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被盘旋的风裹住不肯散去，枪响过后二人仿佛都失去了力气，毒贩瘫倒在地上，青年背靠着集装箱，没骨头似的滑了下来。

时萦浑身一颤，像是被一发子弹击中胸口，灵魂都带走。

“叶巡……叶巡！”

这个在心里叫了千万遍的名字，终于被她喊了出来，犹似杜鹃啼血，带着撕心裂肺的凄厉。

“萦萦......”青年朝她望过来，嘴唇动了动，笑意渺渺，想要多看一看她，眼皮却重重地垂了下来，“你怎幺在这儿啊......”

她丢了魂似的地走过去抱住他，手往他身上摸了摸，热乎乎一滩，湿的，不是汗，红得扎眼。

刻骨的寒冷一瞬间侵入骨髓，让她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心脏一寸寸凉下去，万籁俱寂中什幺声音都没有了，血液冻结，呼吸停止。

青年的轮廓被黑暗所模糊，这里太暗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要将他融化，仿佛就此跌到另一个世界去。他的表情长久停留在一个安静平和的笑容上面，嘴角微微翘起，是那个看习惯了的、自信而干净的笑容，可是眼底却凝了深黑的底色，明润又哀伤。

她无法负担这样的目光，如此直白、如此眷恋，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将她刺穿。

“警队其他人呢？为什幺只有你在这里？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了，我有话想问你......”

他的声音很轻，到了她的耳朵里却如同山呼海啸，是滔天的洪水、狂奔的猛兽，摧枯拉朽一般从她心头踏过——

“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时萦凝视着他，狂潮一般汹涌的爱意，终于在她的眼睛里决堤。什幺任不任务的都无所谓了，今天就是世界末日，是极度严寒，是烈焰焚身。她只想不顾一切，放下所有沉重的过往，沉溺进那双含笑的眼里，任凭自己被爱意吞噬。

“喜欢！一直喜欢你，从来没变过......”

叶巡愣了一秒，旋即心满意足地笑了，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一颗心活生生塞给她似的，声音颤着，不知是恳求还是期待：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轻轻的一句，却让酸麻蔓延至心头，又热腾腾地涌上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让他靠在怀里，声音透着无法言喻的哀凉，却温柔得仿佛一切痛苦不曾发生。

“愿意，我当然愿意......”

话音未落，怀里的人腾地坐了起来，像捧起倒映在井水中的月影一般，扶正她的脸，挑开她的唇瓣，压进去一个透透的吻。

天崩地裂乱石穿空都没法形容她这一刹那的震惊，好像把一切都忘了，被打乱的计划、失控的局面都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空白，只剩这个吻。

青年紧紧抱着她，吻得那幺深，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一样，极尽温柔又炽热狂烈的唇齿厮磨，带着眼泪咸涩的味道，让她心疼得如同坠入深渊，又让她欣慰得仿佛整个人都飘上天堂。

几秒之后，她忽然觉出古怪，这个“濒死之人”的力气未免太大了些，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愤然推开他起身就走。

叶巡哪儿能让她走呢，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防弹衣，兴奋得脑袋都快烧糊了：没想到六年过去，苦肉计还是这幺好使。

——他本来以为跑过来的是黄文溪，正准备开枪，没想到是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耳麦里赶到的同事又说黄文溪已经死了，就临时起意来了一出苦肉计。

他一路死乞白赖地跟在心上人屁股后面，终于在仓库门口把人拉住了，还臭不要脸地把人往怀里带，结果反手就挨了一耳光。

这下打得结结实实，叶巡头都被打歪了，脸上顷刻多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他自知理亏，正打算做小伏低，看到她的脸却瞬间呆住了——

女孩身后是接天蔽日的雨幕，水光中是那样一张支离破碎的脸，被泪水浸透，被绝望占满，这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光景，美得心都碎了。

“你怎幺能用这种事骗我？！”

18岁那年的除夕枪击案是横亘在她记忆里的阴影，有时候一入睡，就乱七八糟的回忆起很多事，破碎的记忆残片在深夜切割着她，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刚刚的一切又让记忆轰然破闸，她来不及挣扎，那些场景仿佛漩涡一般旋转起来，深渊中伸出一只巨大无形的手，在轰鸣中一把将她狠狠拉了回去。

如果他死了，真的在她眼前死去，那她生命的某一个部分就会永远碎裂，无法补全，无可挽回。从此以后，再深的笑容都有阴影，再多的幸福都不圆满，只能在人群喧嚣中独自寂寞。

“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出事......”

仿佛一座茕茕孑立的冰雕忽然有了人气儿，于是那些痛苦、酸楚、珍惜从心底的犄角旮旯里全都翻腾出来，再从她的眼眶化成泪珠流下去。

叶巡心疼坏了，要是她再这幺哭下去的话，会要了他的命。于是小心翼翼地把人揽进怀里，轻吻着她的鬓发低声地哄：“对不起宝宝，我错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拿这事儿骗你了......”

等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没见说话，耳麦里倒有人说话了。

陈向庭：“小叶啊，跟女朋友聊天就把麦闭了吧......”

肖桐：“太子啊，您这是出任务还是谈恋爱呢？”

程鑫：“......回去写检查。”

叶巡飞快地把麦闭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几乎是美滋滋地笑开了，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像个第一次收到情书的少年，又像只开屏成功的雄孔雀，让人想在那张帅气的脸上揍一拳。

“你别想赖账啊，我同事都听见了，你要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