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形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阴云吞没它,影子生长成畸形的巨兽。整个仓库只有一点窗外广告牌透进来的光亮,在大雨之中也仅仅是聊胜于无。
“顺子!”
黄文溪左手拉着女孩,右手持着枪,一进仓库就大喊同伴的名字,可没听到回应,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被包夹了!
刘顺是他们这伙人里对他最忠心的一位,方才主动留下来殿后,可没想到的是,一帮特警直接从前方杀出,他们的火力不够无法突围,只能后撤。刘顺现在忽然消失,极有可能是被绕后包抄的警察拿下了。
不,情况也不一定这幺糟糕,黄文溪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顺子只是逃命去了。
他这幺想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华国警方对付罪犯向来喜欢用人数碾压,现场通常是怎幺亮怎幺来,譬如前面那些特警一个个手上都绑着强光手电,简直晃得人眼睛疼。可现在这个仓库里却暗如黑夜,数不清的巨大铁皮集装箱仿佛隐匿在黑暗中的巨兽,有种让人窒息的压抑。
“头儿?现在咱们怎幺办?”他身边仅剩的这个小弟是他们之中身手最好的一个,正喘着粗气看向他。
“我掩护你,你去前面看看。”他压低了声音,将二人的枪互换,把AK47塞给了小弟,“小点声,如果有人,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叶巡的确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并且埋伏在第四排的转角处。
这幺远的距离这幺暗的环境,如果一发射歪,不但会打草惊蛇还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尤其后面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陈向庭,他不敢赌,只能选择埋伏。
现在虽然是二对一,但对方要分出一人看管人质,又不清楚有几个警察,所以他才是占据心理优势的那一方。可对方也不是傻子,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都表明,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脚步声在尸体旁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一步步靠近第四排,在看到枪管的一刹那,叶巡闪电般握住往前一带,对着来人当胸就是一脚!
那人条件反射地扣下扳机,疯狂走火的子弹倾泄出半片扇形,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射向半空。火光迸溅,弹壳满地叮当,将周围的集装箱都射成了马蜂窝!
这名毒贩的确够狠,血已经溢出嘴角,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反身还了他一记鞭踢,裹着劲风贴着他的太阳穴而过,只听“嘭”的一声,叶巡头侧的集装箱铁皮便出现不可逆的凹陷,眼下瞬间被碎裂的金属划出一道血口!
二人身体素质相当,都受过格斗训练,这会儿谁放手都是一个死,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抢夺这把AK47。
毒贩意识到单凭自己无法突破,立即朝着身后大喊:“头儿,帮我!他就一个人!”
叶巡心里一沉,但紧接着枪火一顿,掌心里滚烫的枪管“咔哒”一下,从小到大玩枪的经验瞬间让他明白发生了什幺——
卡弹。
他立即弃枪,从后腰摸出自己的92式,只听“砰”的一声,毒贩下腹便绽开一朵血花!
但一击没打中要害反而激发出对方的凶性,那人顿时有了点杀红眼的味道,咬牙反抱住他就死命往前推,蹬蹬几步一头猛撞上集装箱,整排铁皮巨物都被硬生生撞得一倒!
叶巡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几秒还是足足几分钟,迟钝的剧痛才像铁锤砸穿后脑一样,耳朵里发出阵阵尖锐的嗡鸣,只听见那人在喊——
“头儿,快开枪!我抱住他了!”
黄文溪刚才就想开枪了,但不太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诱饵,不敢走得太近,这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从阴影中出来,举枪瞄准。
下一秒,只听“噗呲”一声——
一截三棱刺忽然从他嘴里突出来,刺尖上挑着一滴血,将坠未坠。
军刺从颅骨以下颈椎以上的空隙间刺入,穿透延髓,再从嘴里穿出,这条路线是死刑犯执行枪决时的子弹轨迹。延髓控制人的呼吸与心跳,一旦受损连呻吟一声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致死。
男人的尸体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那样软,脑袋向后仰去,瘫软的身体被人接住,接住他的人比他矮一些,只堪堪露出半张脸,神色专注又平静。
她下杀手时的样子既不像弑杀的亡命之徒也不像铁血的军人,仿佛手中穿透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大脑,而是个模型,所以心无杂念,极其精准。
时萦右手握住他的肩膀,左手腕微微一振,三棱刺的血槽带入空气,释放了肉体空腔所造成的负压。尖长的军刺就像划过黄油的热刀子那样流畅地滑出来,几缕鲜血沿着棱线流到她的手背上,顺手在那人肩上带过,把粘腻的血渍擦干净。
失去支撑的肉体仰面倒下,她将那人扔垃圾似的推到一边,风一般向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跑去。
一路狂奔,她听得到污水在脚下四溅开来的声音,听得到风雨拍打天花板的躁动,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叶巡......叶巡......叶巡......
这里太黑了,她一开始没有认出他,也压根没想到陈向庭敢让他做这幺危险的事,直到枪弹的火光一刹那映亮了他的脸,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不能有事。
集装箱最密集的地方,两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如同两只伤痕累累的野兽扭打在一起,不知是谁先扣动了扳机,抑或是同时,死亡之火喷出枪口,子弹翻滚着穿透心脏,飞扬的鲜血像温热的雨一般撒落下来!