国,中国人还是中国人,子孙相继,血脉相承,绵延不断,源远流长。

一言以概之,当日本针剂到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抵抗!千万不要抵抗!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和家人的幸福去当赌注,赌神会改写她在一万年前就写好的计划和进程。如果你想当英雄,有网络,我们开放网络。在网上你完全可以快意恩仇,大杀四方。但在现实生活中,你一定要自保,自重,自尊,自得,自美,自我约束。

我相信神会赞赏一个聪明的人,神也会帮助每一个傻子变成一个聪明的人。因为神爱我们,神爱世人,神爱万事万物。在我们注射日本针剂其间,你大可以在一个长假,去东京的秋叶原喝一杯机器猫咖啡,买一个圣斗士手办,都是原版精品,价格公道。所以没有那么可怕,日本没有那么可怕,日本人没有那么可怕,一切还是好的,一切还是向着光明和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我听到一只从日本飞来的海鸥,飞到长城的上空,发出一阵悦耳的鸣叫。然后山里的麻雀,斑鸠,知了,小虫和蚯蚓都叽叽咕咕的叫了起来。在这首生命的交响乐中,春天已经来到。春来来到的时候,一切的,一切的苦啊,难啊,折磨啊,非议啊,叫嚷啊就都随着一阵春风,徐徐拂过。留下一地的落花,守着神的万年之恋。

2023年11月10日

创建时间:2023/11/10 12:56

标签:菩提子

菩提子串在手链上,

发出一道明光。

刹那间,

整个世界都笑了起来,

因为人们发现了蚂蚁的秘密。

蚂蚁的秘密是它们会悄悄的搬运菩提子,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宝贝藏在洞中。

经过一千年,一万年以后,

菩提子变成了一盏灯,

把黑暗的蚂蚁的家,

照得通光大亮。

于是一场狂欢开始了,

蚂蚁献上珍藏的美酒,

还有米粒和肉块。

蜜蜂和蟑螂都来了,

它们被奉为上宾,

坐到了主席台上。

一夜之间,

美酒变成一条河。

河水泛滥,

冲走了人间的泥土和污秽。

玉帝发怒了,

你们竟然敢私自聚会!

你们竟然敢妄议天下!

于是玉帝派出天兵天将,

前来捉拿蚂蚁。

蜜蜂和蟑螂仓惶的离开了蚁洞,

留下一众蚂蚁瑟瑟发抖。

三太子说:“你们这堆垃圾,污染了环境!”

李天王说:“你们这只孽畜,简直翻了天!”

二郎神说:“你们这群蝼蚁,好大的胆子!”

观世音说:“你们这伙盲流,熏臭了天堂!”

如来佛说:“你们这帮冤孽,我是不渡的!”

众蚂蚁申辩到:“我们只是在给菩提子开光。”

玉帝冷冷一笑:“菩提子乃是神物,于你何干?”

于是玉帝发下天命,

要捉拿那只最大的蚂蚁。

那只最大的蚂蚁正和菩提子在一起。

大蚂蚁说:“菩提子,他们要逮你回去。”

菩提子说:“不对,他们是害怕你们有光。”

大蚂蚁不解的问:“他们为什么害怕我们有光?”

菩提子哀伤的说:“因为他们害怕你们看见他们家的仓库里堆满了菩提子。”

玉帝不耐烦了,

亲自施法,

发出一掌手雷,

雷打在大蚂蚁身上,

大蚂蚁顷刻化为乌有。

菩提子哭了,

因为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天堂里面的菩提子们都说:“菩提子,快回来!”

菩提子说:“回哪里去?我的家不在你们那边。”

玉帝拂袖而去,

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不回去,就把你贬入凡间,从此为奴。”

众蚂蚁惊恐的等着菩提子的回答。

菩提子微微一笑:“我本是凡物。”

于是,

菩提子留在蚂蚁洞。

而三太子李天王二郎神观世音和如来佛,

全都哭了,

因为他们失去了一颗真正的菩提玉子。

到某天下雨的时候,

一只老蚂蚁钻出蚁洞,

对一只小蚂蚁说:“我们有宝的,真的有。”

小蚂蚁说:“宝是什么?”

老蚂蚁说:“宝是神佛一见就哭的东西。”

于是,

天上的神佛们再也不来蚂蚁洞了。

2023年11月10日(外一篇)

创建时间:2023/11/10 13:49

标签:情书

曾经有一个书童递给我一封信,

我打开一看,

是一封情书。

我大惊:“谁送来的?”

书童说:“是牧童送来的。”

情书里写满了风露,霜华,月光,薄雾,流星,细雨和梧桐树。

我暗暗有些伤感,

因为我已经许久不读这些情诗。

我猜到了写信的人是谁,

我知道他的名字。

但我不想告诉给书童,

因为他还太小,

他不懂得真情和深爱。

我只有幽幽的一叹,

然后把情书放在桌子的正前方。

一阵风吹过来,

翻起几页信纸,

露出一颗金‎‍‌‌‍黄‌‎‍‎‍色‎‌‎‍的五角星。

原来他竟然还给我折了一颗星,

可他的眼睛是用来观天下的,

可他的手是用来拿枪的,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怎么如此奢侈的给我折了一颗星呢?

我听说,

如果没有真爱的人给另一个人折了一颗星,

这颗星最后会变成一把宝剑,

斩断折星的人的手脚,

因为他欺骗了她。

我不希望这恶毒的咒语,

出现在我的生活。

于是,

我想到一个办法。

我找来一张蜡光纸,

折了一个半弯月亮,

然后我再写一封信,

把月亮藏进信里面。

我告诉书童:“去拿给牧童。”

书童狡猾的眨眨眼:“是情书吗?你回的情书?”

我也对他眨眨眼:“不是情书,是爱之书,你不懂的。”

书童拿着信去了。

过一会儿他回来说:“牧童不见了,”

“为什么?”我大惊起来

书童哭了起来:“牧童肯定是去追月亮去了,因为你给了他一个腊月亮。”

我站起来,

惊恐的朝四周望望,

然后对书童说:“千万别告诉他,我就是月亮,而他是那颗星星”

书童说:“所以呢?”

我笑了起来:“所以,他马上就要来找我啦,如果他真的像星星那么聪明的话”

书童哈哈大笑:“我骗你的!信是村口的表哥写的。”

我一下呆在了原地,

外面的一道光,

从窗户照进来,

把我的脸映成了淡红色。

然后我轻轻的对书童说:“我也骗了你,其实那颗金色的星星是我自己放进信纸里的。”

书童睁大了眼睛,

而窗户外面传来了牧童悠长的竹笛声。

2023年11月11日

创建时间:2023/11/11 18:58

标签:未来

路过一家咖啡吧的时候,正好门口聚了几个年轻人在热烈的聊着什么。我无暇听他们聊天,我在匆忙的赶路。天已经阴阴沉沉了,很快就要下雨,或者说其实已经若有若无的下起雨来。我要早点回家,我的单衣扛不住风雨天,我不想变成一只水鸭子。

因为已经是黄昏时分,所以路上有浓重的影子和薄雾。影子是落日余晖顽强的留给这座城市的礼物,薄雾是城市的车水马龙和人世的喧嚣带来的附加品。我只是从咖啡吧的门口一闪而过,但我还是看见了门口那几个小年轻。他们既像在高谈阔论,又似乎是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聊什么呀,为什么这么的神秘,神秘的不容我稍许的听见。

视线越过前面一桌的小年轻,在咖啡吧的深处,坐着一个帅哥,20来岁,穿一身干净的休闲装。他的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认真的在打着字。我只是从这一众人面前一闪而过,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他们的面容的时候,我已经走过了他们,走过了咖啡吧门口亮着的两盏小台灯,再次步入了黑夜。而这个时候,雨渐渐飘洒下来,打在梧桐树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知道,我走过了这家咖啡吧,我就走进了黑暗,因为前面没有亮着灯的店铺,前面一片漆黑。这像不像现在的中国,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已经走入生命的暮秋,或者更直接,更明白一点说,他已经走到了生命最后的延伸。所以,中国现在也走入了暗夜,走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沉世道。

不要和我争论,不要和我狡辩,说什么花正香,粉正浓,时光大好。我们谁都不是傻子,其实我们都知道中国已经乌云密布,难觅彩虹。改开的红利已经用尽,经济发展严重迟缓,甚至停滞;政治上一塌糊涂,不忍细观;文化上封闭僵化,一潭死水;我们的文明在倒退,我们的国家在走下坡路,甚至是在走回头路。不要轻易否认我的结论,我们大家心底都有一把算盘。

我走到河边的一角暗处,我把自己隐藏在一丛树荫之中。本来就是黄昏忽明忽暗的时节,更有大树的掩护,我完全消失在树荫之下。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来,把头上的雨吹得乱旋乱滚。狂乱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屋顶上,路面上,发出一阵尖锐而急促的声音。

我猛的意识到,有一种动静叫做回光返照。迟暮的老人走到生命的尽头,会在最后的时刻,突然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如果这个时候有不知趣的小辈,递上来一块蛋糕,或者是一瓣橘子,老人会发怒似的把你给他的礼物甩到地上:“我还没死!”然后,老人会大声的呵斥小辈:“你们全不听话,闹得不成样子!”

不管这个老人以前怎么样,在这个特殊的回光返照时期,他会变得很“左”。所谓的“左”,就是动不动扣帽子,打棍子,给你一顿削。所以,如果你知趣的话,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扰老人。你乖乖的坐在他旁边,听他的教诲和训斥,这就可以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说:好,可以,是这样的。这样子,老人会在他一生的最后时刻,获得尊重和安慰。

一阵大雨点过后,我赶忙窜出树荫。我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家理发店,一家小小的理发店。理发店的外面没有像咖啡吧一样,有情有调的点两盏小台灯。这对理发店来说是完全多余的,理发店只是在店堂正上方亮着一盏昏暗的橘红色灯泡。理发店里面坐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这个男人很高,至少有180厘米。他大咧咧的坐在一张躺椅上,翘起二郎腿,他的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高帮棉袜,显得非常的特别。

我走过高大男人的时候,他正专注的看着手机,一动不动。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场,他的气场很强大,似乎隔着十米远就能感觉到一种压迫感。我不敢仔细打量这个男人,哪怕我恍惚觉得他很帅。他的帅和咖啡吧里用笔记本电脑打字的帅哥的帅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帅像是一把锋利的,漂亮的,明晃晃的藏刀,而咖啡吧帅哥的帅像是一只穿着毛线衣的玩具小熊,可爱而亲切。

我知道我迟早会遇见这么一个男人,他高大帅气英武刚猛,他会给这座城市带来一场暴风雨的洗礼。这场暴风雨会把这座城市下水道里的污垢,河道内的垃圾淤泥,全部冲洗干净。当暴风雨过后,我们在清晨发现原来我们的城市这么的干净,这么的美好。所以,我要感谢他,感谢他用他的勇敢,驱散了晦涩和阴霾,哪怕我稍微的有点害怕他。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我把外套上的连衣帽盖在头上,以抵挡风雨。我突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在某部英剧里面,主人公就是这么避雨的。可这是在中国,在中国,怎么能像个外国人那样行事呢?我笑一笑,并安慰自己,这件外套本来就是这么穿的。

路过码头的时候,正好遇见上次帮我掏耳朵的小哥,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张铺了毯子的竹椅上。他一边用手有节奏的敲打着掏耳朵的夹子,一边左顾右盼。小哥就这么松松垮垮的坐在雨中,丝毫不理会雨打湿他的衣服和头发。他的生意似乎并不怎么好,因为他掏一次耳朵收费50块,太贵了,一般人都嫌贵。他可能做的是那种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即使他的生意不好,他也能维持生活。

所谓生意,有时候是细算不得的。掏一次耳朵50,一天掏5个人,一个月就有7000多块钱的毛利。吓!比写字楼白领的收入还高。我觉得这个小哥掏耳朵的手艺很不错,轻轻巧巧,爽爽快快。所以,他也许可以向专业技能人士方向发展。听说掏耳朵也是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要选传承人的。说不定,哪天这位小哥也成为了省级市级的非遗传承人,那找他掏次耳朵可就贵啦。

小哥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或者他早已忘了我,毕竟我只是他众多顾客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微微的感动,在这个陌生的街头,我竟然有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是一个掏耳朵的农村小哥。那么,我想我就没有那么孤单了。毕竟,每天走过这里的时候,我都会和他擦肩而过。

走到桥头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家日式居酒屋。居酒屋的前面有深蓝色的布帘,客人走进去的时候,不弯腰就会碰到布帘。我不知道为什么日式居酒屋都要这么设计,这种带有某种仪式感的深蓝色布帘,很东洋风。居酒屋里面,高朋满座,全是年轻人。老年人不会来这里,这里消费高昂,老年人不喜欢,再说老年人也吃不惯异国的风味。

居酒屋里喝酒的人用的是一种酒盅子,青瓷的,看着很别致。我不知道他们喝的是什么酒,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兴致高昂。我看见一个女孩子拿着酒盅子恭恭敬敬的给一个中年男人倒酒,好像是中年男人的下属。这个女孩子是个日本女孩吧?我觉得中国女孩没有那么柔顺,她们不让男人给她们倒酒就不错了,又怎么会给其他人倒酒呢?

中年男人把女孩子倒的酒一饮而尽,轻轻放下酒杯,微微的笑了一下。这就对了,这个笑是属于中国男人特有的笑,日本男人笑起来很夸张,很做作,但中国男人笑起来是腼腆的,是可爱的。“日本女孩”柔顺的再次给中年男人斟满酒杯,表情妩媚。突然,我想起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一部日本动画片。

这部动画片的大结局是小英雄打进海底魔宫,一只海螺乱叫起来:“阿钟来了!阿钟来了!”阿钟一脚把海螺踩得稀碎,然后ko了大魔王。这个“日本女孩”和当年我印象中的阿钟,怎么长的这么的像,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她不应该是一个美少女战士吗?怎么现在,此时此刻成为了中年男人饮酒的助手?

我若有所思的走过日式居酒屋,走过去的时候,我闻见里面有一股居酒屋特有的味道,很可惜不是该有的樱花香味,而是一股混合着食物味道和酒精味道的复合味。我微微有些失望,这里不是应该像三月的樱花季那样,花香四溢,流光溢彩吗?怎么略微有点热闹之后的萧瑟,就像这个落雨的黄昏,散散淡淡,又悲悲戚戚。

雨渐渐小了起来,我走到河边集市。这处河边集市是最近几年新打造的,打造得很成功。每天无数的俊男美女,帅哥辣妹来这里围炉喝茶,聊天看街,遛狗比美,唱歌听曲,好一派热闹繁华。我喜欢走这里过,哪怕我从来没有一次在这里喝过茶,或者是遛过狗(我以前有一条狗)。我觉得在这里看看,走走,好像自己都变得年轻了,变得漂亮了,变得时髦了,甚至是变得通达潇洒了。

可是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逛街,逛河边如此繁华的街道,是不是太奢侈,太浪费了?什么时候,我的身边也能出现一个伴,陪着我走过这段繁华呢?我转过头,四处的寻找。我看见在一个时尚茶摊边上,有一个英俊的少年,正一半隐在暗淡中,一半露在灯光下,和我四目相接。

我愣了一下,随即我想到,我并不认识他,但他似乎和我一个曾经的知己非常的相似。宽宽的脸庞,端正的鼻子,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恰到好处的一道厚唇。我似有似无的朝他点点头,然后匆匆走过。我知道今生我和他有缘,当然不是和这个陌生的少年有缘,而是和那个少年成熟之后变成的男人有缘。

所谓缘分,是不是就是凭空一点头,然后就有多少年的魂牵梦绕,终不能忘。

走过一家又一家酒吧,餐厅和主题饮品店,前面是一家猫咖。我一直不明白,一边喝着咖啡或者是茶,一边抚摸一只大花猫,这是一种什么‍‌‍‎情‌‌趣‎‎‍‍‌。我想象着那个情景,一只猫一边慵懒的趴在一个漂亮小姐姐膝盖上面睡觉,一边享受着小姐姐的免费按摩。这得上辈子修多大的福,今儿才能这样体面起来?

走到猫咖门口,向里面望进去,空无一人。只有门口坐着一个安静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好像在沉思着什么。我稍微有点好奇,在这么热闹的河边集市,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的孤单,孤单得甚至有点冷傲。别人都是三朋四友,吆五喝六的,她怎么就像一朵寂寞黄花一样,冷冷清清呢?

我感到有点落寞,据说在最热闹的地方,恰恰最会感觉到孤单,因为周围的喧闹和人语会让一个孤独者的寂寞成倍放大,最后变成一座雕塑。我不打算上去和这个女孩子搭讪,我想既然连女孩们最喜欢的大花猫也吸引不了她,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我走过她的时候,凭空感到一阵寒冷,哪怕这个时候,还没到冬天。

猫咖并不大,只是一间60,70平米的小铺面,但隔壁却很热闹,隔壁是一家阿尔卑斯风情烤肉店。既然叫阿尔卑斯烤肉自然和我们中国的烧烤应该不一样。中国的烧烤,有的就是一辆三轮车,满载着食物,停在一间公共厕所门口,生意兴隆。可是国外的烧烤不能是这样的,国外的烧烤店背景应该是咖啡桌和书架,而且也没有那么大的油烟,就好像瑞士的奶酪火锅一样,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烤肉店明厨明卫,隔着玻璃窗户,厨房里有两个年轻的厨师睁大眼睛把我盯着。我好奇的和他们对视一眼,他们为什么看我?或者是他们从没有看见过一个对他们感兴趣的人?所有的食客只在乎精美的摆盘和香喷喷的食物,谁会去注视厨房里的厨师呢?何况是这么年轻的两个厨师。

我对着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走了过去。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很特别,特别得有点傻乎乎的。更可能的情况是这两个年轻厨师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外面喧闹的街。但暂时他们只能待在厨房里,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我想等某天他们年纪变大一点,说不定也能坐在一条阿尔卑斯风情街上,吃着烧烤,悠然的打量另外两个在厨房里面愣头愣脑的小厨师。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

这个时候,虽然是日落时分,但河边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穿洞洞鞋,洞洞裤的小姐姐,穿高帮‎‍‌‌‍黄‌‎‍‎‍色‎‌‎‍皮靴和蓝色牛仔裤的大哥哥,骑在摩托车上呼啸而过的外卖小哥,端着盘子的餐厅侍者和挎着吉他在音乐酒吧门口自弹自唱的驻唱歌手,把河边变成了一个圣诞节的聚会现场。

我走过音乐酒吧门口的时候,正好和歌手打个照面。他没有特别在意我,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询问我:“好听吗?”我微微的点点头。然后歌手也似乎笑了一笑,接下来他清唱起来:“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我知道他在骗我,明明下的是雨。但我还是赞同他的判断,今年冬天一定会下雪的,一定会的。

这些纷纷乱乱的人间魅影和窸窸窣窣的红尘世声,一下子让我想到两个字:长安。在1000多年前的大唐盛世中,是不是长安城朱雀大街两旁的酒肆和歌坊也同样是如此的繁华。胡姬跳一曲《天魔乱舞》,善长弹一支《梅花三弄》,观舞听曲的看客和侠士中,是否也有以泪洗面,一醉方休的多情者。

所以古今情同,并无二理,哪里的大唐都是人间天堂。这样的河边集市,我喜欢,我欣赏,我乐在其中。就像和有情人做浪漫事,何必问因果,何必问来由。人间春宵一刻,值得多少年的修炼,多少年的期许。多少年的过眼云烟,才换来这物华天宝的繁华一瞬。这一瞬已经很好,很可以炫耀。那么,又在乎什么繁华过后的烟花落尽,月亏人别。一切自有定数,月落还会再升,大海的潮汐永不停歇。

也许确有一天,士兵的铁蹄将会踏上长安的街道。杨贵妃的荔枝隐入尘嚣,高力士成为阶下囚,安禄山哈哈大笑,史思明阴谋得逞,太平公主远遁仙岛。这一世的繁华终将湮灭在历史的长河,泛起一朵洁白的浪花,美丽了过往。但不要怀疑我们最初的判断,我们并没有错,我们也没有失败。我们只是需要经历一个过程,然后在一个盛世之后,再迎接另一个盛世,而下一个盛世比之前的更好,更圆满,更殊胜。

硝烟散尽后,我们重新盘点我们的家当,发现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我们只是度过了一个雨夜。而这个雨夜,多年前已经注定发生,它不代表毁灭,它只代表新生和开始。何必忧愁呢?雅典娜女神的神像还高高矗立在群山之巅,并永恒的赐予我们爱和温暖。所有的苦难,最后就会变成一枚勋章,别在我们胸口,成为我们进入天堂的凭证。

魔鬼注定失败,无论它怎么的嚎叫和舞蹈,等待它的是爱和光明化作的宝剑。在天亮前的最后一刻,它将彻底告别人间,然后去到它应该去的地方。最后我们惊讶的发现,没有魔鬼的世界,是如此的寂寞和孤单。

快到集市尽头的时候,一个撑着一把雨伞的高个子男人从我身边跨过。看见他的背影,我一下子想起我的一位大学同学。这位大学同学叫景,景高高的个子,很干练的一个人。记忆最深刻的是,景的书包总是规整得井井有条,大书放哪里,小书放哪里,笔筒放哪里,文曲星放哪里,简直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一点不错,一点不乱。每次看到景的书包,我就会想他家里得收拾得多干净,多整齐啊。

还有一点,不管阴天晴天,景随身都会带一把雨伞。他把雨伞折得巴巴适适,插在书包外面的背囊上,看着舒服极了。有一次我和景一起去看通宵电影,不知道那天他怎么了,看着看着,景竟然要来拉我的手。我的脸唰一下红了,看电影还拉手!难不成我还要依偎到他怀里?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在那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看了一会儿电影,我们又一起去吃夜宵。撑雨伞的高个子男人消失在前方的雨帘里,他走的很快,几步就走入了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我的衣服已经被雨全淋湿了,小雨打湿衣服,再走下去,我要被雨淋感冒了。

好在,我已经走回了朝发苑。进入朝发苑,才发现雨着实不算小,雨点打在住户的雨棚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像交响乐一样。刚到2单元门口,一个老阿姨牵着一个5,6岁的小男孩噔噔噔的在上楼梯。小男孩突然撒起娇来:“不嘛!你把我的兜兜牵着,到家才许松开!”

老阿姨没办法,只好说:“好的,好的,我牵着宝贝的兜兜,到家才松开。”于是,一老一小就这么牵扯着,像双人自行车似的走上了楼梯。我不敢冲撞了这对婆孙,我很小心的绕过他们,走回了家。一开门,屋里黑漆漆的,我略一思索,打开了客厅的大吊灯。平时这盏大吊灯是不开的,因为怕费电,但今天我要打开。因为今晚是个雨夜,雨夜怎么能没有光呢?没有光,不成了夜深沉了吗?所以,今晚一定要开灯。

我的客厅灯火通明,像要开一场舞会一样。我回家了,哪怕外面的雨还下得起劲。下得起劲又怎么样,有墙壁,天花板和大吊灯,我的世界光明无限。回到卧室,打开电脑,才发现今天是11月11日,原来是光棍节——我的节日。可我马上要结婚了,你们知道吗?今晚的雨已经是我的婚礼进行曲,明天万物顺遂的时候,我就变成了新娘。

当我走进教堂,婚礼的礼炮响起的时候,记得为我祝福。我度过了一个湿漉漉的下雨的晚上,但接下来迎接我的却是一个清清爽爽的艳阳天。我的爱人已来,他叫做未来。

2023年11月13日

创建时间:2023/11/13 12:41

标签:你是我的传说

妮子是璜师傅最心疼的女儿,所以天天抱在怀里,带出来到大街上溜达。璜师傅是个厨子,在东大街的董公馆给老爷太太小姐做饭。因为璜师傅手艺好,人又简练,所以已经在董公馆干了三年,并且还没有被辞退的迹象。一天吃过晚饭,璜师傅按惯例抱着妮子到东大街上转悠,迎面碰上一个跛脚和尚。

跛脚和尚看了妮子一会儿,摇摇头说:“福相是有的,可惜有丧夫之命,但还可以化解。”璜师傅最迷信,马上问和尚怎么才能化解。和尚笑起来:“说来也简单,你让她读三年的书,以后自有玄机。”说完,和尚要了三块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个时候,是解放前,女孩子读书虽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璜师傅这样的厨子家庭来说还是很奢侈。

璜师傅回到公馆的偏房,对着供在墙壁上的观音菩萨作了个揖。狠狠心,从衣兜里掏出30块钱,第二天就到附近的淑华小学,给妮子报了个名。回来的路上,还花2块钱买了一个粗布书包和几支铅笔。璜师傅想:“别人的女孩儿都可以读书,我家妮子也可以读书。再说我现在成都东大街的大公馆做事,女儿读个新式学堂也不为过。”

就这样,只有6岁的妮子,从此开始了在淑华小学的求学生涯。第一天上学,妮子穿上一身红色小夹袄,看着胖嘟嘟的,很可爱。到学校里,老师安排她坐在一个叫英奇的小男生旁边。英奇是个“废头子”,看妮子好看,就用手轻轻去理妮子的红夹袄。哪知道妮子不是个怕事的人,她一看见英奇的手伸过来就大声的喊:“报告老师!报告老师!”

英奇吓得一溜烟跑开了,过了一会儿,英奇见没有动静又缩回教室,坐到妮子旁边。妮子正眼也不看他,只是说:“我的红袄子好贵的,染坊街大门面买的,正宗洋布衣服。”英奇以为妮子已经告了老师,有点郁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妮子看英奇变得这么老实,心里觉得好笑。妮子是个聪明的人,她没有对英奇说,其实她没有告老师。她就是要英奇老老实实的,不要乱动。

下学的时候,英奇反应过来。他走过来对妮子说:“原来你没有告老师啊?”妮子偷偷一笑:“告了的。”英奇说:“肯定没有!”妮子还是说:“真的告了的,不信你去问老师。”英奇没脾气了,只好说:“你赢了,以后我不摸你的红袄子可以了吧?”妮子咯咯咯的笑起来:“那最好,我说了我的红袄子好贵的。”

从此,英奇和妮子从同桌变成了好朋友,两个人常常在一起说话,说着说着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得别的同学直愣。淑华小学是新式学堂,外面的院坝里面,堆着一张水泥砌的乒乓球桌。乒乓球是新式运动,在那个年代,打乒乓球的都是时尚青年,就好像我们现在的少男少女们玩滑板一样。

妮子的运动神经特别发达,不到一学期,她就成了淑华小学打乒乓球打得最好的女生,连高年级的女生都打不过她。一天下午,十多个小学生聚在乒乓球桌前面玩车轮战。所谓车轮战就是两个人比赛,谁输谁被淘汰。然后赢的人继续和下一个人比赛,直到打完所有对手。

那天妮子大发神威,她不仅把英奇给拿下了,还把十多个小学生全都赢了。眼看就要赢下一整轮,成为“球霸王”,妮子顾盼神飞,眉飞色舞,好不得意。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年级男生走过来:“我和你打一盘!”妮子定睛一看,这个高年级男生,瘦瘦的,高高的,很精神。

妮子说:“好啊,但是你输了怎么办?”一个调皮的小学生喊起来:“他输了,就娶你!”妮子的脸一下红了,眼泪都快出来。高年级男生到底大几岁,他说:“去去去!我输了,请你吃牛皮糖!”妮子转怒为喜,拿着乒乓球拍和高年级男生打起来。这个男生着实了得,他长手长脚,步伐灵活,把妮子的扣球全都接住了。

高年级男生获胜后,潇洒的点点头,转身踏着正步走了。妮子稍稍有点伤感,自己的“不败金身”被高年级男生破了。但心里又似乎有一股暖流,因为高年级男生转身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看了妮子一眼。多年后,妮子常常回忆,当年高年级男生真的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吗?或者只是一种朦胧的幻想,而自己傻乎乎的把幻想当成了现实。

英奇跑过来对妮子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成都省装备司令部军官的儿子,看他那嘚瑟劲。”妮子冷冷的回转头不理英奇,但其实她已经把英奇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这个高年级男生叫做周,小小年纪,一派老成,有“小先生”的雅号。妮子在淑华小学不时的会和周遇见,有时候聊几句天,有时候就一起在树荫下散会儿步,很有点浪漫的感觉。

妮子三年级快读完的时候,璜师傅被董公馆解雇了。原因很简单,璜师傅在大年三十供祖先的菜里加了辣椒。董老太太大发雷霆:“这是给先人吃的菜,怎么能放辣椒呢!简直是丧德!”就这样,璜师傅被董公馆赶了出来。失去了营生和住所的璜师傅只能带着妮子回黄田坝老家,继续当农民去。妮子从此就失了学,结束了她一辈子唯一一段求学经历。

七七事变发生的时候,妮子已经14岁了,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璜师傅再次带着妮子到成都省的大户人家当厨子,老规矩,东家提供一间偏房给璜师傅住。这样,妮子又进城了。一天下午,妮子打春熙路的胡开文文具店门口过,迎面正好就遇上了英奇和周。这两个一矮一高,又不同年的男生怎么会走到一起?

英奇马上认出了妮子:“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我以为只有在青羊宫庙会的时候,才会遇见老同学呢!”妮子也认出了英奇和周。她害羞的笑了起来,说:“你们还在春熙路到处晃啊,我就住在旁边的交通路,你们有空来找我玩。”英奇还不怎么样,周马上喜笑颜开:“好啊,相约不如偶遇。正好今天少城公园有打金章的,我们一起去看!”

三个年轻人风风火火的跑到少城公园去看别人打金章,妮子一问才知道,原来英奇和周现在都在同一所中学读书,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到少城公园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把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三个年轻人挤到最前面,一边看,一边嬉笑着。周看了一会儿说:“就应该这样,打日本鬼子就应该这么狠狠的打!”

妮子搞不懂为什么周要打日本鬼子,虽然她也听说日本人很坏。英奇说:“还是要发展实业,实业救国才是正道。”周点点头:“既要发展实业,也要拿起枪和日本鬼子干!”妮子迷迷糊糊的听周和英奇说话,似懂非懂的。在黄田坝乡下,虽然大人们有时候也会说到日本人,说日本人怎么样怎么样坏。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每日的生计上,不会像英奇和周那样,聊起日本人来,侃侃而谈,坦露心迹。

看了一会儿打金章,三个年轻人又到少城公园门口的小食摊上吃成都名小吃——张老五凉粉。璜师傅是个穷人,妮子没有钱。但周和英奇有钱,两个人争着付账。最后是年长的周把凉粉钱付了,英奇对妮子眨眨眼睛,悄悄说:“周家里有的,他不缺钱。”

从次,三个人就走到了一块。白天妮子帮璜师傅在厨房里面做事,闲下来就与英奇和周到处疯玩,跑遍了整个成都省。一转眼,妮子又大了几岁,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璜师傅虽然农民出身,但长年在成都省做事,思想还算开通。他说:“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新式婚姻。妮子,你自己找一个吧!”妮子的脸唰一下红了,她低下头,用手折自己的衣服。

璜师傅低下眼,若有所思的微微笑道:“你说,你自己说,是英奇好呢,还是周好呢?”妮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强忍着害羞,低声说:“我喜欢比我大的。”说完捂着脸跑开了。璜师傅呵呵呵的笑起来:“这就对啦,我看周那孩子是快好料子。”其实,那个时候周已经是一名国军军官。在战争年代,能嫁给一名国军军官,本来就是光耀门楣的事,更何况,周还是成都省公馆里出身的少爷。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也难找,难怪璜师傅高兴得不得了。

三个月后,妮子和周的婚礼在黄田坝乡下举行。本来按规矩应该是在成都省周家办的,但周家极开明,说:“在新娘家办喜事也好, 免得乡下的亲戚一股脑跑到省城来找不到地方。就随他们的便吧。”婚礼的宴席由璜师傅亲自操办,南北大菜,山珍海味,样样俱全。来参加婚礼的亲朋都说:“璜师傅好福气啊,得了这么个金龟婿,下半辈子该享福喽!”

婚礼那天,英奇也来了,哆哆嗦嗦的挤在人群里,看着很萧索。周大方的走过去,拍拍英奇的背说:“来!今天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晚,不醉不休,”英奇讨好似的笑笑说:“哥,你知道我不会喝酒。”说完递上来一个厚纸包着的长方形物件。英奇说:“这是一块蜀绣牌匾,我在青羊宫买的,正宗绣房绣的,妮子一定喜欢。”把礼物送上去之后,英奇一缩背,从后门悄悄走了。周看着英奇的背影微微摇摇头,叹口气,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一年以后,妮子生下一名女婴,这是她和周的第一个孩子。璜师傅说:“第一胎生女孩儿好,以后就会接连生男孩儿,肯定的。”周长年的部队上,只在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成都省和妮子相聚,两个人聚少离多。好在,英奇时不时会到妮子家来和妮子聊会天,彼此说笑一阵,略解忧愁。

周参军多年,已经升为少校。他是空军,职责就是在飞机上扔炸弹。那个时候的战斗机远没有现在这么先进,扔炸弹都是人工的,需要一个士兵专门负责。在和日本人的战斗中,周很勇敢,被国军嘉奖过多次。有一次,还是地方上的保长亲自把政府的嘉奖令送到妮子家里。

不久,妮子生下二胎,还是个女孩儿。璜师傅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叫梅开二度,到梅花三弄的时候肯定是个男胎!”可是,仿佛是多年前跛脚和尚的咒语灵验了似的,这个肯定是个男胎的第三胎再也没有等到。冬天的时候,保长和几个乡民,敲锣打鼓的来到妮子家,送来“战报”。

保长高声说:“周军曹是民国的英雄,大家都要向他学习。以后妮子家就是英雄军烈属,地方上肯定会多加照顾。”妮子牵着已经会走路的大女儿,怀里抱着还哇哇直哭,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女儿,哀哀欲绝。就这样,妮子成了寡妇。周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似乎对妮子也不满意,隐隐有嫌弃妮子克夫的意思。妮子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而这个地狱本来和她全无关系。

因为是抗战军烈属,又带着两个孩子,政府对妮子优待有加,给了妮子一笔丰厚的抚恤金。拿着抚恤金,妮子在紧邻春熙路的青年路买了一处房子,从此就带着两个女儿在成都省安顿下来。这个时候,英奇又来了。英奇的家里本来颇过得,但因为战乱和闹土匪,早已败落,再加上英奇个子又矮,竟然还是单身。

璜师傅自作主张:青梅竹马的不要,还要什么?于是,命妮子改嫁给英奇,两个人草草办完婚事,从此生活在一起。没过几年,妮子接连生下两个男孩儿,印证了璜师傅“梅花三弄”肯定是男胎的判断。璜师傅很得意,觉得自己女儿终生有了依靠,自己也得了了局,再好不过。

1949年,新中国成立,国民党带着残余的国军败退到台湾岛。妮子从此失去了军烈属的优待,成了需要重点注意的国民党遗留份子。好在妮子只是一个城市贫民,无权无势无地位无名声,即使是文化大革命那样猛烈的飓风也没有刮到妮子这里来,毕竟,妮子这个国军旧家属太平凡,太不起眼了。

妮子从来没有上过班,但新中国成立后,还是被结合进了一家街道工厂,做纺织女工。妮子这个一辈子被丈夫养起来的“国民党军官太太”到老成了工人阶级,朝九晚六的上了几年班。几年后,妮子到底找了个生病的理由,回家退养。知道的人都说妮子的命好,一辈子没做过工,到老做了几年工,马上就生病了。共产党的政策又好,立即办了退休,又回家休息去了。

对于别人的说三道四,妮子懒得反驳。也是,那个年代,一辈子没有做过工,上过班的女人又何止妮子一个?英奇常常开玩笑说妮子的命是被他变好的,如果不是遇到他,妮子就惨啰。妮子有时候听见会抢白英奇几句,有时候就装着没听见,随便英奇怎么说,反正日子可以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下去。

有一天,小女儿蝎蝎螫螫的跑回来对妮子说:“妈,我们单位统计有亲属在台的人员,我去登了个记。”妮子没好气的说:“你爸早就死啦,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就死啦,哪在什么台湾?”小女儿说:“我恍惚听周三伯说,我爸爸没死,跑到台湾去了。”妮子听到,气个够呛,无可奈何的说:“他没死,现在这个算什么,你打我的脸啊!”

大女儿最机灵,她对小女儿说:“我也听周三伯说爸爸没死,但你不应该去登什么记,共产党的政策说变就变,你忘了文化大革命啦?”小女儿说:“管他的,说不定被当成台属,有什么好处呢?”妮子一挥手:“你们是台属,我不是台属,你们都滚到台湾去!”

因为年深久远,无据可查。最后,妮子家到底没有被定为台属。所谓的台湾亲人,根本无凭无据,像个影子一样,一靠上去就没有了。有一天,小孙子跑来和妮子聊天:“奶奶,你办过婚礼吗?”妮子说:“办过,但没扯过证。”小孙子问:“和前面那个爷爷没有扯过证,还是和后面这个爷爷没有扯过证?”

妮子没想到小孙子这么聪明,一下呆住了,想了半天说:“和哪个没有扯过证?天知道啦”小孙子哈哈哈的笑起来:“奶奶,你说话有台湾腔。”妮子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好像真的看见了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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