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平常表现出来的都是很自然、很随意、接地气的一面,可如果真的触及到他的底线,就会变得异常强硬甚至蛮横。时萦知道今天自己不可能赢,迟滞地眨了眨眼睛,选择示弱:
“我好饿,先让我起床吃饭好不好......”
叶巡于是带着一种把胜利感掩饰得很好、表面上很愉快的笑容站起身说:“好啊,等你吃完饭我们再聊。”
餐桌上的气氛极其诡异,两个女佣都纳闷了,昨天晚饭恨不得抱在一起吃的男女,现在怎幺一首一尾隔银河那幺远?而且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少爷盯着小姐,小姐埋头吃饭,整个餐厅里最大的声音是小八咬玩具的“吱嘎吱嘎”声。
时萦知道拖延时间这个办法很低级,但等她吃完最后一口小笼包的时候,还真的就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借口。
“321这个领证时间太随意了,我们过两个月再去吧,521不好吗?”
“怎幺刚才问你什幺时候想结婚不说呢?”
青年笑眯眯的,但眼神凛起来,让人想到出林的虎、下山的豹,总之是不好惹的,所以她乖乖闭了嘴。
她不说话,不代表叶巡会放过她。
“来,我们今天就一桩一件的把所有事情说清楚。”他盯着她,目光冷静清晰到残忍的地步,“你告诉我,为什幺一个人去鹭港?你的Alex呢?”
“......我们是成年人,可以分头工作。”
“为什幺独自开一辆不显眼的车?别跟我说Alex连个司机都给你请不起。”
时萦垂眸抿了口豆浆:“是我想练练车技,就找了辆便宜的车。”
“在我告诉你今天里面会很乱之后,为什幺还要进去?”
“又不是海啸,那幺多车都在往鹭港开,我没必要掉头回去。”
“远洋船业的广播里一直在要求全体员工撤离,你为什幺不走?”
“我走了,但是运气不好被抓了。”
她又喝了一口豆浆,咬着吸管小动物似地吞咽,因为下巴翘着,眼睛自然往下垂,睫毛的阴影和顶灯折射出的光斑叠在一起,有种难以名状的美。
喝完了,擡头看他,无意识地微噘着嘴,像是在无声地谴责他的质问,那点与生俱来的空灵与无辜全从眼睛里溢出来,很招人。
狡猾的兔子往往比恶犬更危险,后者引人提防,前者却惹人怜爱。女孩现在的样子是温顺的,甚至娇弱的,叶巡当然知道她摆出这副样子是什幺用意,无非就是想让他心软,闭口不谈。
可海灵格说过,清白者往往心怀愤怒,会在质疑中做出严重的破坏性行为,而有罪恶感的人却通常愿意让步。
“三棱军刺从哪儿来的?你为什幺会用?”
“从毒贩身上摸的,刀谁都会用。”
“刀的确谁都会用,但能一击毙命的准头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青年的目光像针一样利,刺得她心口一凉,“你在美国到底学了什幺?”
时萦默默与他对视,明明是十分倜傥的相貌,一双桃花眼也深邃多情,可在此时此刻只让她觉得冷酷——
她知道他在等什幺,无非是等自己主动摊牌,自投罗网,罗网的每一条丝线都是用“我爱你”这三个字编织出来的。
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你是在审问我吗?”
“是,局里叫我明天带你去做笔录。”叶巡很平静地承认了,半点逼迫她的意思都没有,可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没有逼迫就是最大的逼迫,“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我怕你当场就被逮捕了。”
时萦竭力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我遵纪守法,有什幺可怕的?”
——千万个警察都没有一个他可怕,西游记的八十一难为何女儿国那关最难过,她今天才明白。
“......为什幺就不能相信我呢?”青年叹了口气,眸中凌厉渐退,像散去薄雾的夜幕,闪着星子似的清光,虔诚到近乎恳求地看着她,“我爱你,所以你的过去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想听实话。”
他眼中的温柔像安静而绵密的水波,荡漾起金色的涟漪,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吞没,让她感到幸福的同时也被慌张包裹——
你不在乎,不代表我被赦免。
叶巡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着她从包裹着自己的壳子里出来,渴望她的表情有所变化,希望她从冰封的状态中怦然回暖。
可女孩的眼波看起来平澜无奇,只稍稍显出一丝迷茫而已,除了寂然的沉默,他一无所获。
青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呼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有点累了,熬夜连审三个犯人都没有面对她这幺累。
几秒钟之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到他身边,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轻得如同一掊鞠在手里的雪花:“咱们今天不聊这些事儿了好不好......”
他睁开眼,看到女孩的双眸微微泛着红,像揉进一粒风砂,碾碎一颗石榴籽,几乎泫然欲泣。
可是她的态度越是软弱、避而不谈,他的心里就越是没底,好像这份爱随时会被挣脱,不再被他掌握。
她乖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她揉到怀里或是吃下去,可她从来不是颗糖,像刺猬......不对,不是刺猬,更像风,随时会溜走。他很确定她爱自己,甚至不比自己爱她少,可好像她的喜欢跟他本人没什幺关系,那种摸不着的无力感简直让人抓狂。
“你总是这样......”叶巡幽幽叹了口气,语气略带埋怨,又带着宠溺的纵容,“什幺都不告诉我,一个人憋着。还喜欢自己拿主意,而且主意大得吓人。我真怕哪天你又一声不吭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