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7日。
每年寒暑假她都会以在萨特利实习的名义,到墨西哥执行任务。时丞虽然位居梅花J,但终究不是组织里的头号人物,真要把她捧上梅花7,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他能做的是尽可能交给她重要的任务,让她在组织里露脸。
这几年组织一直没有选定新的梅花7,一方面是因为原本就打算放弃港岛的生意,另一方面确实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7这个数字太敏感,离内核层就差一步,基本就是大洲负责人的后备军,所以不论是背景还是贡献,都必须要过关。
其实名单里的候选人不多,无非就是现任梅花6的黄文溪和她。黄文溪的履历和贡献是足够的,但高层不太看好他的领导素质;而她的表现虽然过关,但经验太少难以服众。
好消息是,时丞没有告诉其他人,她用针孔摄像头在宴会上录像。至于他为什幺帮她保密,当然有不想她被处决的原因,但她觉得,更多的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控制欲:斩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哪儿有悬在头顶上的恐怖呢?
话说回来,叶冬当时派她来,是打了一个反心理战,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做卧底怎幺看都像是去送死,深渊组织也会如此认为。华国其实在2008年左右就派出过三个特情人员,然而很快两人暴露,最后一人为了自保也切断了联系,他必须要再送人进去才能确保任务不以失败告终。
叶冬也并不是急病乱投医,他相信,能在狼群里活下来的兔子,一定比众狼中的头狼还要可怕。她能在时耀手里完好无损,就一定有在深渊里活下去的潜质。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是他们这些上位者惯用的思维,她选择了接受就没什幺可抱怨的,只是偶尔......有点想他。
今天是周日,是她在华雷斯的第十天,这座城市地处墨西哥北部边陲,是走私毒品至美国的重要信道。时丞派她到这里来,主要就是吞并当地盘踞的毒贩团体,创建新的贩毒秩序。
工厂的新员工是Mateo带来的,白天由她负责制毒培训,晚上还得带人和当地黑帮火拼,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终于能喘口气,在华雷斯逛一逛。
整条街道静悄悄的,没有商铺开门,只能听见不远处教堂里唱诗班空灵的歌声。这座教堂并不算宏伟,砖红色的外墙被烈日晒得斑驳,飞扶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常春藤。
来做弥撒的人很多,两侧一排排橡木长椅几乎都坐满了,经年累月的祷告让座椅边缘磨得发亮。布道台侧方的壁龛供着石膏制的瓜达卢佩圣母像,裙裾处的金漆被时光剥蚀得很厉害,但巧妙的用几丛鲜花遮挡住了。
神父从祭坛后走出来,那是个高大的老人,蔚蓝色的眼睛,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胸前的十字架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El que se arrepiente y cree en el Evangelio serásalvo.”(悔改并信福音的人必得救)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蜡烛融化的味道,长椅上的信徒们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虔诚地做着祷告。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时萦按下接听,Mateo焦急的声音传进耳膜,“你小心!Guerrero那帮人去找你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清晰的枪响,离门最近的一个保镖脑袋瞬间炸开了花,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身后的圣像上,像血泪般汩汩流下。紧接着机枪无差别扫射,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教堂,子弹打在石柱上溅起大片的碎屑!
她面前躺着一个带孩子的男人,大口径的机枪子弹直接把他撕成了两截,他年幼的女儿跪在他身边痛哭,试图用自己的衣服把他破碎的内脏填回腹腔里。
有人在呻吟,有人在哭泣,血腥味、烧焦的人体味、还有尘土与铁器的腥味混杂在一起,组成一个奢靡的地狱。
她带的人不少,但没有带重型武器,手枪对上机关枪胜算实在是不高。Guerrero是华雷斯市原本的掌权黑帮,前几天被端了基地,但跑了几个漏网之鱼,本以为那帮人是惜命,原来是在筹划绝地反扑。
这样的枪战和火拼每日都在墨西哥上演,可在教堂里开战,实在是毫无底线。
她几乎是下意识擡手击毙了两个,这帮人看到她就像苍蝇见了血,杀红了眼似的瞄准她躲藏的柱子。几发子弹擦着她的手臂飞过,时萦感到胳膊一阵灼热,但顾不上查看伤势,朝着冲过来的人擡手又是一枪,G17子弹从他胸口穿入,击透了胛骨穿出,在他后背上留下一个可怕的开放型伤口。
——会死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她心里却很静,像初雪落地那样,沙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一具具尸体倒在长椅间、祭坛前、走道上,脆弱的生命在火药与铅片的肆虐下支离破碎,死亡已经闪动着翅膀降临在每个人头上。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重卡猛然撞开教堂的铁门,随后是第二辆、第三辆......车队裹挟着尘土与硝烟,如一条钢铁巨蟒蜿蜒而来。
Mateo站在车队前端,黑色战术背心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形。他打了个手势,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手下便如倾巢而出的恶犬般涌入教堂。一队人从正门突入,另一队绕到教堂侧翼,封死了Guerrero残党的退路。
自动步枪喷出火舌,精准地收割着每一个敌人的生命,教堂内的空气被子弹撕裂,腥甜的血雾在阳光中缓缓升腾。
Mateo穿过狼藉的过道,踢开横尸,大步流星朝她的方向走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时萦摇了摇头,一张俏白的脸沾了几滴猩红,杀过人见过血,美得煞气。
约莫五分钟,枪声渐息,圣坛被打得千疮百孔,彩绘玻璃碎了一地,满目皆是疮痍。唯一完好的,是圣母脚边的鲜花,像天堂遗落人间的一缕芬芳。
年幼失怙的女孩仍匍匐在父亲的尸体上哭泣,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株未染血的白色洋桔梗。多年以后她仍然记得这一天,记得那人温柔而朦胧的双眼。
“Que Dios te bendiga.”(愿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