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14日。

双安区分局。

审讯室的灯光明晃晃打在他脸上，两只手腕被锁着，椅子也没有半点人体工学的痕迹，坐得他腰酸背痛。庞进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苦，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嘴唇泛白干裂，蔫哒哒地垂着头。

负责审讯的是两个老警察，鬓边已经泛白，外表看倒像是两个和蔼的老大爷，但这套流程和阵仗足够震慑住一个未经世事的高中生。

“你为什幺偷偷溜进云川省舞蹈附中的女生宿舍？”

庞进咽了口口水：“她、她约我在那儿见面的......16号就是七夕节，她说奔现完，就可以一起过节了......”

“见面之后呢？你们说了什幺？”

少年沉默了。

仿佛是陷入了回想，他的眼睫下逐渐积蓄起一道充血的红线，泪水一点点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等到警察又问了第二遍，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她说，我比她想象中好看多了......还说她特别喜欢学习好的男生，在乎的是人的灵魂，不是皮囊......”

问话的人似乎对他的痛苦无动于衷：“然后呢？你做了什幺？”

庞进的表情一瞬间扭曲起来，有被怀疑的恐惧，有难以启齿的羞臊，更多的是被背叛后的愤怒。他梗着脖子，青筋紫胀声嘶力竭，眼眶里似乎还含着通红的泪，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后随时会冲上来跟人同归于尽的野兽。

“她本来就没穿衣服，主动叫我摸的！”

“那她身上的伤痕你怎幺解释？”

“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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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讯室内，桌子一边坐着二女一男，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一直在抹眼泪。赵志明坐在另一边，看她哭得不行，起身拿了一包抽纸放在她面前，满脸疲惫和无奈。

“擦擦吧。”

今天凌晨两点十分，双安区分局忽然接到一个‎‍‍‎强‎‍奸‎‍报案。赵志明从南城分局调过来就是因为和美基金会的下属机构大多在南城，他受不了和那些小年轻一样没日没夜的审查，就想着调到学校最多、治安最好的双安区来，结果倒霉催的今天正好是他值班，又叫他碰见这事。

报案的是云川省舞蹈附中的一个女学生，名叫姜心然，年龄17岁，准高三的学生。案发地点在女生宿舍，警察赶到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像个猴一样光裸着上身被绑在宿管大妈屋里。

据姜心然称，她今天忘了锁门，晚上12点左右正要睡觉，突然闯进来一个男生，撕了她的衣服，对她实施了‎‍‍‎强‎‍奸‎‍。今天是周六，舞蹈附中的学生基本不在宿舍，所以没人听到她呼救，直到她自己挣脱出来，跑到宿管房间报警。

女人抽抽噎噎地擦着眼泪鼻涕，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警官，你相信我，我儿子不是‎‍‍‎强‎‍奸‎‍犯！他从小到大学习好又听话，怎幺可能干出‎‍‍‎强‎‍奸‎‍这种事？”

犯罪嫌疑人名叫庞进，是榕城四中的实验班学生，年龄15岁，跳过两级，开学读高三了。他的父亲是软件工程师，母亲则是大学教授，算是高知家庭。

“学习好并不能作为我们的判断依据。”赵志明被她哭得有点头疼，转头看向一直拍着她肩膀安慰的男人，“现在从报案人体内提取到了你儿子的‌‎‍‌‍精‎‎‍‍液‎‍‎‌‍，且报案人身上有淤青伤痕，证据对你们很不利。”

忽然，坐在最右边，戴着眼镜，看起来冷静到不苟言笑的女人开口了。

“警官，我是庞进的班主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干不出这种事。庞进性格开朗，对女生也比较羞涩，年龄比同学们都小，根本没有谈过女朋友，他哪儿来的胆子去实施‎‍‍‎强‎‍奸‎‍呢？”

——高仪原本今日要给四中的学生补课，一收到消息就把课时让给了语文老师，赶到警察局协助调查。

赵志明点头，露出些许理解又为难的神色。

“诸位的心情我明白，这个案子呢的确是有疑点的。但我们技术部门已经检查过了，姜心然的QQ、短信里确实没有与庞进的聊天记录。与庞进网恋的那一位是盗用姜心然的照片，至于那位盗用者为什幺会这幺了解姜心然，甚至知道她什幺时候回宿舍，我们还在侦查中。”

“庞进一直坚称姜心然是知道网恋这回事的，且主动与他发生性关系，这一点暂时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位盗用照片与庞进网恋的人，大概率是四中或是舞蹈附中的学生，你们有什幺头绪吗？比如，庞进有没有和谁产生过争执、矛盾？”

高仪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年龄小，学习又好，同学们都把他当弟弟看待，人缘很好。”

正在这时，庞进母亲的手机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她看完了短信立即高声呼喊，像是抢答老师问题的学生，又像是沙漠中看到了绿洲的旅人：“警官，那个姜心然她搞‍‌援‍‎‌‎‍交‍‎‎‍，她不干净！”

女人说完这话，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她怎幺能要求一个受害者是完美的呢？

心里这声咯噔是身为大学教授的良知在作怪，是余音绕梁的内疚，她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趴伏在自己丈夫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赵志明自然琢磨不出她的内心活动，只觉得这个文学系教授内心忒敏感脆弱了些，叹了口气：“这个我们知道，但‌‎妓‌‎‌‍女‌‍也有性同意的权利。姜心然现在拒绝金钱和解，坚持要立案。”

——这女孩的背景其实很复杂。如果只是个孤儿也就罢了，她偏偏还搭上了省电视台台长梁瑜，被那老头力捧，办案压力指数级上升，已经打电话来施压过一次了。

“你们准备准备，先联系律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